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些都是闻长安送来的,也是,除了闻长安,现如今谁还会给他送这些东西呢?
闻酒回到帐内,看着桌上的衣服和点心,心中不知道作何感想,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再次袭来,闻长安明明每次见他都一脸冷漠,偏又让人东西过来,态度反复无常,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闻酒想不通,他也懒得再想,干脆直接去找闻长安问个究竟。结果人还没见到,他先看到了李长衣。守卫掀开灰褐色硬质帐帘,李长衣手拿药方从里面走出来,一眼就和闻酒对上。
“世子。”
“谁生病了?”
李长衣没想到闻酒抢先开口,他叹了口气,将刚才的事全盘托出:“侯爷连夜赶来梅州,舟车劳顿,一路奔波,感染了风寒,不过没什么大碍,请世子放心。”
闻长安竟然生病了?闻酒还以为习武之人都很少生病,可他忘了闻长安如今已过五旬,生病也很正常。
他有些怔忪,连李长衣同他告辞都没听见。
“世子?世子?”
“哦,你去吧,我进去看看。”
闻酒匆匆忙忙来到闻长安的军帐门口,刚要进去,却被守卫拦下:“世子,侯爷吩咐过,不许您进去。”
闻酒被拦住,刚要质问,听见守卫的话,迅速反应过来,抓住话头:“是不许我进去,还是不许所有人进去?”
守卫一抖,被闻酒的话问懵了,侯爷可没教过他该怎么回答啊,他只能在闻酒的压迫下结结巴巴道:“回回世子,是所有人。”
闻酒等的就是这一句,听到守卫这样说,他不由得笑了,然而并非春风拂面,反而让守卫有些脊背发凉:“所有人?那李长衣为什么进去了?他出来前你应该已经接到命令,为何不拦下他,反而拦下我?”
质问的话连珠炮似的入耳,守卫招架不住,差点儿要哭了:“世子,我错了……”
“行了咳咳。”帐内模模糊糊传来闻长安的声音,虽然仍旧中气十足,但在闻酒听来还有些嘶哑:“别为难他了,闻酒,你进来吧。”
守卫得了闻长安吩咐,赶紧让闻酒进去,又下意识拍了拍胸口,让自己放松些,世子怎么和侯爷一样可怕,不愧是亲生父子。
闻酒径直走进帐内,就见闻长安倚在行军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背后倚着枕头,正在看书。不是一直以来闻酒见到的冷肃身影,反而多了几分柔和。
见闻酒进门,他从书中抬起头,看向闻酒,随即坐了起来,摇了摇头:“好利的一张嘴,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生活的,竟然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
闻酒道:“话虽难听,都是实话。”
闻长安不再跟他聊这个话题:“找我有事?”
“那些衣服和点心都是你送来的?”
“……”
闻长安没回答,转而问他:“不喜欢?”
这就算变相承认东西是他送的了。闻酒有些别扭,清了清嗓子:“还成。”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坐立难安。明明来势汹汹,他又不知道该质问什么,明明心里关心闻长安的身体,又一时说不出口。
闻长安抬起头,瞧闻酒的表情:“还成就好,我也没什么大碍,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闻酒被戳破心事,当即起身:“我就是随口一问,我是军师,自然要关心上下。”
闻长安道:“那……多谢军师关心?”
眼看闻长安明知故问,分明是故意揶揄他,闻酒刚要离开,又想到了步成戈,问他:“你就不能不帮百里典吗?”
既然他也知道百里典不是明君,为什么非要帮百里典对抗步成戈?
“不能。”
“为什么?”
“……”
这个问题闻长安是不会给他答案的。
闻酒胸膛起伏几下,他头一回被别人噎住,更觉得闻长安可恶,原来那点儿父子感情瞬间破灭,他咬牙切齿,扭头就走。
闻长安看着闻酒消失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夫人啊,这性子倒真是和你一模一样。
接连三日,李长衣接待了数十位发烧的士兵,由于闻酒的坚持,麻疹症初愈的士兵还可以再歇几天,因此昌平军中倒是多了几分闲暇惬意。
甚至有的人心里萌生出了疑问,明明他们与北吾军出自同源,为什么非要自相残杀不可?
