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响起一声闷雷,春雨不要钱似的簌簌落下,泥泞了窄巷里的路。
孟林看到阮岘**的,眉梢眼角挂着水汽。他周身是黑夜,面前是污水,而他与月色融为一体,皎洁却冷漠,令孟林敢怒不敢言。
阮岘弯下腰,圆月浮在他背后的夜空里。
“孟林,我们两清了。”
这本就是孟林早在心中设定好的结局,也是他接近阮岘的最终诉求,可当阮岘下达对他的审判,孟林却痛得眼前一黑。
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舍得阮岘,阮岘也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多么在乎他这个朋友。
等他挣扎着爬出垃圾堆,换好衣服离开酒吧,阮岘早已坐回卡座。
热闹回来的同事都在问阮岘为什么不去舞池跳舞,阮岘笑而不语,整个人陷在黑暗里,像是快要被嘈杂的环境淹没了。
不知谁又点了一杯绿葡萄,就放在桌子一角。阮岘伸长手臂,够到酒杯,犹豫着要不要再来一杯。
如果霍诤行在,肯定会拦住他,甚至教育他。
在他犹豫的当口,李老师凑过来,红酒杯在他的绿葡萄上一碰,“阮老师,敬你。”
他有什么好敬的,阮岘心里鄙夷自己,却也用绿葡萄磕上了红酒杯,“敬李老师。”
阮岘自己开了喝酒的口子,一帮人便不约而同上来敬他,汤帅原本还想拦一栏,后来看阮岘来者不拒,喝得好像很过瘾的样子,便也乐得在旁边起哄。
左岸和美女撩骚回来,阮岘已经被人灌趴下,蜷缩在一角,涨红着脸蛋打酒嗝儿。
“哎呀我艹!”左岸气得直吼,“明天都不上班是吧!!”
大家都喝高了,只有几个酒精过敏的女老师劝左岸消消气,又殷勤地点了好几杯解酒茶。
“刷我的卡!!”阮岘平地一声雷,左摇右晃地站起来,把一张黑卡塞给过来送解酒茶的服务生。
左岸心累地摆摆手,“刷吧刷吧,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
“我天……”汤帅扶着阮岘输密码,眼睛瞪得像铜铃,“阮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你有黑卡怎么不早说啊,欠我的饭赶紧请了,我要吃最贵的!”
阮岘的确醉了,但在乎的事情一件没忘,他把黑卡妥帖地收进钱包里,假装听不到汤帅朝他要账。
左岸被他这副装傻的样子逗乐了,举起酒杯灌了一口,“来来来,让我们谢谢阮老师请客!”
“谢谢阮老师!”
“阮老师豪气!阮老师万岁!”
“阮哥阮哥,快说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
一片喧闹中,阮岘耳朵灵敏地听到手机叮咚一响,他的心跳一瞬间飙到令自己心慌的程度。
掏出来一看,果然是那个他在等的人。
【在酒吧?】
阮岘傻乐着欣赏这条短信,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拽住服务生,“一杯绿葡萄,刷卡。”
第二笔款项刷出去,短信同时进来。
【胃不好,别折腾。】
阮岘把绿葡萄放到一旁,再次抓住服务生,“再来一杯,刷卡。”
【接电话。】
“阮哥你去哪儿?”汤帅没喝酒,跟上阮岘,“去放水吗?我陪你一起。”
“不……不用。”阮岘酒气熏熏地推了他一把,“我就吹吹风。”
躲开汤帅,阮岘举着手机在酒吧里穿梭,不时撞到人群,险些被人踩到。
眼看就要到门口,突然冒出来的一只手抢走他的手机,手的主人蹦跶着挡在他面前,“呦呵,阮二,真是你啊!”
酒意上头,阮岘根本认不出对方是谁,一巴掌拍开他的脸,抢回了手机,同时按下接听键。
“你好,我是阮岘。”
“……”霍诤行深吸一口气,“我在路上,别离开酒吧,把电话给左岸。”
“老板不在这里。”阮岘原地转了个圈,“找不到他了。”
“那你原地别动,我很快就到。”
“不要你。”阮岘瘪着嘴,“我们分开了,不要你。”
超速开车的霍诤行眉心一跳,“好,我让陈哲过去,他离得近,十分钟能到。”
“也不要陈哲。”阮岘烦了,“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这是真醉了,开始胡搅蛮缠了。霍诤行才不管他要不要,语气里满是警告,“阮岘,听话,别让我担心。”
霍诤行一点点的情绪变化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事,醉意更是放大了这只言片语的影响,阮岘委屈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擦你哭什么啊!谁欺负你了,把电话给我!”
“喂?你谁啊敢欺负我兄弟!”
“贾彬?”听到熟悉的声音,霍诤行乱糟糟的心镇定了一瞬,“是贾彬对吗,我是霍诤行。”
自从上次在霍诤行的接风宴上喝得大醉酩酊,贾彬还没有和霍诤行碰过面,乍一听到他的声音,也是一愣,随即便是不好意思。
贾彬摸摸鼻尖,“啊啊,我是,是我,那个,最近好吗?”
霍诤行没有时间和他寒暄,“贾彬,看好阮岘,别让他喝酒,更不准别人碰他,我马上就到,能信得过你吗?”
