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惊长安 第56章 笼中鸟

“我想陛下也是怕功高盖主，名盛于他，如今不露锋芒才是最好的，”王淑桦想了想安慰道。

迟鸢眼神飘忽，突然定定的看向一边，猛的拿起桌边的银勺往另一边窗户扔去，王淑桦转身掏出藏在迟鸢桌下的短刃，站在了迟鸢旁边，“出来！”

窗户边的长雨看着钉在自己面前的银勺和匕首抵在自己脖颈间冰凉入骨的感觉，不仅让他打了一个寒颤，“有话好好说，我不是刺客。”

暗卫慢慢抵着长雨走了出来，“小姐，可要杀了？”

迟鸢看了一眼，摇摇头，王淑桦走了过去，“鸢儿，这是谁？”

“认识，别杀，你出去吧，”迟鸢对着褐色宫衣的暗卫说道，暗卫点头，把匕首放进靴子里便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师姐，你也出去吧，不会有事的，”王淑桦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长雨有些心有余悸的看着迟鸢，自己才偷偷进来刚刚站稳就差点死了，“多谢小姐。”

“无妨，济川殿下有事吗？”迟鸢坐在床边，推了一个椅子过去。

“回小姐，殿下听闻小姐受伤，派小的过来看看，问小姐有没有什么需要的？”长雨也没敢坐下，站在椅子边低头说道。

迟鸢笑了一声，“多谢殿下关心，不过，在大周，我想要什么都找得到，如果殿下没什么要紧的事还是不要肆意出来了。”

长雨应声行了礼便从窗户跳了出去，“来人，”迟鸢看着窗户落下以后才唤了人进来。

“如今浮水殿什么情况，”迟鸢坐到了外厅的椅子上，看见来人以后便问道。

那地上半跪的赫然便是刚刚出去的暗卫，暗卫回答道，“回小姐，陛下昨日便下令，浮水殿如今可自由活动，不过范围仅仅是浮水殿四周。”

迟鸢点头，挥手便让暗卫走了出去，想必是和陛下做了什么交换，才可以自由出入，得让陛下把他们关起来才好。

浮水殿

长雨堂而皇之的从正门进来了以后，连忙跑到了宴雪楼，齐济川看着推门而入冒冒失失的长雨有些面色不悦的说道，“殿下，小的去看了迟小姐，迟小姐生龙活虎得很，差点一勺子把我给杀了。”

齐济川微微蹙眉，不是说脏器受损，险些死了吗，怎么又生龙活虎的了，“你见到她了？”

长雨点点头，“不过迟小姐看着确实很虚弱，脸白的像豆腐一样，走近了还闻到了血腥味，脖颈手掌脚上都缠着纱布。”

齐济川点点头，把笔放回了搁架，“没事就下去吧。”

长雨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站在那儿就是不走，齐济川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没有就下去。”

“就是，就是殿下，迟小姐好像快成未来太子妃了，她好像很伤心，我翻窗子进去的时候看见她和太医抱在一起哭，”长雨支支吾吾的一会还是说了出来。

太医？抱在一起？哭？？？齐济川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长雨，“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亲眼看到了？”原来迟小姐喜欢的竟是太医，甚至不是二皇子，甚至不想当未来皇后！

长雨肯定的说，“是的！她叫那个太医师姐，那个太医还说什么功高盖主，名胜于他，反正就是哭的可心疼了，话说，殿下，迟小姐哭起来也很好看。”

齐济川听完才敛了敛神色，“下次说什么一次性说完，不要说一些让人模糊不清的话，什么未来太子妃？大周不是尚未立储吗？”

长雨点点头，“就是小的听见宫人们在议论说是，只有迟小姐中意的皇子才是太子，这是陛下亲自说的。”

齐济川点头，“好了，你下去吧，把门带上，”看见门关了起来，齐济川站到了窗边，枝繁叶茂的腊梅树不似初来时的梅花点点，闻所未闻，大周皇帝竟先立太子妃才立太子，功高盖主，名胜于他，看来是想把翱翔于九天的鹰隼变成笼中鸟，也是为未来的太子把属于迟鸢的谋善划分到自己的范畴，哈哈，不愧是能弑君篡位的李将军啊！

笼中鸟，怎么又甘心呢？九天领主怎么甘心成为附属品呢？

江陵县

由于还未得到来自长安的文书，以及汇集在城内越来越多的百姓，道观一时间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一开始住在观内的百姓便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去寻找合适的居所，把山上道观留给逃难而来的百姓，迟靖泉本是不愿，奈何山上越来越多的百姓，便带着众人到各处寻找可以短时间内可以修葺好的地方。

“小道长，你对江陵熟悉，可知道有没有什么比较坚固的房屋之类？”迟靖泉对着被掌教派来带领他们的小道长问道。

小道长点点头，“掌教告诉我，城南江陵台应该可以。”

众人默不作声的跟在小道长后面，走到江陵，原来是年节祭祀的地方，众人震惊的看着在洪水中屹立不倒，甚至损坏不大的三层高台楼阁，“小道长，这可是前朝的江陵台？”