甚至有士兵连夜叛逃。蒋科知道后十分生气,闻长安却面色如常,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他下令追查到底,务必把叛逃的士兵追回来。士兵没跑多远,自然很快就被精锐追回来了,令闻酒没想到的是,叛逃的士兵里竟然还有钱三途。
他明明发着烧还要去送兵刃,为什么会叛逃。
月色高悬,
营地中间设下审判台,闻长安居于正中央,蒋科和闻酒坐在两侧。
台下是几十个逃兵,个个被麻绳捆着,垂头丧气。在他们身后早有刽子手准备好行刑。
蒋科率先发难,他一指所有逃兵,语气满是恨铁不成钢:“你们又不是刚参军的愣头青,怎么会犯这种错误?私自逃跑,临阵脱逃,你们可知是什么下场?”
台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开口。
蒋科扭头看闻酒:“军师,你来说说。”
闻酒道:“临阵脱逃者,斩立决。”
这是逃兵自古以来的下场。
“都听到了吧?”蒋科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这是军规,你们既然选择逃跑,就该受到处罚,刽子手——”
刽子手听到蒋科下令,立刻上前。
“即刻处斩。”
“是。”
逃兵们立刻骚动了起来,眼看第一个逃兵就要被斩,跪在他旁边的钱三途突然开口:“将军,我们不是想做逃兵!”
“还要狡辩?”
“将军。”
闻酒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眼下这些逃兵他也眼熟不少,他们平日里并非好吃懒做贪生怕死之人,如今却甘冒风险做了逃兵,此中一定有什么理由。
“军师又要为他们求情?”蒋科哼一声,扫了闻长安一眼:“军规是侯爷亲自制定的,军师是想坏了规矩吗?”
这就是要拿闻长安来压他了。闻酒丝毫不惧:“将军少拿侯爷挡挡箭牌,也别来给我扣帽子,我从来没说过要求情,我是要听到底为什么逃跑,要是因为受不了将军才逃跑,死了怕是要找将军托梦了,我是在替你积德。”
“军师,你!”蒋科被闻酒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拉闻长安做理由:“侯爷,您来评理。”
闻长安没看他们,直接问钱三途:“你叫钱三途?本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说说吧,为何做逃兵?”
钱三途面露感激地看了闻酒一眼,随后坚定回答道:“回侯爷,我们不是想做逃兵,我们只不过不想再和自家人打下去而已,对方也是我们的亲人朋友,我们怎么能自相残杀呢?”
他这一开口,其余人纷纷附和,自觉不该继续自相残杀,所以才选择逃跑。
闻酒叹了口气,这理由与他猜的**不离十:“侯爷,将军,他们本无逃跑之意,能否从轻发落?”
蒋科拦住他的话:“什么叫没有逃跑之意?你怎么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万一这只是他们的借口呢?”
闻酒不为所动:“那就让他们不去打北吾军,罚过之后,派他们做别的就好。”
蒋科越说越激动:“他们还能做什么?我们现在就是要拿下北吾军,西蛮人都跑三年了,难不成还能派他们去杀西蛮人吗?”
闻长安及时打断他的话:“蒋将军说的有理,动手吧。”
闻酒看着台下希望破灭的士兵们,心中不忍,他刚要开口,陆天狼却捂住了他的嘴,闻酒一口咬在他手上,陆天狼神色未变,依旧没有松手。
眼看刽子手手已经扬起砍刀,一只信鸽从黑夜中飞来,纯白的羽毛扇了几下,竟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砍刀之上,仿佛是有意为之,刽子手一愣,所有人都很惊讶。
刽子手将信鸽抓下来,刚下放飞,却瞧见信筒里有字条:“侯爷,里面有情报。”
闻长安神色未变:“念。”
“西蛮大军逼至松麓线,速援。”
“什么?”蒋科大惊失色:“西蛮人怎么会这个时候入侵?他们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想到了三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西蛮军竟然又卷土重来,这对北吾国显然又是一场浩劫。
闻长安听完,缓缓站了起来,他一起立,原来的骚动立刻被压下去,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命令。
“分派健锐营和伍袭营增援松麓群岭,本侯立刻上报殿下。”闻长安扫了一眼台下等待行刑的士兵:“你们既然不想与北吾军相杀,那就去对抗西蛮军,戴罪立功,可有意见?”
士兵们当然没意见,钱三途躲过一劫,赶紧跪下磕头:“没意见,多谢侯爷!”
“多谢侯爷!”
闻酒见保住了他们的性命,心下松了口气。可是很快,他的心又沉了起来。
如今北吾内乱,外有西蛮入侵,天下百姓尚能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