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了。”
黑暗中妇人伏起身子,一双美眸直勾勾的锁住男人:“是你的。”
青丝呼啦啦的披散,妇人的面目越发模糊,撒娇的贴在男人胸膛。
“你不是没儿子吗?你不是嫌家中老婆是个夜叉吗?带我回南边,我予你做小,给你生儿子。”
说到此处,洋洋得意:“我会生儿子,南朝尚书周大人长子就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
“真的,后头又养下姐儿,人都说我能生会养,是个会下蛋的鸡。”
边说边勾住男人脖子,咯咯咯,笑的像个母鸡。
“怎么?郑郎,难道不高兴吗?”一双纤手抚上眉梢:“说予我,我予你消愁。”
并没有意料中的喜色,男人不言语反面露难色。
“只是、只是我那老婆是个母大虫,恐委屈你……”
“放屁,姓郑的你放屁。”妇人登时恼了,劈口骂道:“不是说你在家说一不二,跺下脚都地动山摇的吗?怎么谈正经的,又怕起老婆?搪塞我,郑二你糊弄我。”
精赤着身子将男人往榻下推,又将那枕褥,能摸到的混不顾的往男人脸上、身上摔砸。
“原来说喜欢都是假的,今日才看清你的真面目,就是个假仁假义的假君子。我这么个知书达理,前朝大人的贵妾,外头多少人捧银子求的,我都不见,只一心跟你好。我图你什么?啊?委屈你了不成?”
“我拿你当个知心人,你拿我当个马子,如今身子也占去了,种子也种下了,拍屁股想走。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辜负了我,姓郑的你辜负了我。”
妇人哭喊着下榻,大声嚷嚷起来。
“姓郑的,你骗的我好苦。既不要我们娘俩了,我这就死,拿绳子吊死算了,死了化成鬼也不过你!”
男人被唬的上前不敢后退不能,夹腿捂裆,不知如何是好。
杀才,站在那里被定住了吗,怎么不来拦,打量我不敢吊颈子吗?
妇人气极,这边就扯过汗巾子,往男人身上撞。
“养不出儿子又无所出,凭什么不许收房?主母又怎样,妇人善妒该休,亏你是站着撒尿的,镇不住个妇人算什么爷们?说什么老婆厉害,都是托词。”
“从此,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咱们一拍两散,我这就去死,都别拦着,我这就去。”
哪有人拦,做戏罢了。做戏还要做足,衣服也不穿,单把那白花花的胸脯子吊在男人眼前晃悠。
倾泻的月光下,**裸的玉体白的发光,直哭的眼窝红肿,泪珠顺着香腮滚落。冰肌雪肤,悲戚柔弱,端地是惹人怜啊。
好一幅美人春宫图啊,这一幕在男人眼里,可真是香艳极了。
哎呦喂,哎呦喂,可不得了。他不是过南省一个小贩,哪经得起这番撩拨。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男人的心犹如面团一般,被搓扁揉圆,拿捏的不成样子。
以为她真要寻死,心中直喊天爷,急忙忙上前抱住她,不住哄劝。
“祖宗,心肝儿,走走走,这就走,那婆娘敢有一个字多言,我、我……”
“我什么?”
“我休了她!”
“好,这才还是好样的,这才像个爷们。”
眼泪一抹,立刻破涕为笑,“啪叽”在黑脸上一亲。
“休了她,扶了我,咱们做长久夫妻,恩爱百年。”
好好好,是是是,行行行,此刻哪有不依的,只要你让我快活。搂着抱着钳住手往身下一压,嗯嗯啊啊的又滚做一团,快活去也。
呸!才不稀得做你老婆,去你娘的恩爱百年。
望着身旁尽兴后,鼾声如雷,睡如死猪的男人,高盼儿满眼嫌弃。
黑夜里暗暗的啐,狗囊的杀才,凭你也配碰我的身子。我是谁,我是赫赫周府的姨娘,想我当年……
当年……
“为我你就该去死!”
“而不是现在,为自己苟活,让府上的下人、奴才在阴暗的角落里嚼我骂我,啐我有个狐媚子娼妇娘。”
“再别提我是你儿子,我没你这样的娘,我只认母亲,不认你这小妇!”
孝贤,我儿……
辗转反侧,深深叹息,眼一闭,热泪涟涟。
那些话像刀子,刻在身上,刻在心头,想起来就疼的无法呼吸。
不哭,我不能哭。当年周家把我扔了,后来被贼人污、做婊子做暗娼我都没哭,只是想到他……
温热的泪水滑落脸颊,隐没鬓间,洇湿枕席,冰凉一片。
他过的肯定比我好,该长高了吧。周府那样势力的地界,可有恶奴欺他,腿可也请大夫医治?喘症还在吗?魏氏能真心待他吗?