小道长点头，“听师父说，这江陵台是前朝南安王修建，如今已过百年，以往每年江州府祭祀都是在这儿，江州府府衙迁往南陵以后便只有江陵县的祭祀在这儿举行了。”

众人走上高台，在水中屹立不倒的高台，都震惊得无以复加，除了台阶和一层楼里铺满了厚厚的泥沙，迟靖泉仔细的看了每一处角落，梁柱除了有些被水浸透的痕迹，其他的都没有倒塌断裂的迹象，走近看瓦片竟然一片都没了，大多被泥沙掩盖在高台下，屋檐上的玲铎在轻轻的摇晃着，站在屋骨架伫立的主殿内，阳光洒落在被水冲的七倒八歪坏了的案桌边，屹立不倒的水神真武大帝眉眼肃穆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李述。

刹那间周遭一片寂静，李述看着眉眼肃穆的神像似乎有些忧伤，猛的摇摇头，又听见了周围传来的说话声。

“依老师傅的意思，先修葺一旁的边楼即可？”迟靖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夹杂着一行人的脚步声。

一个苍老浑浊的声音随即说道，“今日苏大人已经告诉我目前的情况了，边楼和大堂修葺一下即可，住个百来个人没有问题，眼下的难题便是瓦片而已。”

看着迟靖泉不说话，老者继续说道，“主殿用的歇山顶的结构，上半部分是悬山，而下半部分是四角攒尖。由于歇山有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和四条戗脊组成，想要复原，短时间内可能做到，但是花费巨大，于殿下和大人而言，得不偿失，何不等江州府事缓以后再重新修葺呢？”

迟靖泉和李皓互相看了一点，点点头，李述却快步走出来，“老先生所言极是，但是江陵县为怀仁县主封地，既然短时间内可以做到，我希望还是能一起修葺复原，”看见众人惊愕的看着他，李述继续说道，“大周百姓历来敬天，何况江陵台历经百年未毁，如今又经大水依然完好，何不是上天对江州百姓的怜悯和指引呢？我愿意承担修葺江陵台的花费，还望老先生不要拒绝。”

听着李述不容置喙的语气，老先生内心也有些动摇，这座通天台还是他的父亲主持修建的，又看着依然保持着大概模样的通天台，想着往年夏日，百姓们带着凉席，带着老人小孩来这儿的院子里纳凉，即使是祭祀的地方，大家好像都不害怕，反而很亲近这里，想来是天神平易近人，还有个原因是，这儿原本一开始就是给百姓们闲暇时分休息的场地，后来用作祭祀以后主殿不允许不尊重神像之外，其他地方百姓们都可以在宵禁之前随意进入。

“多谢殿下为我儿考虑，不过鸢儿想必不愿意，若是以后鸢儿想的时候在修葺吧，如今各地缺粮少食，百姓食不果腹，还是不要大费周折了，暂且不用瓦片了，隔雨布遮挡即可，四处打扫干净，撒些石灰雄黄，避免蛇虫鼠蚁吧，”迟靖泉心里虽然有些感动，但是想着自家女儿肯定不在意这些，于她而言，百姓疾苦大于身外之物。

李述忽的觉得有些羞愧，不过看到迟靖泉安慰的点头，又想着迟鸢的性子肯定不愿意自己大费周章修葺好，所以便作罢，周围从山上下来的百姓得到指令后便顺手拿了可以用的工具，树枝做扫把，手做铲，破布袋和大一些的碎布头做兜，把各处的碎木头，泥沙石块倒在了被大水冲陷的土坑里。

众人一鼓作气把一楼的各处收拾了一番，正躲在为数不多的阴凉处说话的时候，远处传来马蹄声，突兀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棕色大马上套着银色护胄，身穿银甲的男子从台基下问询了一番便径直的往主殿跑来。

“下官御龙军行长楚生云见过二位殿下，见过将军，”楚云生虽脸上胡子拉碴却依然神采奕奕。

迟靖泉一听是御龙军行长赶忙让他站了起来，“长安如何？我儿如何？”

楚云生看着焦急的迟靖泉，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回将军，下官来时，迟大人剿匪集粮时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三皇子殿下送迟大人回长安了，其他的下官一概不知，辜大人将粮食整理出来以后便让下官连夜押运粮食赶往江陵了。”

迟靖泉面色一滞，随即恢复了神色，“有劳楚行长了，既如此有劳二位殿下随同楚行长去安置粮食吧，臣在此处安顿百姓。”

楚云生看着有条不紊安排事宜的迟靖泉，心里满是佩服，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卫国公，就连县主也一样，做什么都冲在前面，一介女流，甚至才到他的脖子，做事有勇有谋，晕倒前还在安排事情，不愧是卫国公的女儿。

