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闻错了。”陆辰拖着箱子,跟他拉开距离。
于修夏抿着嘴角,心情说不上来的好。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于修夏大都早上十点之前把老太送到医院,下午做兼职,晚上再接回来。
陆辰偶尔也会过来,他说不收房租,却让于修夏给他无偿做饭,他想吃什么,于修夏学做什么。
转眼间,上海已经入夏。
老太的病情终于好转,即使没有治根,但照料自己的起居生活已无大碍,这两年来可算是发生了一件好事,于修夏心里的火光重新点燃。
又过了一些日子,老太再次提出要回中离村。
于修夏心中另有打算。考虑到年龄和姥姥生病的现实问题,他是不可能再重回校园了,两次高考,一次失去父亲,一次亲人生病,于修夏心里也有了阴影,但他又不甘心就此放弃。人可以碌碌为为,但不能自甘堕落,他权衡之下决定参加今年的成人高考。
成考有全脱制和半脱制,他还要兼顾挣钱的担子,无疑,半脱制更适合他目前的状态,自然,顾此失彼,文凭的含金量也会降低。
他提前咨询了一下成考的具体事宜,把学校敲定在上海,选专业的时候却有了犹豫。
于修夏读普高时选的是理科,因为理科毕业后就业范围广,但报名时,他最终在专业一栏填上了“教育学”。
他只是突然想起临去南京,姥姥突然病倒,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亲手撕掉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夜晚。
他当时久久的枯站着,看向无月无风的窗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要烂在黑暗里,熬不到黎明了。
然后,最终,又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会好的,阳光之前,都要捱过最黑的节点。
所有切骨的疼痛和永夜里的挣扎都在教会我们成长和强大。而这之后,才会变成能忍风雨的大人。
也就是那一刻,他心里对上学产生了极深的执念,如果可以,他要以另一种身份重回校园,站在三尺讲台之上。
老太这次是铁了心要回中离村,医院也不肯去了,她找到机会对于修夏说:“小夏,你以为姥姥来这里是因为啥?”
“我就是不想拖累你,我比你都想好好的,姥姥没用了,只有我没事,才是你的福气啊!”
老太也不想他欠陆家太多,于修夏早就看出来了。她之所以来上海,也是想康复好,让于修夏过得不必那么辛苦。
“姥姥身体没大碍嘞,能顾住自己,家里还有阿迪他们操着心,小夏,我在这儿不称心,你太忙,不能总陪着我。年轻人要干年轻人的事。”
于修夏没再反驳,他每天要做很多兼职,留老太一人在这铜墙铁壁一样的陌生城市里,确实不如送她回中离村。且那里邻居多,阿迪他们也能帮忙一二。
他再三叮嘱老太按时吃药,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及时告诉他,千万不可逞强做太过危险的事情,老太生活完全能够自理,只需谨记这些便可。
老太认真的听完,一一应下:“姥姥不想给你惹麻烦,肯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这句承诺比于修夏说一千道一万份量都重。
很多时候,我们努力和过的更好,是为了不辜负在意自己的人。
没几天,于修夏把老太送回了中离村,因为不放心,在家又待了一个多月,老太除了偶尔头晕,腿脚不如从前利索,其他和常人无异。
于修夏交代阿迪他们没事帮忙监督一下老太,这才暂时放心赶回上海。
老师此时把教资寄给了他,成考时间在十月底。
于修夏工作之余,便开始重新啃知识,成考分数线很低,但他并没有因此懈怠,总归决定做一件事了,就要做好。
七月份,陆辰学校放了暑假,假期的前一天晚上,他收拾好行李从嘉定开车来到闵行。
他刚打开门,就见于修夏从洗澡间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他抓着条毛巾胡乱的擦,抬头看到陆辰,滞了几秒钟:“啊,你来了!”