刚开始的那几年,总想当年。恨墨雪,恨真儿,恨魏五,恨的夜里都想寻把刀杀人。
杀不了人就拿刀子往自己身上比划,小臂上多少疤痕,几次发现的迟些人也就去了。
赵氏的枣木拐,抬起来就往她身上招呼,说,要死外头去,别污了我家。
想死?
高鹏举滑着车,狗一样闻声赶来。
那你当日为何不咬死了不认,一头撞死在你男人面前,来个以死证清白。没的现在坐实了罪名,又来我面前寻死觅活。
你就不认,何如现在家毁人亡?死无对证,我反讹她个折辱妾房,一尸两命。
他啐她,要死只管外头去,没的抬埋还要我破费。三文不值两文的货,留着也是吃闲饭。
高盼儿想,我就是个抹布,也帮你使过力的。风光的时姐姐叫的亲,落魄了骂我是吃闲饭了。
我今日下场还不是你做事不干净,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不过这些她都没说。
她十分拎得清,乱世人不如狗,况她现在身子不好,纵然百般嫌恶,也只得以他为法。
嘴角抽抽,说,这些年我偷着瞒着,藏着掖着带了多少体己贴补你们,怎么能装不知道呢?我吃的也是我攒下的,不是谁的闲饭。
贴补?
高鹏举的小车围着她转了一圈,说,你男人查抄我府,又都还给你家了,可没占你一文。后头北狄入城洗劫一空,家中可是兜儿比脸还干净,这你也是知道的。今时不同往日,好姐姐还是识相些,自己赚钱填自己的嘴吧。
鬼扯,我妇人家能跑江湖还是走码头,难道要我去卖吗?
高鹏举哈哈大笑,豁牙咧口的对她说,对喽,这才是上路子,这才是聪明人。
女人家自带饭碗,你好本钱。
放屁,高鹏举你放屁。她当时扑上去予他厮打,都是你做事不干净才害我如此境地。我原尚书府贵妾,又是你亲姐姐,叫我去卖,你算个人吗?
她记得高鹏举猛然将她撞倒,死死揪住她头发,一张一合的口似乎要吃了她。
说,你不卖,你不卖你吃什么?
你原就是给人做婊子的,再说你有婊子节义吗?阑珊阁那帮子还闹出个持棒抵抗,誓死不从。叶蓁蓁自毁面容,隐匿人间,你能吗?你成吗?
说你婊子是抬举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氏又开始调停,就像当年拉周彦邦下水,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总要有个唱白脸的。
她说,盼儿啊,你兄弟话糙理不糙。岂不知喉咙深似海,咱家不比从前,几张嘴空等投喂,一天天的坐吃山空,金山银山也耗不起。
你兄弟残着,你娘又死了,我老了,让你委屈也是迫不得已。我最疼你,不是万不得已,怎忍心……
赵氏竟然哭了,不光哭,还拉着她的手说,哪来的尚书府,天家都没了,你又是谁家贵妾?那都是前朝旧事。
盼儿啊,睁开眼看看,接受不了也得接受。
除非……
除非你能南去,除非他还要你。
我怎么不能南去?她反驳,我是他儿子的亲娘,他凭什么不要我?
正是此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赚钱去南边啊。
赵氏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一下子她就扛不住了。
她怎么就下了水,她怎么就上了道,她怎么就信了她?现在想想,他们祖孙,组局卖了她,卖了她来供养他们,她竟还以为是条生路。
这条路走了就没法回头,没法回头就只能闭眼走到黑。
我要南去。
目标终于实现了,哪怕那人只是个粗鄙丑陋的骡马贩子。
她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遥想当年枕边席上那个权倾一世的他,对她的宠和爱,对她的依和顺,那些床笫间的欢愉,那时的她……
“咯吱咯吱”,男人呓语转身,牙齿磨的吃人一样。还不算完,“噗”,伴随着一股臭气,高盼儿心中一阵厌恶。
和他比你屁都不算!
我不是为了南去,不是为了东山再起,不是为了我儿。囚攮的杀才,我能跟了你?
恨的切齿,嫌恶的背身,心中暗下决心。
待我南去,待我找到他和儿子,待我们相认。到那时华服锦赏,金奴银婢,摇身一变,我依然是相府姨娘。而你,狗攮的臭男人,有多远死多远。
“嘿嘿”
好像梦已成真,成功唾手可得,黑夜里她竟笑出声。
爱深恨切都是通往疯魔的路。
住高楼,着华服,享荣华……这些年,这些妄想每日都在脑中一遍遍上演。
也正是海市蜃楼幻想支撑她走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