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明忐忑:“你不原宥他?”
林瑾皱眉。
自关怀了一句后就未曾做声的单禾青开口:“不是,林四公子的意思应该是和你们没关系。”
林瑾赞许地看了单禾青一眼。
“有关系有关系,怎么没关系?”
虽然林瑾话是这么说,但何子明仍旧揽责,“你本来都不打算下山的,都是我们花言巧语把你骗了过去。”
符礼颇为赞同,“是的,买给你的零嘴也都被烧掉了,简直让你白跑一趟,不过还好我早间又去各样买了些,正好现下顺道给你送过去。”
稀里糊涂地,林瑾领了两个人回到寝院。
直到符礼和何子明在案前坐下,一个削果子一个拆了糕点堆到他面前……
“都是今儿个新做的糕点,可惜没有玫瑰乳糕了,店家说河西那边没送多少花瓣来。”
符礼眼神殷切。
实在太香,林瑾没忍住拈了块指头大小的糕点碎咂了咂。
然后停下手。
少年眸子里明明闪着璀璨的光,可只见喉咙滚了滚。
便不再动。
“没胃口?”符礼问。
何子明递过削了皮还切好的梨,呲哒他:“养伤这些日子林四公子肯定吃了不少好东西,腻着呢,赶紧把糕点封好别受潮了。”
倒不是多金贵,只是此后除了请假下山外。
想吃糕点只能待夏假了。
“说来还不知林四公子你伤到哪儿了。”符礼又将糕点复原包好。
林瑾咬了块梨摆摆手。
本意是想表达没什么事。
不成想何子明惊呼起来。
“手受伤了?不得了,林四公子你别动,我来喂你!”
果叉被何子明夺过,他看着少年还有细小痂痕与淡黄淤色的手,一边叉了块梨递到林瑾唇边,一边推了推符礼,“你那不是有伤药吗,快拿过来。”
……怪不习惯的。
林瑾推了推案上堆叠的油纸包,拿起镇纸铺纸。
“我来。”符礼看出了林瑾要写字,添水研墨的速度飞快。
林瑾乐得清闲,提笔书写。
-我有药,你们别瞎忙。
-手也没事,是腰伤了。
放在前些日子,二人看到这话定是不敢多说什么。
但重午一遇,莫名心性变幻。
何子明又把梨块递到林瑾唇边,蹙眉道:“你这手还说没事,林四公子,莫要逞强,你就当我们是你侍从便是,往后要经手的事让我们来就成。”
“对,你此番受伤与我们脱不了干系,近来安心让我们侍候就行,权作给我们一个赔罪的机会。”符礼附和,“腰伤哪儿了?严重不严重?”
当侍从什么的……林瑾诧异看向两人。
-不妥吧?
-你们莫名其妙谄媚我是有什么目的?
符礼摇头,“没有目的。”
何子明点头,“绝对没有!”
林瑾将信将疑咬下嘴边的梨块。
清亮的眼带着探究,稍扬的眼尾勾着一笔长睫延伸。
唇瓣被梨汁润上一点水色,在微热的午时平添清凉。
何子明咽了咽,挪开眼。
……太漂亮,真的太漂亮。
只要不打人,不冷着脸。
雌雄莫辨的模样险些恍花人眼。
看着眼前两个人对视片刻便一个瞥眼一个垂看他腰间的模样。
说不上多心虚,好歹没盯着他露出恶心的眼神。
林瑾抬起指尖按了按脸颊。
可能是长相太具有迷惑性,加上重午相处了会儿使人改观,还受了伤,又吸引人可怜他了吧。
虽然不能做朋友,但当个关系好点的同学也行。
正好周锦也回了学宫,身边多点人总没错。
及……
这几日确实不怎的使得上力气。
林瑾提笔。
-多谢。
-你们以后叫我林瑾就行。
“好,林……瑾。”
符礼叫得些微别扭。
何子明又续上梨块,吐了口气,“不用谢不用谢,你既然有药的话快拿出来吧,让符礼给你上药。”
有人伺候喂食,双手闲着也是闲着。
林瑾倒是没否决这个提议。
只是在他试图找药的时候,却发觉本来下马车时本提在手上竹篮不见了。
那里面不止有谢凝云给他的伤药,还有要煎煮喝的药。
东西呢?
