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
他们离开革胡城的第五天,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了。
胡北望把早就准备好的棉衣拿出来,大家都穿的暖呼呼的,他本想也送给步成戈一件,可那件衣服却被步成戈扔了回来。
胡北望面露难色,这二位神仙打架,怎么是他遭殃呢?
不穿棉衣就会生病。
步成戈从树上栽了下来时,闻酒身体轻微动了一下,又收回视线,等他们休息够了,那人还没有醒。
他惯会这种骗局,闻酒心里想,嘴上道:“所有人整装,咱们出发。”
胡北望搓搓手道:“公子,步公子是不是受伤了?他一直待在那儿好久了。”
“不管他,我们走。”
“公子。”孟冬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步成戈面前,扭头对闻酒道:“他身上滚烫。”
闻酒离去的脚步一顿。
出发的话终究没有再说出口。
步成戈醒的时候浑身都发冷,一张嘴嗓子里喷出去的全都是热气,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废弃的木屋里。
难不成是闻酒看不下去,没有走?
步成戈立刻把这个念头否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还不如说是好心路人救了他来的靠谱些。
就在这时,闻酒走进了木屋,坐到了步成戈对面。
步成戈直勾勾地盯着闻酒,一边用手掐自己脸,疼的,他不是在做梦。
闻酒竟然真的没走。
“步公子,喝碗粥吧。”胡北望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步成戈浑身无力,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一个大男人委屈巴巴坐在那里,比小女子还小女子。
若不是他生了病,四肢无力,说不定还要打上几个滚。
闻酒添柴的动作一顿,忽地站起来,怒气冲冲走到步成戈面前:
“衣服不要,粥也不喝,非要我喂你才满意吗?”
文将军又发飙了啊啊啊啊啊——
胡北望害怕极了,孟冬石在一旁安慰他:“不用担心,将军一直这样。”
啊?胡北望大惊失色,不是说文漱雪大将军温文尔雅吗,怎么和他见到的根本不一样,这完全是两个人吧!
“我没有。”步成戈很委屈:“我就是吃不下。”
“要不,你喂我吧?”
此言一出,胡北望甚至幻听到一声巨响。
胡北望在一边跟孟冬石小声嘁嘁:“公子不会把碗摔步公子脸上吧?”
虽然闻酒瞧着温文尔雅,一派书生模样,可是这分明是个人形制冷机和暴躁狂,太可怕了。
孟冬石摇头:“不会。”
不会吗?真不会啊?胡北望目瞪口呆看着闻酒夺走了他手里的碗,坐在了步成戈面前。
吃。他说。
步成戈张嘴,他喂一勺,步成戈吃一勺,好像就算闻酒喂他吃砒霜,步成戈也甘之如饴。
一碗粥就这么见了底,步成戈的身体逐渐暖了起来。头脑渐渐发沉,眼见闻酒已经带着碗走了。步成戈就着体内的暖意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冬天的天一般黑的都比较早,明明他没睡多久,可又像是睡了很久一样。
闻酒仍坐在对面,两人隔着火堆。
似乎是一道过不去的屏障。
“闻酒。”步成戈一开口,嗓子就哑了。
闻酒没动。步成戈不管他,自顾自道:“其实我不想骗你的,可是百里典虎视眈眈,发现我没死后,派人追杀我,为了摆脱他,我才和我师兄互换身份,我不是有心骗你的。”
闻酒抬了一下眼皮,突然道:“你说这些毫无用处。”
“不过要是你想跟着,也可以。”
步成戈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闻酒道:“捉弄我,非要我以身相许的也是你吧。”
步成戈支支吾吾,这真是他的错了:“我错了。”
他朝闻酒露出怯怯的笑容,如同一只被训的大狼狗。
“我没生气。”闻酒眼中无视一切,似乎将自己一切情绪都冰封起来。
“我对你毫无感请,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
那一瞬间,步成戈身上的热气散的无影无踪。
步成戈还是加入了车队。他和闻酒没说过一句话。
胡北望和孟冬石咬耳朵,你说这俩人干嘛呢?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就变成这样了?不会是闹矛盾了吧?
“你想劝架?”孟冬石听的烦了,冷冷道。
胡北望的头比拨浪鼓摇的还晃:“不了不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可是总不能就这么去南星国吧?”
“放心吧。”孟冬石道:“他们心里有数。”
“……”胡北望望天,指望着这两个人心里有数,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步成戈坐在马车里几乎要睡过去,但他其实早就睡饱了,清醒的很。
他只是不愿意面对闻酒而已。
他的脑中一直回荡着闻酒的声音……毫无感情,我对你毫无感情……他多想问闻酒,你真的对我毫无感情吗?
可他不敢。他怕这句话问出来,他连和闻酒一路同行的资格都没有了。
闻酒坐在马车里看书,一页纸翻过一页纸,指尖流过的是寂寥与冰冷。
步成戈躺累了,打算翻个身,外面胡北望的声音响起:“公子,步公子,南星国都城到了。”
步成戈蹭地一下坐起来,掀开马车帘子,发现他们果真到了南星国。
看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步成戈心中不由得万千感慨,当初就是在他反击南星国进攻时遇到的闻酒,那时他生了病,认定闻酒是步成戈,还和上官景对峙,如今他反而要向上官景求援,真是没想到。
闻酒越过步成戈,问孟冬石:城内守卫如何?
孟冬石早就打探清楚了:“探子回报,西蛮军与南星国士兵五五开,咱们想进入王宫找三皇子,并非易事。”
胡北望道:“西蛮人这么多?要不咱们趁晚上的时候偷偷潜进去?”
“不,我们要找三皇子,也可以让三皇子找我们。”闻酒道。
胡北望挠头,他不理解:“可是三皇子怎么可能随便出门。”
步成戈看闻酒,闻酒伸出手,原来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本棋谱。
棋谱被风吹过一页,批注上写着四个字——上官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