围上来的百姓将几人围成了一个圈，带着好奇听完两人的对话以后，有些震惊的看着这几日和他们同吃同住的迟靖泉，本以为黑脸将军不近人情，可是看到他焦急的问自己的女儿，又为自己女儿考虑，县主为人他们是知道的，自从来江陵，没一日是不忙的，还会抽时间来询问他们家长里短，耐心的安慰他们，打心里很喜欢她，他们虽然和县主身份上有不可跨越的鸿沟，却仍然真心实意的喜欢对他们好的江陵县主。

有胆大的跑到楚云生面前，害怕又担忧的问道，“大人，县主她怎么了，伤的很严重吗？”

楚云生摇头又点头，“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县主已经晕死过去了。”

看楚云生回答，又围上来了更多的百姓，每个人都期盼的看着他，楚云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求助似的看着迟靖泉。

“好了，都散了吧，粮食送来了便让厨房去好好做一顿饭给大家吃吧，麻烦二位殿下去处理此事吧，大家伙加把劲，今日把江陵台捯饬出来，让回家的有地方安身，”迟靖泉说完对着李述他们行了个礼便走出了主殿。

李皓想要上前去说什么，被李述摇摇头拉了回来，楚云生跟在两人后面走到了山脚下，从山上下来的衙役站成一排等着李述他们的到来。

“楚行长，为何是三殿下与县主同去剿匪？”李述看着李皓走上前去清点粮食了，好奇的问道。

楚云生摇摇头，“回殿下，下官不知，只知道是陛下的谕旨，三殿下与辜承平大人协助县主。”

李述看着诚恳的楚云生，点点头，“这粮食除了江陵，其他地方可送去了？”

“回殿下，根据县主带回去的受灾区域图，陛下已将京郊粮库的粮食分别送往各地，今日大概各灾地都能收到粮食，下官押运的是绿林寨的粮食，九江府由中郎将带兵剿灭佳山绿林寨，所以粮食短时间内是不会短缺的，毕竟绿林寨根基深厚，其财富不可估量，”楚云生回忆着迟鸢与辜承平的对话，稍加修饰后说了出来。

犹如宣纸蒙住了灯笼，密不透风的遮掩住了烛火，没一会便不甘心的熄灭了。

李述看着一袋又一袋米粮被衙役背上了山，又想到如今国库实在一年比一年空缺，百官俸禄也在逐年减少，如今朝廷部分官员怨声载道，边境不稳，流民也在逐渐增多，就连急需的粮食也只能去剿灭匪徒来获得。

李皓走了过来，站在李述旁边，拍了拍手上的灰，“这粮食来的还算及时，不然这百姓越来越多，就只能去吃树皮咯。”

得不到回答的李皓默不作声的走了开来，带着楚云生上山去了。

同安县

迟珩在收到粮食，安顿好百姓们以后，便孤身一人前往同安了，赶在迟昱他们快要离开时汇合了。

两人并排骑马走在前面，“大哥，鸢儿她…唉！”迟珩想说什么又叹了口气。

迟昱也叹了口气，“会不会是父亲小时候对她太过严厉了，怎么我们不在，她这般独立，三皇子与御龙军统领与她在一起，她都要冲上前去自己受了重伤，那两人也并不是不会刀剑之人啊。”

迟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小时候她便喜欢刀剑，又愿意去学琴棋书画，比同龄玩伴沉稳得多。”

两人说完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迟昱便仔细的向迟珩介绍山上的情况来，“昨日去打探情况的斥候已经回来了，说是周围百姓说近两年来，山林里多了不少人，说是种草药的药贩，还把靠近山林的几户人家的房子给买了，平时住的人就几个，也不和村里人打交道，他想要进山还被阻挠了一番。”

迟珩点头，“那斥候进山了吗？

“进去了，有一男子主动提出来陪他进山，说是山中多大虫。”

“可有什么疑点？”

迟昱便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那人赶忙骑马调头去后面找了一个精瘦身形中等，相貌普通又一脸和善的男子过来，“你把进山疑惑的情况告诉中郎将。”

男子点头说道：“那日我进山时，自称药贩的男子便跟在我后面，走的是被马车压出来的路，那男子见我疑惑便主动说，这是方便拉药材下山的，可是山林中种植的药材不可能多到需要用马车来拉，走到半山腰时，隐约看见了远处的烟雾，大的有些奇怪，而且周遭树木都有被砍伐过的样子，也不像种植药材，那男子就说是同为药贩的亲友因为懒得下山便在山林中的木屋里生火做饭了。”

迟珩听完点点头，“那山脚下百姓可有说什么？”

斥候想了一会说道，“噢噢，我想起来了，山脚下斥候说，山中药贩时不时便会用马车拉东西回家，因为每次那些药贩都会主动与他们攀谈，所以他们也不好多看什么，有几次看见了大扇的猪肉，那药贩说是自己养的护院犬，性子烈，嘴叼，只吃生肉，他们也确实看到过好几条大黑狗，不过那大黑狗除了来的那日在村里叫过以后，便没有再听见过了。”

听完斥候的话，两人脸上都有些怀疑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