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宏走上前,紧紧地拥住了薛煦,把这些日子来的思念全化作了手中的力道,恨不得将他整个人融进身体里:“阿煦,你别不理我。”
“放开我。”薛煦猛烈挣扎,一把推开了他,“方景宏,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跟你从此以后再没关系。”
“我不答应,你说的不算,”方景宏还要上去抱住他,“阿煦,我不做五皇子,我只是方景宏,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薛煦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清脆的声音让刚离开后院的丁子都听见了,看门小厮诧异地看向丁子,丁子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当你的差去。”
“哦。”看门小厮快速跑了。
“你别幼稚了,你不承认你是五皇子就行了吗,你身上依旧流着那个人的血,流着害死我娘的凶手的血,”薛煦冷冷地说,“你是他的儿子,你不认不认都是事实。”
方景宏顶着脸上的红巴掌印,看他的眼神深情不减:“我知道改变不了,你给我个机会,让我来赎罪,让我来弥补好不好?我是真的爱你,阿煦,我不能没有你。”
薛煦冷笑一声:“弥补?怎么弥补?你是能挽回我娘的命,还是能帮我报仇?”
方景宏难受地吸了口气:“阿煦,那些已经发生了,而且……皇上他也不是有意的,他本意真的没想害死你娘,你能不能……”
“不能,”薛煦打断他,“方景宏,他是你爹你就要替他说话了是吗,我问你,你能不能原谅太后?婉淑皇后宫里的火是太后让人放的,我问你你能原谅她吗?”
“我不是要你原谅,我知道你一直恨皇上,你恨他可以,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方景宏声音带着委屈和卑微,“我不做什么五皇子,你理我好不好?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带你离开,我什么身份都不要,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
“方景宏,你还不明白吗?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去哪里都不可能,我恨皇上,恨你,恨你们所有姓褚的。”
“褚辰昱呢,你不是一样可以跟他做朋友,”方景宏也放大了声音,“你就不能对我也忘记那些仇恨?”
“不能!”薛煦指着院门方向,“出去,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滚!”
方景宏没动,但也不敢上前,两个人就这么陷入拉锯胶着状态。
他还想说什么,但能看出薛煦一句多的话都不愿再与他多说。
僵持了大概一盏茶功夫,看门小厮跑过来,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小心开口:“方统领,统领府来人了,说郑小姐发生了血崩,要见您最后一面,崔您回去。”
方景宏蹙起眉,虽然说孩子不是他的,但郑妍若真是不行了想见他最后一面,方景宏也没办法无情地拒绝。
“阿煦……”方景宏叫了一声,薛煦脸扭到别处,不愿再看他,方景宏呼了口气,“你先消消气,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我不想见到你!”薛煦率先转身回了屋,一丝留恋都不带的将门关上了。
方景宏看着紧闭的房门,双眼中透出无奈和无力,半晌后才开口:“走吧。”
路上来找他的人说了,郑妍生了个千金,本来就是难产,阁老把京城有名的稳婆都请来了,历经了四五个时辰,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郑妍也累得虚脱了。
本来以为母子平安,但郑妍一直在出血,太医已经用了大量的止血药,可是根本没用,出血量越来越大,有血崩之势。
太医说是郑妍孕期忧思太甚导致血亏,已经无力回天了,只能用药吊上一时半刻。
郑妍也昏迷了一段时间,方才才醒来,只说想见方景宏,阁老赶紧让人来喊他了。
方景宏到达统领府郑妍房间外,看到丫环红着眼圈忍着眼泪慌张地跑进跑出,手中端着的水盆里都是刺目的血水。
郑夫人许是见女儿这样实在不忍看下去了,被茹枫扶着出了屋子,就用巾帕捂着嘴压抑地哭了起来。
茹枫也是一个劲地掉眼泪,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夫人,擦眼泪的时候看到方景宏来了,那目光立刻像是化成了利刃,恨不得将方景宏千刀万剐了。
郑夫人也看到他了,上去就锤打着他:“你还我女儿,都是你,我当初瞎了眼才把妍儿许配给你,你还我女儿,呜呜呜呜……”
方景宏是有些内疚,但是平心而论,这场悲剧真的只怪他吗?