“嗯。”陆辰应声。
算起来,他们差不多一个多月没见了。
陆辰把箱子拖回卧室,眼神动了动。
刚才,白色的吊灯下,他真想掐住他还流淌着水珠的细白脖子。
于修夏跟着他,停在卧室门口,问:“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
“吃过了。”
“哦。”
于修夏转过身子,要去睡觉,陆辰突然喊住他:“于修夏,老太回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于修夏想了一会,说出自己要去成考的事情。
陆辰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出路:“还有呢,其实,我可以帮你。”
于修夏惯例的摇了摇头:“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大概知道他又要说自己倔,补充:“我当时从陆家离开时,放下狠话,说不会拿陆家一分钱的东西,所以,他的,伯父的,我都不要。唉,谁让我当时吹了牛逼。”
“但是,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于修夏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陆辰。
陆辰接过,翻开看了看,里面记得东西很杂,有医院的支出费用,有他自己每天挣多少钱的记录,还有一些小计划,类似于今天要做什么工作,做了多少,明天要去哪里上班,学到了什么,且每写一个,划掉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
“我欠了多少钱,挣多少,要还多少,以及,我每天制定的小目标,完成一个就勾掉,想好下一个。”
陆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会给自己定太大的目标,那样太空,从云端坠落泥沼的滋味太难受。一步一个脚印,才走的踏实,我在量力、依情况而行。”所谓崇高的理想也都是由无数个渺小的梦开始。
陆辰时至今日,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愿意为这么个人更改底限了,说实话,他很欣赏和喜欢于修夏的性格。
唯独,不喜欢他这个人。
“你记了那么多”,陆辰指着他的账单,“欠了阿迪,欠了我爸,怎么就不记你也欠了我?”
于修夏争辩:“你的不算,我用劳力还,再说,是你自己要求的。”
陆辰还想再说什么,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接下,喊了声学姐,声音比跟于修夏说话时温柔太多。
于修夏并没有避开,陆辰干脆走到他身边,关上了门。
于修夏心里不爽,这是有什么话不能让第三个人听到。
一会功夫,陆辰换了套衣服出来了。
于修夏问:“你要出去?”
“嗯。”
“是有事吗?”
“跟朋友约了看电影。”
于修夏觉察到什么:“是那位学姐吗?”
“是。”陆辰回答,“怎么,我是要跟你报备吗?”
于修夏摇头:“我管不着,那是你的自由。”
陆辰低头发了一条信息,坐上电梯。
于修夏当天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因为陆辰彻夜未归。
其实,陆辰那天去了孙小决家,至于看电影,是孙小决想约季岚,拿陆辰当幌子。孙小决想追季岚。
陆辰隔天八点之前回公寓的,于修夏已经去上班了。
他最近很忙,中午在一家旅馆打扫卫生,晚上去酒吧当服务员,每天早晨七点多出门,差不多晚上十一点以后才能回家。
之所以去酒吧这种娱乐场所,是因为工资高,待遇好,于修夏甚至考虑,干脆上全班得了。
陆辰稍后去公司跟陆广洲汇报工作,陆广洲交给了他一个小项目练手,这是陆辰独立完成的第一份工作,他对此十分上心。
项目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中间人,陆辰要跟他交接工作,他们原本约定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对方突然临时改变地点,最终约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
陆辰来到目的地后,按对方提示找到一处还算僻静的卡座位置,老远就见到一个年轻男人冲他点了点头。
陆辰微笑落座。
“抱歉啊,临时换了约定地点,明天实在抽不开空,今天呢,又有点特殊。”
“我老婆跟我置气,要出轨呢,我这不是过来逮他,顺便跟你见一见面。”
陆辰负责的是公司的线上销售,他们做的是精密的电子产品,很多东西对外大规模实销,但这几年掀起一股网销热浪,陆广洲看准苗头,让陆辰先去投石探路。
中间人主要负责给他们牵线搭桥,寻找大订单客户,并从中筛选优劣,周旋出新的订单。
陆辰拿出合同书,告知他,自己已经见了第三批客源,及他们所需要提货的时间,差不多在一周后,问中间人能不能在此之前搭出新的合作方。
男人起初在认真的跟他谈工作,看到吧台上冲出一个身影时,大喊了一声:“卧槽,宋朗,你他妈胆儿真肥!”
陆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露脐短T的男生站在舞台上,手里攥着一把钢管,极为妖娆的翘着屁股。
而后眼神冷了下去。
因为台下不远的地方,站着正捂着嘴巴惊呼的于修夏。
于修夏端着托盘,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扣子解开三颗,露出锁骨,衣角扎进皮带里,勾出了纤细的腰线。
他看着于修夏的时候,发现还有几个男人也在盯着人看,更有甚者走到他身边,双手要摸上他的肩膀。
陆辰心口怒火四起,一把扔掉手里的企划书,跨着大步走到舞台边,在于修夏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于修夏撞在陆辰的胸膛里,猛的回头,看清是谁后,惊吓到:“我天,陆辰,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