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姐妹互相送完见面礼,谢母便吩咐人领着柳絮和悦怿去见两位兄长/舅舅。一行人从谢母后园出来,乘轿过东西穿堂、夹道,再从西角门出来,自东角门进余夫人正院。余夫人早派了丫鬟去叫谢宴,遂柳絮和悦怿片刻便等到了人。
“一路上可辛苦?怎么不来家里住。”谢宴问柳絮。
“路上风光迤逦,不觉得辛苦。”柳絮指了指悦怿。“她爹在京城留了房子,长久不住恐破败了。”
“你是从小就生在国公府,没吃过半点苦头。总把日子想的简单,夫婿只挑长相不挑家世,不知你如今可曾后悔。”又对悦怿说“常来舅舅家玩。”
“若有空闲,便来拜访大舅舅。”悦怿起身回应道。
“你不住家里也行,多回来看看母亲,你出去的这几年她很想你。”说罢便放两人离去。
从余夫人院里出来,往难走好一会儿才到谢姜的院子。王夫人陪着两人等了一会儿都不见人来,最终一位小厮来回话。
“二老爷在前边陪客脱不开身,派我来传话。”接着道“二老爷说,叫姑太太在家多住几天陪陪老夫人。二老爷还让咱们二姑娘好好照顾表妹,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家里没有的就使人去卖。”
听完王夫人又嘱咐道悦怿:“你宣表姐是个懂事的我不担心,但你宏表哥是个混账玩意儿,若是说了什么疯话林丫头不要理他,只管来告诉舅母。”
“是。”悦怿应道,又说“父亲曾和我说起宏表哥读书最有灵气,夸赞宏表哥很有二舅舅当年的样子。又说宏表哥性子和善,对姐妹们都很好。”
“你不知道他。他仗着得老太太的宠,又和姐妹们一处长大,高兴时说些甜言蜜语心都要掏出来给你,稍微不称心了就疯疯癫癫得说混账话。”又对柳絮说“不早了,咱们起身往老太太屋里去吧。”
待几人进入谢母前厅,一众丫鬟便开始安设桌椅请人入座。柳絮在谢母左边坐下,依次是悦怿和谢容。谢母又命余夫人在右手边坐了,其次是王夫人和谢宣。
还未开始上菜,便有丫鬟捧着水盆巾帕上前,悦怿见母亲也跟着学便乐着一一照做。身边服侍伺候的丫鬟来来往往,却都寂然无声。
饭毕,又是漱口洗手,方才用茶。悦怿和柳絮都不喜欢在晚间用茶,因他两喝茶都容易走觉,少不得装模作样一二。待用完茶,余夫人和王夫人带着媳妇各自回院。留谢宣、谢容陪悦怿玩耍,好让谢母和柳絮在一旁说话。
这边谢母正问着柳絮失忆的事,便有丫鬟扬声说道“宏哥儿来了。”。话音刚落,只见一位身穿淡绿色圆领揆袍,头带梁云纹紫金冠、缠着八字竹纹抹额的小公子款步而来。端的是通身气派,贵气逼人。
谢母问:“你从哪儿来,可曾见过你父亲母亲。”
谢宏先给祖母请安,方才道:“同二姐夫游猎回来,这才到家,父亲母亲已经知晓了。”
谢母这才笑道:“快来拜见你姑妈。”
柳絮含笑扶起谢宏,仔细打量谢母的心头宝。虽然男孩儿稚气尚存,但风流俊逸之姿已显,卧山眉剪水瞳,白齿红唇芙蓉面,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便拉着悦怿对宏观儿道:“这是你林妹妹。”
两人便相互见礼,眼看谢宏呆住了,柳絮便推悦怿继续去和谢容谢宣玩,拉着谢宏到谢母身边夸道:“母亲,宏哥儿这长相尽可着二哥和二嫂的优点遗传了,比二哥年轻的时候好看多了。”
谢母笑:“可不是,他生的比他父亲母亲都强。”
谢宏则坐到谢母另外一边的榻上,瞄了一眼悦怿后对柳絮说:“姑妈,我看林妹妹好生眼熟,竟不像是第一次见。”
谢母拍了拍他:“又胡说,你林妹妹不曾在京里住过,你怎会见过她?”
柳絮笑道:“这倒也有可能,悦怿像我而我又像母亲,宏哥儿日日与母亲作伴,可不就眼熟了。”
谢母指着柳絮笑骂:“虽说失忆了,这脸皮厚的性子可是一点没改,你有脸皮说悦怿长得像你,我可没有脸皮认悦怿生的像我。”
见祖母被姑姑哄的开心,谢宏便去姐妹堆里和悦怿说话。正聊着,谢宏又嚷了起来说:“宜姐姐进宫,宁姐姐宓姐姐嫁人,现在林妹妹也要走,你们都要走又留我在家里做什么?”说罢又又去找剪刀剃头”即是都要离我而去,又何必与我相识。罢罢罢,我留在这红尘俗世作甚,就让我做和尚去罢!”
