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
我揪紧制服包的带子,额上冒着秘密的汗,局促跟在少年的身后,黑衣服黑裤子,只有发色和肤色不是黑色的少年双手插兜,走在不大的巷子的正中间,我看到零零散散的小混混见到他后都身形一缩,稍微胆大的会僵着身体伸直手臂向他打招呼,“哟,黑泽老大!”
我耳朵一动,悄悄抬起眼皮看到了有勇气打招呼的小混混,经典的背心加工装裤,鸡冠头被染成红色,耳上有5个耳钉,我来回数了一遍,回忆他称少年的称呼,黑泽,原来他叫黑泽。我对这个姓氏还算熟悉,班上也有黑泽的同学,后来他转走了。
出乎我的意料,黑泽竟然对红鸡冠头微微点了头,态度甚至称得上友好,红鸡冠也一副接受良好习以为常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会是那种独狼觉得其他人都是垃圾的呢。
穿过小巷,又拐过一个弯,我看到了熟悉的破旧公寓的破旧铁质楼梯。他、他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不会的吧,应该只是碰巧,哈、哈、。我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看着黑泽率先踏上轰隆响的楼梯,又轻车熟路走到我的房门,从边角隐蔽处拿出我藏的钥匙,带着银光的铁制品被他在掌心中上下抛,睨下来的眼神晃晃嘲讽。
“还愣着干嘛。”
我抖着肚子腿给他开了门,看着黑泽坐在了小茶几上,抿着唇小声道:“我没有茶水。”素白的手指在桌上轻点,富有节奏的叩击声让我心如擂鼓,忍不住站起身来:“我,我去倒杯水!”
穷困交加,日语因整天宅在舅舅家不肯外出而用的稀巴烂导致又没有什么朋友的我没有其他的杯子,只能翻出我以前喝水的杯子,装好水端到了茶几上:“请用。”
我看到黑泽在看到我手上绿油油的瓷杯一脸嫌弃,主要是因为上面还印着□□熊舔蜂蜜的大图吧,我悻悻坐在他对面,右手打着圈摩擦着左手拇指的指节,看着他翻开我的书包,见不断抖落也只有两本作业本,脸上的表情更加臭,“你钱呢?”
这一句太过简单,简单到我不需要任何思考就听懂无法装聋作哑,冷冰冰的绿眼睛望过来带着凶意,我欲哭无泪,只能揭下贴在床板背面的信封,递给他,“只有这些了。”
“哼”他哼了一声,意义不明,看也不看信封里面就放进胸口,又堂而皇之坐在了我的床上,用脚踢了踢一直坐在地板上的我的膝盖,语气很是恶劣,质问我是哪国人,活脱脱我像个间谍。
我说了我来自中华后又被他逼着讲了几句普通话,他才善罢甘休,曲起一条腿,裤管微微上移,露出一截冷白皮肤,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再次锁定我:“有没有做过?”
做过什么?隐瞒他还藏着钱的事吗?我顿时紧张起来,害怕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故意在这里欣赏我的说谎又被揭穿丑态,不是常有人有一些变态的嗜好吗。我不敢做出任何动作和表情,承认了我的小动作。
“行。”我听不出这句话的意味,只敢偷偷掀起眼皮去看他的神情。对方恰好偏开头,脱开外套,手臂交叉着往上一翻,冷白健硕的躯体便出现在我眼前,又是睨过来的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那就来吧。”
来、来什么?我脑子一抽一抽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不耐烦拉上床,肩膀被用力箍住,近距离看清那双银绿色的的眼眸,我才意识回笼,恐惧地推拒:“我我我我、我不会啊!”做没做竟然是这个吗?!
面前突然凑近一张放大的脸,眉眼拢着阴翳,心情很不好扯着嘴角:“那你刚才说什么做了,敢骗我,很有胆啊你。”明明是清冽的少年音却硬生生变成阴森的语调,仿佛下一秒我要就化成一具白骨。
我胡乱挣扎着,手连连推着他胸膛,温热的触感让我大脑一片发热,语无伦次:“什、我,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个啊,不行不行不行……”最后从他不断缩紧的圈里向下钻了出去,一个翻身卷起被子滚到墙角,抱成一个三角粽子,露出一个脑袋。
黑泽伸手取下橡皮筋,堪至胸前的银白色便倾泻而下,在昏蒙地光下发着光,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嗤笑一声,坐着的姿势改为侧躺,一手支着脑袋,白皙到晃眼的皮肤浅浅起伏着,银绿色的眼眸半垂着,像一尾银白色的鱼。
“哼”,他懒懒掀起眼皮,我竟然觉得他此刻心情好上了一些,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按了按胸,硬质的的小卡的存在让我多了点安心,那他应该没发现我还留有钱吧。
以每个月给他上供月钱为句号,这件事就算翻了篇。
偶尔我也能再次在不是交供的日子里碰见他,有时是在破旧公寓那片恐怖区域里,他身边不止一人,三三两两跟在他身后,很有气势;有时是在走着路就发现不对劲,老旧的墙上蹲着个人影,银色发倾落而下,指间夹着一根烟,无声无息,什么不放在眼里的绿眸少见地放空,减少了一些戾气,在傍晚的余晖下竟然也有几分班上同学追求的“忧郁感”。
日子不知不觉过去,附近混混和居民也都认了个半熟,我觉得是同一个老大的原因。
今天又是交供的日子,果不其然,打开灯,一道人影便倏然坐立在茶几前,我没有日本人回家要说“我回来了”的习惯,话说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也很恐怖吧,对着黑泽喊就更恐怖了,会被杀掉的。
黑泽坐在我身边,看着他某一天搬进来的小电视,我苦恼的翻着课本,明天又要小测,怎么那么多小测啊!
