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狰兽被火焰焚烧殆尽,叶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赌对了。
扶桑料事如神。《奇门》一书,确实对他有所裨益。
——在韩明亦和庄晓梦与狰兽最后战斗的那一两分钟里,叶何用他在书中所学的办法,排了一个奇门盘。
他之所以如此做,是那一刻心有所感:朱雀武术基地北区形状方正,宛若九宫格地盘。
念头如电一闪,叶何旋即判断,狰兽正在与二人纠缠,一时半刻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其他幸存者发动攻击。
既然如此,他不妨试一试。
试试用奇门遁甲的办法,左右生死一线的战局!
叶何迅速拿出手机,打开日历确定节气,确定当下年月日时的天干地支。
奇门遁甲以节气定阴阳遁,旬仪加时干排盘,本身不算复杂,但八门九星八神落于不同宫位各有含义,九宫八卦、天干地支、十二长生也类象各异。他初出茅庐,又时间短暂,无法一一解读,只能选择最简单直接的方向——
算狰兽的死门!
欲求财利往生方,葬猎须知死路强。
算狰兽的死门位于何方,算它会在哪个位置被埋葬!
叶何擅长计算的大脑飞快地根据节气和时间排完了当下的一盘——
大雪下元,阴遁一局。
时干壬午,旬首甲戌。
值符天英,戌落坎宫。
阳顺阴逆,死门东北!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死门既然位落东北,那他就去东侧断楼废墟上守株待兔!
结果比叶何预想得更好。
狰兽在两名破异者的夹击之下身受重伤,接着韩明亦的显形符发挥效力,被迫无所遁形后,竟然朝着自己藏身的方向笔直游来。
叶何看准时机掷出黄符,将狰兽定身,而后一匕首劈下,效果显著。
庄晓梦紧接着赶到,用木剑引燃火焰,给予狰兽最后一击。
他们赢了!
叶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匕首收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攥着从狰兽身体里掉出的东西。
这是……一本书?
“叶何,晓梦!”
这时,韩明亦赶到了。他胡乱擦拭过脸庞,上唇和唇角全是血痕,叶何看了顿觉心惊。
“明亦——”叶何冲到韩明亦身旁,眼含担忧地抬起手,拇指拂过他脸上的血迹。
韩明亦握住他的手,“我没事。”或许是知道自己脸色苍白没有说服力,他又补充一句,“比熊山那次好得多,放心。”
叶何盯着他看,闻言叹了口气。
庄晓梦将已经不再亮起赤纹的木剑插回身后,忽地发现剑鞘没了,一皱眉,便直接将剑插回大红色剑袋里,单手将拉链拉好。
“看看‘眼’。”他瘸着左腿,走近道。
叶何抬手将从狰兽肚子里掉出的书平摊在掌心。三人一同看去。
这是一本非常古旧的线状书籍,书籍封面写着《鲁氏经校注(下)》。
韩明亦目光一凝,喃喃道:“《鲁氏经》?是那个《鲁氏经》?难怪……”
叶何问:“《鲁氏经》是什么?”
韩明亦道:“古时鲁氏木匠大师所撰写的一本书,分上下两侧,上册记载房屋建筑等木工技艺,下册则反常地记录了许多诅咒之术。魇镇就是其中之一。这本《鲁氏经校注(下)》,应该就是对《鲁氏经》下册秘术的记载和校注。”
叶何一惊,立刻得出结论:“薛锦程对喻舟用的魇镇之术,方法不是网上找的,而是来自这本书?”
韩明亦点头,“这才合理。我就说,真正有效的魇镇之术不可能随随便便在网上找到,只会在这样的邪书中有所记载。”
叶何:“《鲁氏经》是邪书?”