林瑾抬眼在室中扫视一圈,恰好定在提了一个大食盒还端着一个碗进来的单禾青身上。
“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我自作主张给你们把膳食都带过来了,要在这吃吗?”
单禾青在放下碗后没急着动食盒,话是问何子明和符礼的,眼睛却望着林瑾。
林瑾点了下头。
“当然要,多谢!”何子明起身去将屋内食案端来与书案拼凑一起,顺带招呼着,“你快坐下一起吃。”
也不在意何子明似乎把他的寝室当成了自己家,林瑾再看眼前的碗,黑漆漆的药汁。
气味是这几日喝了许多回的熟悉。
他问单禾青。
-你帮我煮药了?
任符礼摆放碗碟,单禾青拘谨在林瑾身侧团垫坐下。
“嗯……见谅,我自作主张了。”
林瑾下马车后,他就把竹篮接了过去。
无意间看到了贴在药包上的纸张,写着煮法与一日几回。
于是在见着三人入了室中相谈甚欢后,便独自去煮了药。
还顺带取来了膳食。
-没事。
-多谢。
林瑾将药挪了挪,等着餐后再用。
“不、不用谢。”
即便学宫每个寝室格局都大差不差,但在林瑾的寝室中用膳还是头一回。
好在何子明与符礼二人似乎并无不适,对着林瑾大献殷勤,倒冲淡了单禾青的拘谨。
在何子明冷哼齐少楠活该、痛斥芜城治安与数次执别箸给林瑾拨菜中,单禾青也关切看着林瑾问了个问题。
“你伤得重不重?”
一个两个的都问,林瑾索性放下筷子解开松散腰带撩起中衣给他们看了眼腰腹上的伤口。
近来已经不用包扎了,于是白皙腹部上一条拆了线的伤痕显现。
“天爷!”何子明惊愕。
“你、你……”单禾青倒抽一口凉气。
符礼皱紧眉:“痛不痛?”
林瑾系好衣服,摇了摇头。
三人的目光如他所愿都添上忧心关切,于是下午去文竹堂听学前,何子明与符礼并未午休,而是为他劈了不少的柴火。
路上还簇着他,像是生怕磕了碰了。
便是到了学堂中,研墨铺纸这种事都无需他做。
添茶倒水更是只需他看眼竹杯。
待开课,教台上老师坐案讲学,下面何子明偷偷削着带来的苹果。
他后面符礼则敲着核桃,闷声叮咣了好一会。
没管二人,林瑾正伏案想着事,右侧传来声响。
是符礼。
“林瑾,给。”
一个纸包被递过来,符礼说:“这个吃了对伤口好。”
打开咬了块核桃仁,林瑾写字问。
-哪来的?
符礼:“刚刚周老师给的。”
手上动作停歇的何子明闻言偏过头:“这玩意没什么吃头,还是吃果子吧。”
说着,他把用竹杯盛着的果块放到林瑾案上。
看了眼,林瑾蹙眉。
-你喝水的杯子?
何子明:“昂。”
林瑾放回何子明的书案上。
顺带把核桃仁也丢回符礼怀里。
符礼:“不喜欢吃?”