但这时候也不是追究孰是孰非的时候,方景宏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茹枫:“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老气小姐,她会忧思成疾吗?”
她还要再数落两句,忽然有丫环喊道:“不好了,小姐又开始出血了。”
方景宏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血腥气中还混合着药味,为了吊着郑妍的性命,估摸使用了大量的药物。
丫环端着水盆进去清洗,阁老不方便待在里间走了出来,见到方景宏冷哼了一声。
方景宏还是习惯性的上去见了礼,阁老却没理他,里面大概听到方景宏来了,一名小丫环喊道:“方统领,小姐叫您进来。”
方景宏闻言走了进去,看到郑妍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苍白的如同白纸,虚弱的像是艰难拼凑在一起的瓷器,风一吹就能四分五裂。
“郑小姐。”方景宏轻轻喊了一声。
郑妍艰难地睁开眼睛,想要抬手,却伸到离床一尺的距离就又落了回去。她艰难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景宏哥哥,你来了。”
方景宏走上前,看着她抬了几下都又落回床上的手,于心不忍,到底伸出手握住了她。
“抱歉,是我害了你。”
郑妍摇了摇头:“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坚持住,不会的,太医会想办法医治好你。”
郑妍努力试图挤出一个最温婉的笑,可是这些日子她的眼中全是怨恨,她已经快记不清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景宏哥哥,听说人死前会看到过往的人生,我今日看到了。”她每说一句话,都要喘一会儿,“我现在真的好丑啊,我的心里都是嫉妒怨恨,阳光在我眼里也是黑暗的,我真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是首辅的女儿,从小就被教习嬷嬷教导礼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向来是大家闺秀的楷模,什么时候就成了妒妇了呢。
她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眼角流下悔恨的眼泪,她真的好后悔,因为执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感情而变得面目可憎,不仅伤害的是自己,还有父母。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没有,是我的错,是我导致你变成这样的。”方景宏握紧她的手,“如果当初我早点找你说清楚了,或许这一切就不该发生了,我有很大的责任。”
郑妍笑着摇头,拉着他的手往脸上贴去,到面前时,突然一口咬到了方景宏的手背上,她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道,肉被咬开了,微咸的血腥气冲撞味蕾。
珍珠大的眼泪淌下,与血液混合到一起流下。方景宏眉也没皱一下,任由她咬着。
片刻后,郑妍脱力地松开他,艰难地展出笑颜,几乎出气多进气少了,还是将最后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了:“景、景宏宏哥哥,我放过了你,也放过我自己,下辈子,别、别让我……再……再遇上……你……了。”
她闭上了眼睛,脸往旁边一歪,再没了生气。
“小姐,小姐。”清洗的丫环哭着唤道。
郑夫人听见不对劲,赶紧跑进里屋,见到女儿走了,悲恸地趴在床边哭了起来。“女儿,女儿啊——”
“小姐,小姐……”茹枫伤心地哭着,哭声传遍屋子,方景宏怔怔地站在床边,看着眼前死去的女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与愧疚。
他虽然不喜欢郑妍,可这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本该有更好的人生,受尽宠爱,却因为遇上他,走向一个令人唏嘘的结局。
方景宏扶着额头,今日发生的事,让他头痛欲裂。
茹枫忽地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叠着的纸扔到方景宏身上:“这是和离书,从今以后小姐再跟你没有任何,你走,这里不欢迎你,走啊——”
她推了方景宏一把。
……
方景宏不知道怎么走出的统领府,他看着天上刺目的阳光,三伏的天气干燥而又闷热,太阳烤人,可方景宏站在阳光里,却感觉浑身发冷。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尤其是薛煦不理他他后,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心累。再加上今日得知了真实身份,他感觉一座无形的大山一下子压到了身上。
压得他身体喘不过气,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被正巧赶来的梁蘅跟风津扶住了。
梁蘅抓住他的手腕把了脉:“脉象虚浮,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回答的是风津:“二公子遭遇不测后,一直是公子在处理府中丧事,这些日子公子几乎没怎么合眼。”
方景宏闭了闭眼,眩晕却是加剧了,他只好由两人继续扶着:“我没事,大师兄,你不是一直知道我爹是谁,你告诉我不是皇上,对不对,是他们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