太过郑重的语气让贾彬也没了玩笑的心思,“我办事你放心,我们就在一进门的地方,你慢点儿开,注意安全。”
阮岘的脾气似乎只对着霍诤行发泄,贾彬把他按在座位里,他听话得很,解酒茶喝得悄无声息,如果不是脸蛋红得猴屁股似的,根本看不出喝醉了酒。
贾彬尽忠职守地看着他,中途有人不长眼来跟阮岘撩骚,阮岘还没反应,他先一个巴掌呼上去,“滚滚滚!”
酒吧老板是贾彬的大学同学王明,也是个富二代,找他半天才发现他在这里哄孩子,笑骂道:“还以为你去楼上开房了,怎么转性了,喜欢小白脸了?”
“我劝你声音小点儿。”贾彬吞云吐雾,朝他哼了声,“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听这意思是大人物,王明没敢凑太近,借着扫过来的灯光打量阮岘,啧了声,“你怎么把他招来了,他自己那摊子官司还没理清呢,可别把霉运传染给我。”
平头百姓可能不知道,阮岘和父母打官司的事在他们这些二代的圈子里可早就传遍了,也就碍着霍家的面子,他们才只敢私下议论,并不摆在台面上大肆宣扬。
要说霍诤行舍身救阮岘的事也不算新闻,毕竟事发也有半年了,只是这些二代仍旧搞不明白,霍诤行一个干干净净的探险家,怎么非得和乌七八糟的阮家扯上关系。
“这霍诤行也真是的,和父母断绝关系不算,连他爷爷的忌日都敢不露面,前阵子我三叔去祭拜霍老爷子,霍台长那脸黑得,不忍直视。”
贾彬听着不痛快,再怎么说,霍诤行算他发小,而且刚还郑重其事地把阮岘托付给他,王明毫不掩饰地贬损阮岘和霍诤行,他当然不乐意。
不过王明家里和他家关系往来很多年,论理比多年不联系的霍诤行更亲近,他虽然不满,也不好明着反驳。
“王八蛋!”
王明嘿了声,阴沉着脸看向阮岘,“你骂谁呢!”
“谁急骂谁。”阮岘比他脸色还狠,“王八蛋,瘪犊子,臭不要脸,大嘴巴!”
“哎我个暴脾气!”王明起身,抬手,贾彬一把扯住他,“行了,跟喝醉的人计较什么,你消停点儿,霍诤行马上就到,你想找霍家不痛快?”
王明偃旗息鼓,灌下一杯烈酒,点了点贾彬,“回头聊,你守着这精神病吧。”
被骂精神病,阮岘倒是毫无反应了。贾彬看出些门道,往阮岘身边挪了挪,“阮二,你跟霍诤行来真的?”
阮岘受不了他离这么近,一把推他个趔趄,“你好臭。”
贾彬嘿嘿一笑,不以为意,仍旧凑上去,“赶紧说说,你真跟霍诤行搞上了?我去,你俩够炸裂的啊。”
阮岘定定地看着他,“你也喜欢霍诤行?”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贾彬连男人都不喜欢,更别提喜欢男人中的男人霍诤行了,但是瞧阮岘这意思,倒像是吃醋呢。
贾彬嘴贱了一回,“啊,喜欢着呢,你能拿我怎么样?”
阮岘不怎么样,就是含着眼泪,“你欺负我。”
“哈哈哈哈……”贾彬刚要说太逗了,一抬头,霍诤行就立在他跟前。
霍诤行扯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阮岘,“这就是你说的信得过?”
贾彬尴尬得要死,一个箭步离阮岘八丈远,“误会啊兄弟,我真没动他,他自己瞎哭,不是,你们不能一上来就冤枉好人吧,朋友妻不可欺我还是懂的!”
霍诤行抹了把阮岘的眼泪,蹭在自己的衣服上,朝急赤白脸的贾彬笑了笑,“逗你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贾彬被他们一惊一乍吓个够呛,从皮包里掏出两张名片,一人一张,塞到掌心里,“有事没事常联系,祝你们百年好合,赶紧滚吧。”
阮岘猫在霍诤行怀里,偷偷瞧了瞧贾彬,也低声说:“谢谢你。”
贾彬又嘚瑟了,“不客气,赶紧趁人没发现您家这位大名鼎鼎的探险家,麻溜撤吧。”
晚风微凉,霍诤行用风衣裹紧衣着单薄的阮岘,快步上车。
一切嘈杂被隔绝在车窗外,阮岘低眉顺目地坐在副驾驶,玩儿自己的手指头。
霍诤行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问他:“去哪儿?”
阮岘的酒好像醒了,又像没醒,他听得清霍诤行的声音,却反应不过来霍诤行为什么要问他。
“谁带你来的酒吧?”霍诤行又问。
阮岘这回听清了,一五一十地回答:“老板说,这叫团建。”
这倒是提醒了霍诤行,阮岘现在是有工作的人,贸然把人家的员工从聚会里带走,并不合适。
霍诤行翻到左岸的联系方式,发过去一条消息,等左岸回复后,又收起手机。
阮岘困了,靠在安全带上昏昏欲睡,霍诤行应该带他回家睡觉,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犹豫,但是现在,他不确定阮岘愿不愿意接受他的自作主张。
好像才分别不到一天,他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尊重阮岘的想法。
也不知道算好算坏。
在霍诤行怅然地举棋不定时,阮岘总算思考出了目的地。
“去酒店吧,我们睡过的那间。”
呦呵,故地重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第 5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