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应该被设定了如何回应他们的馄饨摊主,叶声郑重其事地向徐行北道:“事到如今,你觉得还有再探查下去的必要吗?”
徐行北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为背后设计此关卡之人省点力吧。”
“英雄所见略同,”徐行北其实是个有点闷/骚、毒舌的人,叶声很早就感受到了,听他如此直白的开玩笑,确实挺新奇,“那接下来我们是该想想如何处理当下的局面了。”
徐行北看着叶声的眼睛道:“此番要应对的人太多,我大抵顾不上你。”
“无妨,”叶声支着头看着熙熙攘攘的长街,余光幽幽地看着徐行北道,“我比较疑惑的是,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你觉得我会站哪一边?”
徐行北将盛着徒有其表的馄饨碗往桌子里推了一下,空开面前的位置,将没有用过的两支筷子分开放置,随后一指按在右边的筷子道:“你会站在妖这一边,你向那些人打听的时候,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能看出她的目的,其实挺容易的,出结界后,听了那些人的话,她心里就有一股愤怒油然而生,抛开深层的东西不谈,单就那些修士恃强凌弱、以多欺少而言,就真令她觉得讨厌了。
但徐行北一直没怎么说话,他的立场会是什么?叶声点了点头:“那么你呢?”
他点了点两支筷子中央:“斩妖除魔无错,一心排除异己有错,妖生性狡诈无错,不辨是非赶尽杀绝有错,所以我会挡住那些修士为破屋里的小妖留一线生机,却也不会伤及任何一个修士的性命。你先前说得对,万物有灵,若能劝诫那些修士止杀于此,未尝不是功德一件。”
“不得不说,这关的塔灵和设计关卡的长老,可真是有心了,”叶声万分感慨地站起身,抬手遮了眼睛看向就要升起的太阳道,“既然我们都明确了各自所想,那就回去做我们觉得正确的事吧。”
徐行北御剑载上了叶声,就此返回结界处,途中叶声从高处俯瞰清晨时的城池,没有什么高处不胜寒之感,有的是最直接的感受还是人是如此的渺小,城池亦渺小。
“徐行北,无论是带那些妖逃出去,还是劝那些修士得饶人处且饶人,都不是易事,你小心。”
徐行北侧头对叶声淡淡一笑:“你也是,我们要么塔室汇合,要么下一层再见。”
“嗯……”
说话间,灵剑在绿泡泡结界上空停住,叶声一手握着小松鼠给的树杈,一手提着从芙蕖镇上带回来的长鞭,毫不犹豫地跃下灵剑,从结界顶点跳了进去。
徐行北不回结界内,要留在外面做他想要做的事,于是开放收敛起的气息,又往前飞了一段,随机落定在一个门派的营地里。
因为有徐行北的法力加持,叶声落在阵法上时并没有摔到,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确实挺让人害怕的,以至于让她吓得心脏狂跳,腿软得走不了路。
退开破屋的门,叶声先发制妖,提醒了一句道:“别嚎!”
小妖们的惊呼声被堵回喉中,面面相觑似没有反应过来。
“你……”
“姐姐!”小松鼠最先冲到叶声面前,拉住她的手惊喜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们刚刚还和小狐哥哥打赌呢?”
原来那小子是狐妖呀,道行还真不错,化为人身找不出一处破绽,不像其他的小妖怪,原形的特征非常明显。
受小松鼠欢快语气的影响,叶声迅速从明显还在震惊的狐妖那收回目光,逗小松鼠道:“那我来猜猜,是不是赌我会不会回来?”
“对!”小松鼠愉快道,“赌注是如果小狐哥哥赢了,我们给他抓鱼,要是我们赢了,他得帮我找最美味的松果、给小甲找一个有好多白蚁的蚁窝……”
不愧是一直躲在山里的小妖怪,真是有点单纯在身上的,明明棺材板就要压过来了,还能有如此心态,实在叫人佩服。
叶声点了点头道:“那敢情好啊,不过前提是你们彻底安全了才能兑现赌/注,所以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活下来。”
“对了,姐姐,那个有剑的哥哥怎么不见和你一起回来呀?”
叶声摸着她的头道:“人、妖各有其道,除却大道,亦有各自的选择,那个哥哥有他想要做的事,所以就我一个人回来了。”
“可……可是古树爷爷给我们讲的人间话本里说了,男人得保护好他的女人,外面那么危险,他怎么可以不陪在你身边?”挤在小松鼠身边的小鹿妖道。
叶声忍俊不禁,伸手点了点小鹿妖圆润的鹿角尖道:“小家伙们,人间话本里的故事大多都是骗人的,不能信,还有,我是我自己的,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你们人族可真讨厌,干嘛要编假故事骗人呀?”