“对。不仅是因为其中记载了魇镇这样的诅咒之术,还因为传闻中所有学习《鲁氏经》的人都罹遇了不幸——要么孤独终老,要么残疾一生,要么亲人去世,要么爱人死去。”韩明亦沉声道,“学习《鲁氏经》的人在鳏、寡、孤、独中至少满足一个条件,因此,《鲁氏经》又被叫做‘缺一门’。”
叶何越听越心惊,不禁蹙眉看向自己手上这本书:“但这是《鲁氏经校注》,而不是《鲁氏经》……”
“如果真的是‘缺一门’的原书,问题会更大。”韩明亦摇头,“我怀疑不仅是魇镇之术,‘召唤’狰兽的方法也在其中。”他从叶何手中拿起《鲁氏经校注(下)》,犹豫了片刻。
叶何知道他在犹豫什么。狰兽虽然被他们击溃,但保不齐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他们需要了解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异怪的出现,才好对症下药,免除后患。
最好的方法是翻开这本古籍,查找根源。可它虽然不是《鲁氏经》,而是《鲁氏经》的校注,但也说不准会存在类似“缺一门”的诅咒。
庄晓梦忽地一抬手,从韩明亦手中抢过书籍。面对二人疑惑的目光,他挑起半边嘴角,不带情绪地很轻地笑了一下:“不是‘缺一门’吗,只能我看啊。”
韩明亦闻言,不由得蹙眉,嘴唇紧抿,说不出话。
叶何神色先是愕然,然后转为了然,逐渐染上复杂的叹息。
二人沉默地看着庄晓梦一脸若无其事地将书翻开。
庄晓梦翻了一会儿,忽地开口:“找到了,魇镇之术。嗯……步骤跟韩明亦说的差不多,但还需要做仪式向神明祈祷,否则没用。”
韩明亦颔首,神色不见意外。
庄晓梦又一目十行地翻了一阵,忽地神色一定,停在某页,低声念道:“‘发血爪粪,秽物齐备’……‘以礼相赠,嫁替天运’……”
“秽物?嫁替?”韩明亦重复着庄晓梦话中的关键词,有所明悟,“那个稻草人?”
庄晓梦点头,“应该是。”他往后翻了一页,说道,“制作稻草人的步骤——用自己的头发、血液、指甲、粪便,形成稻草人的耳、目、口、鼻,将稻草人作为礼物送给被嫁替者。只要被嫁替者心甘情愿地接受礼物,嫁替之术就能完成。”他眉毛一撇,啧了一声,评论道,“这术法真恶心。”
叶何和韩明亦听了,各自有所思考。
“谁对谁用的嫁替之术?”叶何托腮思索,“按谢家俊伥鬼‘死’前的说法,薛锦程诅咒了喻舟,而他又诅咒了薛锦程。前者是魇镇,后者是嫁替?”
“应该是。谢家俊将稻草人放进木棺材里,‘送’给薛锦程,从而满足术法要求。”韩明亦道,旋即又疑惑,“可他为什么要用嫁替之术呢?这个术法的作用是将自己的命运嫁接到目标身上,他想嫁接什么命运?和狰兽的出现有关系吗?”
“急什么急啊你们,我还没念完呢。”
庄晓梦白了他们一眼,径自往后翻书。
“这校注是谁写的,还挺贴心。”他轻哼一声,念道,“嫁替之术需在灵气低迷的地方使用,否则有极小概率吸引以运或命为食的凶兽。”
“以命为食——狰兽?”叶何明白了,“原来狰兽是被嫁替之术引来的。”
他说完这句话,却见韩明亦脸色肃然,庄晓梦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
叶何有所悟,问:“有问题?”
韩明亦点头,“有问题。”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理论上说,现在世上所有的地方都是‘灵气低迷’的地方,而且像狰兽这样食人的异怪,不应该出现在我们这个年代。”
叶何瞳孔微震:“什么?”
韩明亦前半句话和后半句话分别否定了嫁替之术的两条注意事项,信息量非常不一般。
庄晓梦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或许是封印松动了……”
封印?叶何闻言一惊。
韩明亦蹙眉看向庄晓梦,本能地说了声“不可能”之后,蓦地看了看叶何。
叶何心领神会:“你们聊,我回避。”
韩明亦点头,看着他回到余矜那边,慰问同伴们的情况。
他这才问庄晓梦:“你是说,涟山的封印松动了?”
庄晓梦:“不一定是涟山。五行相通,其他四个地方也有可能。”
韩明亦凝眸,用阐述事实一般的口气说道:“千年以来,五行封印只出现过一次松动——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庄晓梦反问:“又怎么了?你不也说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吗,过了几百年再出点故障不是很正常?”
韩明亦蹙眉,“那次之后,前辈们为了加固封印,在五个地方都用上了更复杂更牢固更危险的术法。女几的前辈们卜算过,至少能够保千年无虞。”
“他们可能算错了。”庄晓梦毫无心理负担地指摘前辈。
韩明亦神色有些无奈,“占卜结果确实有可能出错,但是,女几山派现在的道正可是晋扶桑。”他顿了顿,“以扶桑的能力,如果真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不会毫无察觉。”
“可能他不是没察觉,而是不能说。”庄晓梦淡淡道。
“但他连半句暗示都没有——”韩明亦忽地眸色一凝,喃喃道,“等等,半句暗示都没有……也有可能,这件事的根源严重到他连一个字都不能往外吐露,否则就会遭受天罚。”
“嗯。”庄晓梦点了下头。
韩明亦沉吟,“离开武术基地之后,得马上联系女几。”
他的双眸中映出已成废墟的东西两楼,映出隐约的不安和深邃的凝重。
庄晓梦随他望了眼周围废墟,忽地怔了一下,抱于胸前的右手攥紧,而后又缓缓松开。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