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剑人……
是他。
看着留有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许知秋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难怪会觉得嗓音耳熟。
两人曾是一起去过望仙山。
不过后来分别就未再见。
这卖剑的属于江湖骗子,许知秋想着日后也不大可能会再见,毕竟坑蒙拐骗哪能死待在一个地方,估计早就跑到天南海北去了,却是不曾想今日对方竟又出现在了临安县,且又在行骗。
听着那始终不变的话术,许知秋有些好笑地笑了笑。
他起身走出酒铺,来到卖剑人身后,单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肩,开口询问道:“卖剑的,你这所卖之剑当真是天下第一?”
“那是当然,我这剑天下……”卖剑人以为生意上门了,吹嘘着转过身,待看清身后站着的是许知秋时,硬是把“第一”两字咽回到了肚子里,满脸晦气。
“怎么是你?”
“不能是我?”
“害呀!”卖剑人愁眉苦脸道,“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了,真是不顺啊,你说你是不是跟我命中相克啊,怎么我每次来到这个地方卖剑,都能撞到你!”
许知秋含笑道:“大概是你我有缘吧。”
“有缘个屁,少在这里鬼扯了,爷爷我宁愿跟鬼有缘,也不要跟你有缘。”
想起上次来此地卖剑,不仅折断了一柄剑,还硬是被对方带着进入望仙山,卖剑人就一肚子的怨气。
许知秋没有在意卖剑人的话,看向他身后的剑袋说道:“卖剑的,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这天下第一剑还不曾卖出去?我记得上次你说得是万青仙君的佩剑,那不知这次又是哪位仙君的佩剑?”
卖剑人黑着脸不吭声。
许知秋再道:“人家都说坑蒙拐骗莫要回头,你倒是有意思,还特意再回来一趟,怎么,难不成是想去衙门里吃牢饭?”
卖剑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这时邢捕头厉声喝道:“给我站住!再跑就把你抓回去打板子!”
卖剑人回身骂道:“爷爷我就是个卖剑的,哪里坑蒙拐骗了,再说我这还真就是天下第一剑,只是你们眼瞎瞧不出来。”
邢捕头看着卖剑人身后的三柄剑,还真看不出是好是坏,他对卖剑人也根本就不认识,若是平日里碰见对方在街面卖剑八成是懒得理会,但眼下见许知秋对这卖剑人有些兴趣,邢捕头自然是要帮着吓唬一番的。
卖剑人老老实实地又走了回来。
许知秋含笑问道:“说说,你这回来又是为何?”
卖剑人斜着眼道:“你这话倒是奇怪,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许知秋点点头,意有所指道:“那好,过几日你再同我去一趟望仙山。”
“我去你姥姥!”卖剑人立即跳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小王八蛋,上次同你去望仙山,又是撞鬼,又是遇妖,险些把命都丢进去,竟然还想拉着爷爷再去送死,门儿都没有,我告诉你,就算是打死我也不去,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不再想想?”
“想个锤子!”
“那好……”许知秋对着身旁的邢捕头道,“邢捕头,这人坑蒙拐骗,以凡剑充当仙剑,依律该如何?”
邢捕头想也不想道:“行骗者,依照律法杖三十,关牢房十五日。”
卖剑人闻言,顿时满腹喊冤,开始在街面哭嚎道:“快来看啊,快来看啊,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啦?”
原想着听到动静,怎么也会有人来围观吧。
可卖剑人万万没想到,自己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却是压根没人来。
他不由疑惑,跟着就瞧见那些街面上的行人都急匆匆地向着远处聚拢,其中以女子最多,这让他不能理解。
咦,发生了啥事?
卖剑人踮起脚尖眺望。
许知秋也是感到意外。
随后就听到人群中不时响起女子间的惊呼:
“呀,那公子真俊呐,看着不像是咱们县里的人。”
“可不是,咱们县里除了许公子,就再没眼前这么好看的了。”
“瞧着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更好诶,人家也很喜欢读书啦……”
“喂,公子,可要来奴家这里喝杯茶?”