问得好,不过当下可不是该探讨人为什么要骗人的时候,琢磨如何脱险才是最该做的事。
叶声一手拉了一个小妖怪,到墙根坐下道:“人的问题还是留给我们人自己去找答案,现在,你们该想的是好好活下来。”
“是啊,”穿山甲妖伸出他那带着尖爪的手挠了挠头,“只是外面围着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想不出来。”
这些小妖聚集在此,没有各依其天性分崩离析,应该是他们口中古树和小狐妖的功劳,现在她该做的是强化他们的联系,并且充分发挥他们各自的长处。
叶声坐在小妖怪们中间,一手撑着头,对站在对面的小狐妖道:“聪明的小狐狸,快过来和小伙伴们一起想办法吧,距离结界失效的日子可没多久了。”
“被孤立”的小狐妖十分傲娇,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人了,叶声叹了一口气,主动走到他面前拉了他的手腕,十分诚恳道:“我们需要你。”
“……”小狐狸望着叶声不说话,但她拉着他走的时候,他还是跟着动了。
等所有人坐定,叶声拿出以前在孤儿院对付比她小很多的孩子们的架势道:“好了,都到齐了,现在把你们各自优势和劣势都报一下。”
小妖怪们甚是踊跃,叶声很快便将他们的基本情况都摸清楚,并且很快做出反应,制定出初步的计划:“逃亡计划分两条线,陆上由我、小狐狸、小鹿……找机会直接突破,陆下由会打洞的小甲带着体型娇小的伙伴们从地下转移。”
“小甲,从我们现在所在的屋里开一条地道到结界外要多久?”
穿山甲妖非常积极:“十几天,差不多也是结界失效的时间。”
“有没有办法能快一点,争取在结界破开之前将地道通至结界外?”
“我需要妖力,”穿山甲道,“如果我的妖力能更强一些,速度就能更快。”
“那就由大家各自分一点妖力助你打通地道,等地道一通,我们上下并行直接冲出去……”
叶声制定主计划,再由小狐妖逐步将计划补充完整,等一切安排妥当,已经过去整整一日。
结界外的夕阳映天,美得如画,可这些都是假的,连同那些外貌各异却十分有趣的小妖怪们都是假的。
外面的人和里面的妖都是假的,对她和徐行北的试炼却是真的,透过结界,她时不时能看到徐行北在与外面的修士打斗,或是一脸冷漠地与人相论。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眼见徐行北连脸颊上都带了伤,地道终于能通到结界外,那时距离结界即将失效只有一日半的时间。
“寅时开始行动,小甲你们走地道肯定会比我们更快些,出结界后就带着大家径直往北行,”叶声十分冷静的安排道,“我们脱困后会尽快来追你们,我知道你们都是第一次与不同的妖合作,颇有些不习惯,但你们也看到了,单打独斗绝非易事,你们出去后定也要合作无间……”
叶声别以为将一切交代完毕后,便觉得万无一失了,没想到这群小妖怪的心理素质不太行,随着越接近计划的时间,抱头鼠窜的有、眼泪四溢的有,弄得她一时间束手无策,觉得逃出去的希望渺茫。
好在时间一至,叶声一声令下,穿山甲就带着那一串身形娇小,变作原形衔着古树树枝的妖进了地道,其余的与她并肩而行,一同选择了几天观察下来的最佳位置准备突破。
他们才出塔,对妖气敏感的修士快速苏醒,举刀剑、拉长弓忙得不亦乐乎,叶声骑上鹿背,小狐妖前方开道……一人几妖俱是目光坚定,拼命往之前计划好的方向逃离。
一路上叶声拼命挥动长鞭,小狐妖化为原形在修士们的腿下乱窜,小鹿载着叶声仍旧不忘用角和腿攻击迎上来的修士。
混乱间叶声看到了徐行北,他如之前所言,要给这些小妖们留一线生机,拼命抵挡攻向他们的修士却又不伤及任何一人的要害。
一天半过去,古树所设结界在混乱中碎裂消失,结界中央的破屋彻底坍塌,叶声和一众小妖遍体鳞伤,但胜在暂时摆脱了追捕,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叶声气喘吁吁地靠着树干歇息,听小狐妖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觉得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子的所作所为更像一个修士所会做的,你会有那样的反应才正常。”
“不为什么,”叶声闭着眼睛道,“我欣赏每一个拼命想要活着的人。”
说完她站起身道:“现在暂时忙完了你们的事,我得回去看看我的队友了,你们继续往前,一定不要回头,也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