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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并没有意识到和尚有什么不对。
昨夜远处传来梵唱，黑暗中燃烧起大火，九尾红狐都已在安然的睡梦中，通通不知道。
少年也已被再次封印了东华帝君的记忆，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有涂山娘娘脚下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和尚立在城门边，双手合十，低眉敛目。
路人熙来攘往，从他身边行过，他一次也没有抬眼。
仿若菩提身行走于扰攘红尘，却半分不为这红尘所染。
但是，当涂山娘娘的裙裾从他低垂的目光中飘过，他却抬眸，出声，道：“娘娘请留步。”
涂山娘娘停下了脚步。
凤九自然也拉着少年停下了。她颇有些好奇地转过目光看去。
和尚正抬起头，露出斗笠下的面容。
眉如墨画，目若点漆。
好相貌！
只是作为一个和尚来说，那双眼睛，似乎有些过于多情了。
但涂山娘娘却没有转过目光，她只目视着前方，道：“和尚有话说？”
和尚颔首：“贫僧有一言相告。”
“讲。”
凤九拉着少年退开了些，偷偷跟少年道：“东华，你看，他俩什么状况？”
“一个妖邪之祖，一个和尚，”少年眯了眯眼睛，“看起来还不是个普通的和尚，能有什么状况？”
“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娘娘何不悬崖勒马？”和尚说。
唔，听起来是再正常不过，和尚和妖邪之祖之间该有的对话。
但是，怎么说呢？就那位涂山娘娘，能和一个普通的和尚有一场正常的对话，这事儿本身就很不正常啊！
“明显就是有状况啊！和尚呢……”凤九由不得感叹一下，这涂山娘娘还真是个人物！“你说不是个普通的和尚，那是个什么和尚？”
“七窍玲珑心，百世功德身，”少年答，“指日即可成佛。”
凤九下巴差点没掉到了地上。这涂山娘娘的是个人物！
“和尚是想阻我进这朝歌城吗？”涂山娘娘问。
和尚垂眸：“贫僧不敢。”
涂山娘娘这才转过身去，看向他，道：“为何不敢？你若舍命来阻我，我便杀了你，活剖了你的心，就此成就了你的百世功德，助你立地成佛，不好么？”
这么一句话，听得凤九的脑袋都有点打结了。
怎么“杀了你，活剖了你的心”听起来还跟日行一善似的？
但那和尚显然并无此困扰，他只径直回道：“当年地藏菩萨曾发下宏愿：六道不空，誓不成佛。”
“哦？难不成，和尚要学地藏菩萨？”
“岂敢。不过，贫僧也曾佛前发愿，愿渡一人。”
“你渡不了他。你渡不了他，还要赔上你的百世功德，身死魂灭，永世不得超生。”
和尚抬眼：“即便如此。”
作为一个和尚来说，他实是有一双过于多情的眼睛。
涂山娘娘忽然转过头，瞪向了凤九他们这边——准确地说，是瞪向了凤九牵着的少年。
哼！一统天地手段了得的东华紫府少阳君，不过就干一件杀人放火的小事，都干不利索！
少年并不知道这一瞪所为何来，不过也并不影响他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涂山娘娘并不理他这一回瞪，只转过头去，向那和尚道：“本宫还是能现在就杀了你。”
那和尚不忧不惧，言语还甚是温和：“贫僧不过白劝娘娘一句。若是因此丧命，成不得我此世功德。不过徒加娘娘之罪。”
“以本宫罪孽之多，并不在乎多这一条。”涂山娘娘道。
这……这话竟也让人无法反驳。
“虽然如此。”和尚只得承认，却又忽然道，“不如，娘娘与贫僧做个赌如何？”
呵！他一个和尚，居然还打赌？
凤九正奇着，却听涂山娘娘忽然叫了她一声：“凤九。”
这还是这位涂山娘娘头一回正经叫她名字呢，凤九听着新鲜，却也不敢迁延，拉着手边的少年走近前应道：“娘娘？”
“你也听这和尚说的了，这朝歌城，这会儿看着祥云四护的，过会儿就会变成无间炼狱了，你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你和小醋缸子，就在这儿等我吧。”
“我和娘娘一起去。”凤九想也不想地道。
涂山娘娘摇头：“你不中用。”她朝少年一抬下巴，“要不，把他借我？”
这可不行！
凤九把少年往身后一拉：“娘娘，他还小。”
“既如此。”涂山娘娘一挥手，一道结界挡在了众人面前。
涂山娘娘衣袂翩举，入了朝歌城。
随后一个抬手，城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娘娘！”凤九喊着，使出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想要冲破这个结界。
她甚至都用上了苍何。
但那个结界纹丝不动，她打了半天，那结界没露出半分破绽。
“没用的，”少年说，“这个结界，遇强则强。”
凤九歪了歪头：“那……我不来硬的？”她收了苍何，轻手轻脚地往前迈了一步——
然后她就被轻轻地挡了回来。
凤九脸整个垮了下来。
小狐狸委屈了。
少年看着凤九的表情，由不得有些想笑，侧头藏了藏抬起的唇角，才又看向她，安慰道：“我看这朝歌城，也不过是个幻境。以她的手段，不会吃亏的。”
反而倒霉的会是这朝歌城好不好……
凤九闻言想了想，到底还是停下了手，却还是忍不住叹气，道：“话虽如此，”她回想起当初在阿那律之境，她头一回知道东华此劫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对他满满的心疼，“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一语未完，转头却见有人踏出了结界。
那和尚踏出了结界。
他双手合十，周身满布佛光，一步步踏出了结界。
凤九眼见着这一幕，由不得拉着少年发出了疑问：“东华，你不是说他尚未成佛？”
少年蹙眉，难得地管了一回闲事，出口相阻：“和尚！你既劝人悬崖勒马，自己又为何明知是地狱还要跟过去？”
那和尚并未回头，似乎并没有听见少年的话。他继续一步步往前，脚步不曾有丝毫停顿。
他站在了紧闭的城门前。
他念了一声佛号，紧闭的城门再次洞开。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最终，他答。
他一步步走进了城门去。
可能有人注意到了和尚的出现与我们这个三次元时空的历史进程不符这个问题。是的，佛教传入中国是汉代的事，所以《封神演义》对佛教人物做了处理（然而认真要算的话，我们的商朝，那位乔达先生还远没出生呢……）
但是呢，如果有人更细心一点就会发现，至少在涂山娘娘这里，很早就出现了时空位移——我曾经说过，涂山那个小九尾阿乔的原型是涂山女娇，但涂山女娇是传说中大禹的妻子，她的儿子启是夏朝的开国君主，她当然在商纣之前，好多年……所以，涂山娘娘本来就是个穿梭不同时空的人物，她的原始时空的历史进程与我们的有相似，但也有很多的不同。嗯，总之，接受多元宇宙的概念就好。
——其实是我不太想再写暴君妖妃的故事啦（已经太多了！而且总觉得那样的故事与这个涂山娘娘的形象还不太合），然后这个和尚他就自己这么出现在这文里了……我没想拦，也拦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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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洪荒古纪（五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