……
被众多女子围着调笑,那满是书卷气的读书人却并无慌张,眸光平静,面色温润,沿街行走间仿若周遭无物,尤其是那不染浊尘的气质更是引得姑娘们桃花泛滥。
卖剑人酸溜溜地嘀咕道:“呿,年轻时老子比他还俊呢!”
说完就赶紧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许知秋的视线亦是被那读书人吸引,以至于并未在意卖剑人的离去。
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许知秋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但随即又觉得对方的出现也是理所当然。
那自外乡而来的读书人身材纤瘦、面容俊秀,穿着黑山书院校服,满身书卷气,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实则却拥有着让同辈人都感到压力的实力。
正是书院首甲,李观棋。
人生如棋,观棋不语。
一位从不开口,但被书院视为天地至宝的人物。
许知秋记得当初观看老和尚记忆的时候,就看到七百年前有书院的人曾进入过望仙山仙宫,这么说黑山书院早就知晓望仙山的事,那李观棋会在这个时间来此也就不算奇怪了。
书院的人,静海寺的人,影楼的人,除了这些不晓得还会有谁来。
许知秋隔着半条街望向李观棋。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这束视线,亦是隔街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相遇,李观棋面色无有变化,仅是看了一眼就移开,而后独身走入附近的一家宅院,那宅院三日前就被卖了出去,现在看来是卖给了书院。
许知秋盯着那座宅院,有一事不明。
既然黑山书院知晓仙宫的事儿,为何眼下仅有李观棋一人在临安,并未见到书院里的巨擘出现,按理说,来的不该是小辈,而是那些老怪物才对。
许知秋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也并非只有他一人。
此刻在临近的一条街巷里,有人影站在一处楼阁的高檐下,目光向着这边望来,眼神里同样有着不解与困惑。
这人一身黑袍笼罩,骨瘦如柴。
就是青阳宗没几日可活的太上长老,风无月。
风无月早在三日前就已来到临安,他是为许知秋而来,同时也想瞧瞧猪妖王究竟是被谁所杀,结果一连三日并未查探出可疑之人,倒是发现了书院首甲李观棋。
这让风无月很是疑惑。
身为书院最优秀的学子,李观棋不在书院里待着,怎么会跑到临安县这种地方来?
起初他以为对方也是因为许知秋而来。
但后又发现对方从未去过梧桐街,显然不是为此。
可既然不是因为许知秋,那还有什么事能够吸引李观棋?
以风无月对书院的了解,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情,那群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最得意的学子跑到这种偏僻地方来,是以风无月觉得自己似乎在无意间发现了书院的某个秘密。
于是这几日风无月都在暗处观察。
越是观察越是惊讶。
这小小的临安县,不止来了书院首甲,竟连离阳的和尚都不远万里的跑来了。
这更让风无月确信,这临安县存在着连青阳宗都不知晓的隐秘。
“呵,难怪书院那些老东西今年愿意主动将古遗迹的话语权让给青阳宗。
“原来是背地里还另有谋划。
“真是一群老贼!”
风无月心底里暗骂几句,随即骷髅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不管这临安县里有什么,最后都将是他风无月的,或者说是青阳宗的。???.
因为无人晓得他风无月已是离开宗门,来到此处。
………
另一边,因为觉得新鲜而围拢的姑娘门已是散去。
许知秋也是打算回梧桐街。
邢捕头环顾四周,一拍大腿道:“哎呦,让那卖剑的跑了,许公子,可要派人将他找出来?”
许知秋摇头道:“不用,如果他真的只是卖剑而来,那找他也是无用,若他并非是为了卖剑,那不用去找他也会再出现的。”
再次遇见卖剑人,许知秋不禁有着一丝怀疑。
对方究竟是不是普通凡人。
能在这个时间再次出现在临安,会不会也是为了仙宫而来?