一时间拦的拦,哄的哄,厅里顿时乱作一团。
谢母好不容易将人劝下来哄道:“你林妹妹不走。我这就让人把西暖阁收拾出来,让你林妹妹和她母亲住下。”
谢宏这才不闹,抓着谢母的手说道:“果真?”
谢母一把将谢宏揽进怀里:“自然是真的。心肝,可不要再说什么出家的话,你爹听了要是打杀了你我可怎么活!”
悦怿原本因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宏表哥发怒而略微慌乱,不过见柳絮在一旁坐着,神情淡定的吃瓜,这才镇定下来。心想宏表哥虽生的着实好,但发起脾气来也吓人。
一时众人一阵忙乱,好一会儿才安置妥当。谢母到东边看孙儿歇下了,绕转到西暖阁去。见悦怿也睡下了便叫柳絮出来问道:“没吓到悦怿吧?这孩子但凡姐姐妹妹哪个离开了或是不好了,总要发癔症。”
柳絮叹道:“是个长情性子。”
谢母赞同:“可不是,我就说他心好,对姐姐妹妹都好。偏他爹不高兴,说他哭哭啼啼没有男子气概,动辄便要打骂他。”
柳絮心想稍有不如意便作小儿姿态可不该打,面上却应道:“二哥对宏哥儿要求高些。”
谢母不赞同:“若是打就能将儿孙打出息了,那人人不都可以高中状元。能不能读书是老天爷决定的,若是读不了又何必为难他,家里又不缺他饭吃。”又问“女婿信里说家财都散尽了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我病的厉害,吓着他了。”于是将林月明求医问道的事取其中一二讲给谢母听。
“唉。”谢母长叹一口气。“女婿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怎么反倒听信那些游方道士瞎说。如今你们母女怎么过日子呢?”
又道:“原本我就不中意他,虽说人长得好书也读的好,但家里早就败落了。人丁单薄,自身身体也不好,出了点事都寻不着人帮忙,偏你贪他好颜色非要嫁他。这才哪到哪家财就散了,往后有你苦日子过的。”
越说越气,又骂:“你和你姐都不听话,一个早早的在金陵就嫁了,一在在京里挑来挑去最后嫁了个病秧子。”
柳絮抓住机会打断:“大姐怎么样,生活可还如意。”
提到大女儿,谢母又叹气:“你又不记得了,你姐夫两年前就去了。昨儿你姐姐才来信,说要进京来住两年,给你侄女儿渝姐儿订个好人家。年轻的时候好说歹说让她等两年,等你祖父封赏了再说亲,偏要听她祖母的早早嫁进别人家当家作主,如今养了女儿她到知道要进京找好人家了。”
柳絮又问:“渝姐儿多大了?”
谢母怼柳絮:“十岁了,差不多了,像你一样挑个四五年可不就刚刚好。”
柳絮语塞,古今中外的老妈都一样暴躁的吗?
谢母摸了摸女儿消瘦的脸,说道:“你搬回来住吧,若是怕影响女婿的官声,我便使人将东院后头那两进的院子‘避风堂’收拾出来,独门独院的出入很是方便。”
柳絮依在谢母臂弯里,即使她是第一次见谢母,谢母的爱女之情仍让她不自觉想起自家老妈:“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儿既然选择了他就已经做好了粗茶淡饭的准备。他待我好到愿为我舍弃一切,又心甘情愿事事以我为先。这份情已经无以为报了,何况只是生活贫苦了一点呢。”
谢母沉默,半晌道;“你还年轻。”
“娘,人来到世间长则百载短则数十载,朝夕相处之人是王侯将相也好、贩夫走卒也罢,我只求两两相顾时能莞尔一笑,茶余饭后能琴瑟和鸣。”这些话柳絮没有和自己老妈说过,但是她现在想以谢婠的身份对谢母说她们作此选择的根本原因。即使最后不爱了又如何呢,彼此记得曾经爱过就是了。
“痴儿,痴儿!”谢母叹息。
眼看月亮高挂,谢母身边的大丫鬟丹雀进来道:“老太太,姑太太,时候不早了,安歇了吧。”
柳絮便跟着丹雀伺候谢母睡下,待丹雀出门倒水的间隙,柳絮便求道:“我想见见庄子铺子里的管事,娘看什么时候合适?”
谢母微愣,半晌说道:“明日我让宥哥儿过来,你想要见谁就差遣他去办。”
当时谢婠出嫁时嫁妆里包括了五顷地(四顷水田,六顷旱田)、二十间正房的庄子、东大街上一个二进六间的铺子。
谢婠随林月明去扬州赴任以后将田庄铺子交给了谢母打理,并约定收入三七分成。谢婠历来不爱操心庶务,按照这个分成养活她和悦怿也绰绰有余。
但柳絮自个儿却想多赚些钱,一是她穿越而来有作弊利器不用白不用,二是悦怿身体不好,她走之前定要妥善给她安排好后半身才算对得住林月明的嘱托。
同时柳絮还想让悦怿早早熟悉经营管理之类的庶务。比起不识人间烟火的仙女和养在深闺中的娇花,柳絮更想悦怿真真切切的去看这人世间,不止看山川河流、名胜古迹,也不只看高门大户、王侯将相,更要看材米油盐、人间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