“黑泽,这个是什么时期?”我指着习题册上面的空,愁眉苦脸,历史真的是我的苦手,那么多时期又那么人名,哪记得过来啊。
“谁知道,我又不是日本人。”黑泽一如既往说不知道,其实我也知道他一窍不通,只是见不得他悠哉看电视我却那么苦逼写作业。
“啊!你不是日本人!”难怪长的就不像。“谁知道呢。”黑泽又说了一句,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在日本呆了这么久成绩还这么烂,你家里真的不会后悔把你送过来吗。”黑泽右手摸上我随意放着的左手,有一搭没一搭按着捏着。
我头也不抬,对照着课本找到了答案抄上去:“我也不知道哇。”手逐渐从我的手掌移到腰侧,手指扣着我的腰,我哆嗦一瞬:“好痒!”
“哼,谁管你。”黑泽又说出他的口头禅,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变本加厉摩挲着两侧,害得我像条鱼一直蹦哒在地上翻滚。
“哈哈哈哈哈!好痒!”我笑出眼泪,仰倒在地上,身上覆下一层阴影,昏黄灯光给银发的头顶打上了暖色的光,绿色的眼向下撇,暖黄色的灯光让黑泽的脸也多了几分柔和,冰凉细滑的发丝从他耳际滑落垂到我鼻尖,身体不知何时被他整个人围住,我睁大眼,在银绿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总感觉有点奇怪,这样子。我不自在侧过脸,黑泽的气息越靠越近,微凉的鼻尖触碰到了我的耳廓,我又抖了一下。
“……”
气息一暖一凉,像一团团热蒸汽往我耳里扑。
“铃铃铃——”我还没清醒,黑泽率先坐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了起来。
“妈妈?!”看着熟悉的号码我有些惊讶,妈妈一般是周六日才会给我打电话,今天才周四。
黑泽阵夹着烟,曲起腿垂着眼,听着女生和家里人通话,汉语艰涩难懂,清透软的声音说的快时偶尔会发出一两个和日语很像的音,像是在唱歌。
语言再怎么不同,语气词都大差不差。黑泽阵听到女生惊讶啊了一声,久久没有再出声,他浅浅吸了一口,女生挂了电话。
我小步地靠近黑泽,脑子努力捋着妈妈说的话,腰上再次搭上一双手,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熄掉,长长一条烟体被折弯躺在烟灰缸里。
炙热的温度再度传来,我小声说出刚刚下来的通知:“……我得去欧洲了。”
炙热的吐息猛的一滞,黑泽退开距离,脸上沉沉的,阴翳的眼紧盯着我:“你要求的?”我连连摆手,真是服了他的脑回路:“怎么可能啊!我好不容易日语说的顺了怎么会要求去半吊子的英文国家啊。”
“那怎么那么巧,”黑泽捏住我的下巴,表情可怖:“刚和你说出国就真的出国了。”我猛摇脑袋大声申冤:“都说了我也不知道哇!”
黑泽啧了一声,我真怕他一个不满对我远在重洋的父母实行报复,一个虎抱过去呜呜的喊着:“我也不想啊,说是读几年还得回来,我英文单词都不会几个怎么去啊……”
本来只是假装嚎啕一下博一下同情,结果说着说着我越有感觉,想到又要再一次重复人生地不熟的惨况,真情流露:“到那边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又要和群龙无首的混混们斗智斗勇了,万一斗着斗着就死了呢!
我把头深深埋进黑泽的颈窝,后脑上抚上一只手,鼻尖萦绕着烟草味和我浴室的皂荚味,黑泽又在歹毒的骂我是蠢货。
就这样,我乘上了去英国的飞机,黑泽没有来送我,到了英国我又得打起精神应付各种事物,忘记了说要打电话回破旧公寓的约定,等想起来的时候,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又找不着了,想着黑泽应该也忘了我这号人,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英国。
英国总是连绵下着雨,只有最开始在街边遇到了地痞流子,后来不知哪一天,又有一个人把这片区域划为他的地盘,不知为何说不用交保护费给他,自顾自地来又自顾自的走,很潇洒的样子。
杰克,也就是这位潇洒的花臂大哥,今天又在我面前晃悠,“欸,又下雨啊,不知道日本有没有下雨啊。”这位大哥是日本文化爱好者,一直想去日本,自从知道我去过日本留学对我态度就好了起来。
嗯,估计就是从哪来的小兔崽子到日本来的小兔崽子。我明明是中国的。
他每天都像个痴呆的一样,一聊起日本就一直低头数数,嘴里一直重复着一串数字,我听着区号好像还是东京的。他不会还有什么人在日本吧,如此魂牵梦萦跟魔怔一般。
我抬手支起下巴,看雨丝偏向东方,细细密密,触碰到皮肤传来凉丝丝的感觉,像极了某段时间总是碰到的银色发丝。
黑泽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呢,离别那天也不来送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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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克停下嘴里一直重复的数字,坐在沙发上,恨铁不成钢,灌了口水,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呢,听到他说这个号码难道就没有想起点什么吗!
脑海里又闪过日本少年在空中甩过的银发,阴森嗜血的眼神【好好看着她,有多余的动作就宰了你。】
“唉~”
两道叹息同时响起,我看了一眼莫名的杰克,他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