虽说这人看起来更像是个坑蒙拐骗的,且看不出任何修炼的痕迹,但那三柄剑里确实有一柄剑很不一般。
回去的一路上,许知秋都在想着这个事儿。
等他回到梧桐街时,突然止住了脚步,因为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有一位年轻的僧人正在盘坐,整个人静默不言,一动不动,如同泥土塑造的雕像。
和尚?
许知秋看着这年轻和尚,对方年纪与自己相仿,身披一件袈裟,眉心点有朱红,盘坐在树下时,头顶正上方的一片树叶忽而青绿忽而枯黄,似乎在经历生死轮回,甚是奇妙。
两人虽是相隔有丈远。
许知秋却感受到了压力。
以他如今的修为实力,同辈中竟然还能让他感受到不小的压力,可见这和尚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和尚怎的跑到梧桐街来了?’
许知秋收回视线,径直向前走去,路过和尚盘坐的地方也未停下。
他原以为和尚会叫住自己。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和尚始终一言不语。
许知秋以余光回看了一眼,而后到张屠户那里买了些猪肉就回家了。
自始至终,树下的和尚都未动,往来行走的路人也都没有往树下看一眼,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一样。
就这样一直到了夜间。
许知秋再走出院门,瞧见那年轻和尚还在树下坐着。
于是他主动走了过去,看着如雕塑般的和尚道:“可是从静海寺而来?”
和尚终于是动了,对着许知秋念了声佛号,而后开口道:“施主所言不错,小僧正是从静海寺而来,施主能道出此言,便是与我佛有缘?”
又是一句与佛有缘。
倒真不愧都是静海寺出来的人。
许知秋笑了,继续道:“那你说说,怎么个有缘?”
和尚道:“从寺庙离开前,师祖曾告诉小僧,说我佛门护法就在此地,小僧便问师祖如何辨别谁是护法,师祖说,让我随处找个地方坐下,佛缘之人自会来寻来。”
许知秋闻言,盘坐在和尚对面,再道:“所以说你是随便在这儿坐下的?”
和尚摇头:“我是跟着心来到这儿的,师祖说让小僧随处找个地方坐下,可小僧又不知这随处是哪里,就很苦恼,于是不停问心,走走问问,走走再问问,走到这里时便觉得这里就是师祖所言的随处,所以就坐下了。”
许知秋拍手道:“厉害的,厉害的,那这么说来我岂不就是你们的护法了?”
和尚双手合十,颔首道:“施主随佛缘而来,的确如此。”
许知秋将手中的佛珠解下,摊在和尚的面前,意有所指道:“可我怎么觉得,你是根据这串佛珠才找到这条街上来的呢,说说吧,可是来要这串佛珠的?你若真是静海寺来的和尚,就该知道这佛珠是谁的。”
和尚看着佛珠,眼神掠过一丝悲伤道:“这乃是正明师祖的佛珠。”
听对方真说出了佛珠的来历,许知秋便对和尚的身份不再怀疑,“嗯,不错,看来你真是静海寺而来,既然如此,这串佛珠还你,你那师祖还有句遗言让我转告给他的师弟,正空和尚,你来了正好,日后由你传话回去就是,如此我与你们佛家的这段因果也算是结束了。”
年轻和尚却并未伸手接过佛珠,摇头道:“施主,你是与我佛门有缘之人,这佛珠是正明师祖留下给你的,小僧岂能再要回去,并且师祖遗愿既是交代由施主您去传达,那小僧怎能违背师祖的遗愿。”
许知秋听后不仅皱眉,都说沾染佛家因果最难消除。
眼下他可算是见识到了其中的厉害。
这和尚所言,是成心打算不让自己摆脱呀。
许知秋哪里能如他所愿,直接将佛珠丢到和尚的怀里,随即起身就走……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