早知道带包糕点来了。
何子明看着林瑾明显嫌弃的模样,没多说,只讪讪把自己制造的产物吃掉。
顺带挖苦符礼,“都说了这东西没吃头,怕是周老师不想吃才送给你。”
符礼摇头:“不是,周老师说让我剥给林瑾吃。”
“假好心。”何子明说,“就送三瓜两枣的,这不埋汰林瑾么?好歹来了学宫两年,穷乡僻壤的小户门习气怎的还没改掉。”
习惯了何子明说话难听是一回事,现在又是另一回事。
符礼皱眉,“你怎么谁都损上两句?周老师就在前面讲学,小心听见了给你记个不敬师长。”
今日下午按照课程是听算学。
何子明看了眼教台上,“他平日里就装聋作哑不怎的管事,更别提现在还伤了脑袋,疼着呢,肯定听不见。”
不欲再理何子明,符礼问林瑾:“真不吃?周老师说果仁益于伤口愈合。”
-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不答反问,林瑾好整以暇地看着符礼。
两人是在课前去耳房倒水的时候碰上的,统共没说几句。
符礼稍一思索,如实交代:“他问我,你重午那夜饮的什么酒,饮了多少?然后又问了我几句你的伤势,最后掏了几个核桃给我让我剥给你吃,就没了。”
听着耳畔话声,林瑾抬眼去看前面的周锦。
额头上结了痂的一块伤痕十分明显。
像是感觉到了林瑾的视线,下一瞬周锦就对视而来。
温和地笑了笑。
……要不是知道这人就是害他坠马失忆的真凶,他也没有不记得醉酒后发生的事。
险些都要被骗过去了。
林瑾面无表情,扯了一把邻案的何子明,让人低下头露出后面还维持倾身说话姿势的符礼。
指了指。
周锦讲学的声音瞬时一顿,而后叹了声:“符同学,上课不要讲话,你不听别人还要听。”
“哈哈!”弯着身的何子明偷笑出声。
“还有何同学,不要再吃东西了。”周锦又道。
何子明笑不出来了,这回轮到符礼暗笑。
堂中数道目光只随着周锦话声看来几息,很快又继续听学。
-见谅。
林瑾给何子明写了张字条道歉。
他只是在报复符礼默不吭声就把周锦给的东西投喂过来的行为。
没想到就算拉了人一把也连累到了何子明。
“不怪你。”何子明说,“没想到周老师两年来头一回批评人落我头上了,应是前几日遇到刺客时脑袋被打坏了,得怪那个刺客。”
责怪老师的话不能轻易乱说,寻找缘由……
只能归咎于周锦额上的伤了。
林瑾:。
那不还是怪他吗..
“说来全船好似只有你、齐少楠还有周老师三个人遇刺受伤了,林瑾,你前几日和县令接触过,你知不知道那刺客放火烧船是为何啊?”
何子明思绪跳得快,这是他近来最好奇的事。
县衙的人嘴都太紧,众学生到现在还是也只知船上遇刺。
却不知起因是何。
……没回答。
但林瑾高深莫测地看来一眼。
觉得有戏,何子明双眼放光。
“你真知道?”
林瑾写字。
-不知道。
“你刚刚的眼神明明就是知道。”何子明心痒难耐地央求,“林瑾,林四公子,林哥哥……你就告诉我吧!”
林瑾被这几声腻得浑身恶寒,嫌弃转头。
-我方才看你只是奇怪你问这个干嘛,不是因为知道什么。
“好吧。”何子明趴下了。
-
一场连绵闷雨过后,便是汹涌的燥热。
好在学宫在靠山,在山坡上,夜里倒凉爽。
不过午时的热仍旧避免不了。
也不知何子明与符礼到底是太过没有架子,还是瞧他可怜得紧。
在昨日气温骤升致使林瑾上课睡得好好的被热醒后,他俩轮流拿书给林瑾扇起了风。
这些时日烧水抬水都不让他做就算了,说怕他腰上的伤崩开。
现下还这般。
林瑾觉得……
还挺受用。
要是他在林家受宠就好了,就能日日享受被伺候的生活。
可惜,天不如人愿。
不过跟着谢凝云去做属官也能得偿所愿。
都差不多。
“唉……”
想到谢凝云,林瑾叹了口气。
身旁摇扇的何子明闻声猛然加大力度,一边簇着林瑾往学堂走,一边指使着符礼。
“快先去学堂给林瑾打好水,顺带给我也打一杯。”
午后的烈日实在炎热,挑着荫下走仍旧闷得很。
才是从室中出来一会儿,何子明就口渴起来。
“行。”符礼犹豫着停下在另一边给林瑾扇风的折扇,递给单禾青,“那你来扇。”
连日来习惯了何子明与符礼的无微不至,还有单禾青除了学习以外的随时帮手。
林瑾也没拦着,任由他们给自己打着扇一道进学堂。
“今天耳房的水里加了冰,快趁凉喝解解热。”
方一坐下,符礼就端了杯水放到林瑾面前。
何子明不满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我的呢?”
从单禾青手中接过折扇继续给林瑾摇着,符礼“啧”了声。
“你和单禾青都是最先打的,就在你案上。”
何子明这才歇声。
而林瑾也抱起竹杯喝了两口。
才是放下竹杯,林瑾忽觉有一道极其不容忽视的视线落在身上。
……平时没有这种感觉的,是谁?
循着来源方向看去,林瑾只见不知何时。
不远处空置好些日子的案几前坐了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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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