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样都会一点点 第九章 孤王的合目

“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罗格此刻的身体已经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如果之前的心悸只是偶然的错觉，那么此刻展现在他眼前的，绝对是神的技艺！只有神灵才能让一位完全死去的死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复活过来，也只有神灵，才能够以如此淡漠的姿态，随意地操纵一个人的生死。xinghuozuowen

面对眼前这个并不高大的男人，罗格竟然打心底里生出了浓浓的恐惧和敬畏，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双膝重重地跪在了绯红地毯之上，再也无法升起分毫的反抗之心。

“何方神圣？不不不，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乡村教师而已。”李尘心没有回头，只是随手拍了拍杜伦·安格斯那张肥圆的脸颊，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应该庆幸，刚刚朝我学生开的那一枪刻意避开了要害，不然的话就要连累我多复活一个死人了……没错，我说的是你。”

说着，他摊了摊手，戏谑道：“什么叫做死去活来？呐，这就是了，没有我的允许，你可能连死都做不到。”

“好了，我们该离开了，映雪。”李尘心转身看向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的罗格城主，微微一笑，收起矮凳的同时，习惯性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而后一脚踩地，身后蓦然浮现出一轮金色的时钟虚影，密密麻麻的齿轮在时钟之后轮转，推动着指针，一点一点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动。

他竖起一根手指，背对“命运刻钟”，轻轻点在了虚空之中，而后空间仿佛泛起了涟漪，无数的信息碎片从罗格以及昏迷下的杜伦胸膛涌出，在大殿之内盘旋……这是心灵的风暴，记忆的枢纽，在神灵面前，一个人一生中所有的秘密，都将变得无处遁形。

李尘心随意地翻看着两人的记忆，语气平稳地点评道：“你和你的侄儿，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巧了，我也不是闲得蛋疼的断罪者，我只是希望我的平静生活，不被打扰而已。”

“我离开后，你们将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

“罗格·安格斯会洗心革面，立志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优秀领主，而杜伦·安格斯会主动前往池水沟子中学向冷若离道歉，而后痛改前非，成为一名寺庙里的虔诚僧侣。”

“以上，就是我对你们的宣判。”

李尘心打了个响指，整个世界的时间都仿佛在此刻凝滞了下来，而后命运刻钟逆转，罗格回到了主殿王座之上，杜伦消失在了大殿之中，灰与白的世界里，年轻老师牵着学生向外走去，唯有身后的金色钟表是如此的耀眼夺目，辉光烨烨……可惜无人见得。

城中街巷，师徒二人混入了来往的人流之中，年轻老师低下头，对小姑娘说道：“难得来一趟县城，去采购一些生活日用品吧，如果有别的想要的东西，也可以跟我说。”

江映雪有些新奇地四下打量着，墨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新奇与跃跃欲，只是很快小姑娘便低下头，有些羞涩地说道：“老师，我没有钱，还是算了吧。”

李尘心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沉睡了这么久，大陆上的流通货币早就更换了好几代了，自己以前留存的那些纸钞全都变成了废纸，好在金条他还留存不少，这玩意儿可是硬通货，但是买个日用品拿金条去付账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到时候尽惹麻烦上身，反而不美。

年轻老师无奈之下，只得分出一道神魂，回到池水沟子中学，化作自己的形象找到了财务老师萨沙，申请提前预支这个月的薪水，萨沙大致也能猜到年轻老师当下的难处，并未刁难，只是在年轻老师离开之时，突然叫住了他，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年轻老师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时萨沙已经带上了房门，自己也就索性懒得刨根问底了，直接回归主体，念头交融，站在大街上的李尘心一翻手掌，掌心就出现一个微微鼓起的黄色信封，里面装着他这个月的全部薪水，一共3000理。

“理”是天理之国发行的主要流通货币，也是大陆的通用货币，可以与四座大陆各国的货币按照一定的汇率进行置换，一般寻常农户的月入在200理左右，而100理就足够满足一家三口的一个月的基本饮食需求了，相对而言，自己作为一个刚入职不久的乡村教师，这3000理的工资……有些过高了。

除非是连保护费一起交了，那李尘心倒是可以收得心安理得。

他随手拆开信封，从里头抽出十张面额100理的纸钞，将之递给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笑着说道：“这是老师借你的，以后长大了，自己能挣钱了，记得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江映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纸币，轻轻点了点头，“谢谢老师，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说完，小姑娘便兴致勃勃地冲进了人群，看样子是铭刻在基因深处的购物本能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李尘心环顾一周，找了个偏僻角落站着，将上衣口袋里压扁的香烟抽了出来，叼在嘴里，心头一动，那根香烟便突兀地自燃出一丝火星，丝丝袅娜的烟雾环绕在他四周，盘旋如龙，毫无逸散。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目光空洞，怔怔出神。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万年过后，依旧如此。

只是而今的自己，算是彻彻底底的举目无亲，遗世独立而无所凭依了。

得不到长生的人，不计代价地渴求着寿命的延长，而真正不死不灭的自己，却无时不刻不在忍受着煎熬。

他本以为，成为了尘世之王，便可以自由出入这个世界，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但当他重返故土之后，却发现，一切，早已成为了过去。

洞中七日，世上千年，尘世与地球的时间流逝比例远远没有那么夸张，仅仅是一比三而已，但是长达千年的“神话大战”，直到最后一位神明倒在了自己的脚下，而后自己顺应天命，成为第七阶层的尘世之王，地球上的亲友，早已成为了一抔黄土，甚至因为能源的枯竭，人类早已离开了这个荒芜的世界，移民到了遥远的星河之中。

李尘心这一辈子，想明白了很多问题，也解决了很多问题，但他唯独没有想明白的，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万年之前，杀死了所有神灵的孤王走下了他的王座，走进了自己的陵墓之中。

青铜门扉合拢的瞬间，他回望了一眼人世，而后收回目光。

从此，再也无人记得他的名字，所有神话纪元厚重的历史，都随着王的合目，而被人们彻底遗忘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万年过后，一位年轻老师掐灭烟头，转头看向自己归来的学生。

他的眼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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