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平白给了他抓住自己小辫子的机会吗?
女鬼略一垂眉思索,打死也不愿意张开口为这话辩解一二,两人就这样静默地站在山包两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傍山的小径笼在无边的夜色下,晚风恣意摇曳,吹打着树木草丛窸窣作响,似野兽低吼,似恶鬼呜咽,叫人恐惧不已。
“怎么?姑娘这是答不出来了?”
詹天一犀利的目光扫过十七的面目,他双眸微眯起,眼里含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可倘若要是人仔细看去的话,便又能轻易发觉里头藏着的深深嘲讽。“好,既然十七姑娘不愿意开这个金口,那我便来替你说,如何?”
这话听着像是在切切实实为人考虑,可十七却知道詹天一绝没有那么好心,他这是在明明白白逼迫自己。
女鬼不由得紧皱了番眉目,连最初对眼前这厮没什么太大防备的心思也隐隐有些动摇,虽说自己而今偷偷摸摸不顾主家的意愿来打扰亡故之人是为欠妥,但左右想来,这事于男人而言也并非没有好处。
因为比起动听的花言巧语,她倒还是更相信自己眼见的人性,没有谁会平白无故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另一条性命,仇恨不可以,恩情不可以,那么情爱也就不可以。
十七迎着目光,定定看向詹天一,二人对上眼的瞬间,男人唇角又勾起了一抹浅淡到意味不明的轻笑,像是在嘲她事到如今还在嘴硬一般,不自量力。
“三日前我夜半出行,姑娘便也就跟在我屁股后头步步走着,容我像逗猫儿狗儿一样肆意摆弄着你。竟不知,来人世间走了两遭,你还是什么都没学会吗?也还没有看清我的面目吗?”
“是以为我当真如此蠢笨,如此愚昧到了极点才会毫无防备的喝下那碗茶?又亦或者是你对自己拙劣的手段太过放心了呢?”
这样一连串的质问声落下,十七当即便眸光转冷,她眼中原本平静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下又一下在额头上猛跳不止的青筋。
不想她堂堂一界在阴曹地府天不怕地不怕的幽魂,而今在凡界却落得一个被人堵塞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如此一想,那些个鬼差们在阎王老儿眼皮子底下偷鸡摸狗算什么事,自己这才是真真一朝熬鹰,又生生被那养不熟的畜牲给啄瞎了眼。
但一旁的詹天一却没察觉到女子的不对劲,又或者可以说即使是他发觉了也熟视无睹,只见男人状似不经意的拍了拍衣袖,仿佛刚才那个满心满口恶意的人不是自己。“怎么,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他眨动着那双如麋鹿般清澈的眼,一身素白的长袍衬得人恰到好处,在月光下仿若仙人,不染尘埃,不辨疾苦。
可十七本就怒火中烧,见此伪善又做作的动静自是回呛起来也毫不客气,刺喇喇就将心中的怨气给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公子的本事自然是上好,次次都能料事如神,只是…”
女鬼话说到一半又突顿了顿,她微掀起眼帘,将目光从男人身上扫了一圈后又收回,紧接着开口冷淡道。“只是不知道你这脑袋再灵光,手段再高明又有什么用呢?到底也换不回一个死人啊。”
要说起这伤人心的本事,詹天一敢称第二就没有人敢争第一,但毕竟十七在他跟前瞎晃悠了这么长的时日,怎么说也能学到三分皮毛。
她随即也学着男人的样子扯起嘴角,语气中没有丝毫眷恋可言,淡然的好像此时此刻只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闲事。
可下一瞬,也不知是突然戳中了詹天一的哪一根筋不对,他整个人蓦然不对劲了起来,身形晃晃悠悠的,仿佛项上的那个不是自己的脑袋而是一个沉甸甸装满了砂石的米袋子,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你是谁?”
十七被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问呆滞住了,她匆匆几步上前想碰一碰詹天一的脑门,看看是不是自己刚才的狠话太过毒辣,把他的脑袋给呵斥坏了。
她是谁?她是这厮需要日日夜夜磕头上香的活菩萨,他信不信?
不等女鬼再思索几番詹天一这是又在玩什么新的花样,男人忽然猛地一步上前捏紧了十七的肩胛骨,他边手上用着狠劲儿,边声声如锥子般刺人道。
“你是谁?你又是什么身份?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和她的事指指点点?不过是同你说了两句,难道姑娘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做我的主了吗?”
詹天一脱口而出的话尖利又冷然,直搅得一旁十七的心止不住抽痛,复而又将唇边即将缓和气氛的玩笑话堵回喉中,脚步也不敢轻易再向前挪动半分。
是啊,自己到底在奢望些什么呢?
不过是与他相处了不到上月的日子,怎么还留恋不舍了起来?说到底,詹天一这话也没说错,是她自己鬼迷了心窍,想差了心思。人与鬼又怎么可能谈合作,谈共赢呢?
随即,十七又兀自在心中轻笑了一阵,像是在嘲弄自己的愚昧无知一般,是个很空洞的笑。就这样,一直到山野的风从东头吹过西头的时候,她才将将收回了自己居无定所的心,语气不善的开口回答道。
“好,既然公子与十七将关系掰扯得这样干净,那我也明明白白直说了,这个安氏你保不住。”
女子挑眉,俯首逼近,二人的距离瞬间便只隔一个拳头的大小,气氛也在此刻凝固,连山间的虫鸣声也渐停了下来。
“无论如何,她,我都要查。”
詹天一闻言这话也变了面色,他突然欺身上前,几欲将十七抵靠在背后粗壮的大树干上,男人眼神如寒铁,冰冷又刺骨。“姑娘大可一试,我就在这里拭目以待。”
瞅见他如此不依不饶的死性子,女子终是憋不住,大口喘着粗气又急怒道。“詹天一,你在怕什么?”
十七从未觉得有如此心累难捱过,她抿紧了唇,掩去自己眼底一掠而过的雾气,而后才抬眸哑着声音吼道。
“你究竟是在怕我查她,还是在怕我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