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书童进福,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想找机会推太子回屋了。
也是第三次被太子挥手拒绝,他不敢坚持,只好束手而立在一旁待命。
太子言瑾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年纪,单眉细眼面白无须,可能是因为出行不便,他的面色比常人要苍白很多。
河灯节那天太子心情很好地整装束发出宫,回来的时候脸色却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东宫内侍奉的仆人们都低头专注自己的差事,不敢发出一点响声。
“吩咐你的事,怎么样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落在铜板上。
进福听到太子问话,赶忙走上前行礼之后才回答:“暗卫回报,并无反应。”
听到进福的话,太子并不惊讶。国师府这些年就像一个建立在幻境中的神殿,没有国师的允许,谁也找不到进入的正确路线。
“老二手下的那个人呢?”
“回太子,已经请来了。但她好像知道的并不多。”进福从怀中掏出短短一张信笺,低头双手奉上。
“这是经过,请殿下过目。”
太子抬眼一扫,眉头皱起,对属下的办事效率很不满意:“就这么点?”
进福早在太子皱眉的当场,就甩袖跪下,闻言更是连磕三个头。
“殿下息怒,她只是一个负责二殿下居所洒扫的小宫女。据她所言,那日是被随意指派去看药,没想到遇上了那位。”
说完这话,进福久久没有听到太子的回答,于是试探着抬起头问道:“那,殿下……接下来?”
“只要存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太子低声说着,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她好好想想,在老二那里,都看到过什么,听到过什么。”
“想不起来就找人陪她一起想,有亲朋好友陪在身边,孤相信她和你都不会让孤失望的。”
太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愉悦的往事,说完自顾自拍着腿轻笑出声。
进福领命倒退着离开,他走后,空旷的东宫,只剩太子时不时响起的自语和轻笑声。
“不见了?”二皇子景山收到吉福传来的消息,也皱起了眉头。
“是的,我问了管事嬷嬷,昨天下值之后就不见了。”吉福点头。
“那边怎么说?”
“说会安排一个新人过来。”吉福说这话的时候,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来他们心知肚明是谁做的。”二皇子也是冷笑,类似的事情发生太多次,他连去理论的念头也没有,“这件事,不要让温少侠知道。”
“明白。”吉福应下。
“中秋宴在即,希望不要出什么事端。”二皇子攥紧了拳头,他什么也做不了,至少目前还是如此。
可惜,不惹麻烦并不能阻止麻烦上门。
离中秋节还有三天的时候,一直没什么大动作的弘裕帝突然下旨,封二皇子为平王,并要求他中秋之后就出宫。
王府的地界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么短的时间也只够换个牌匾。在大多数人眼中,这就是被放弃的信号。
来得很突然,但大家都不奇怪。弘裕帝膝下仅有三子,太子和三皇子都是皇后所出,只有二皇子的生母是一个宫女。
没有母族,没有背景,甚至不被自己的父亲记得住名字。二皇子的地位就是这么尴尬。
早点离开皇宫对他来说,可能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二皇子摆下香案叩谢圣恩之后才接过圣旨,那一卷帛书,就是这些年情谊的最好代表了。
他这个儿子,更像是家里一个租客,一只宠物,随时可以用一张纸打发走。
甚至连见他一面也不愿意。
传旨的宫人离开之后,二皇子挽起袖子和吉福一起收拾香案供桌。
“殿下!放着我来吧!”吉福想拦却没拦住。
二皇子的心情只低落了一小会儿,本来就不抱期待的事情,当它真的发生,自己也算不上多失望。
“没关系,去通知一声温斐吧。她应该要高兴一会儿了。”
“好的,殿下。”吉福只得放弃阻拦。
只是当他来到温斐住的小院,却没见到温斐。
就在传旨的宫人出发的同时,另一队人也正在路上。他们的前进的方向,正是温斐的住处。
吉福来找温斐的时候,温斐已经来到了当初她跟踪却跟丢的那片竹林。
她还是头一次来这里面,没想到竹林深处居然有一方凉亭,环境清幽,是个喝茶约谈的好地方。
只是她到了地方,却没见到自己猜想中的人。亭子里坐着一个青年。看衣着和吉福差不多,但他比吉福大上几岁,没有吉福带着婴儿肥的那种可爱。
看着有点阴沉。应该是说,温斐目光所及的这一圈侍从宫女,看起来都有点死气沉沉的。
“这是你们的图腾吗?哭丧着一张脸。”温斐一站定就开口笑道。
青年显然没想到,温斐居然会就那样站着大方地嘲笑他。愣了一会儿之后才说:“你,你好大的胆子。”
“你吓不到我,”温斐直接在他对面坐下,平静地说:“你主子呢?不是他想见我吗?”
这青年正是进福,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敲打温斐,没想到上来就被一个小丫头敲打一通。想到太子的叮嘱,他还是压下怒气,尽量保持语气不变对温斐说:
“现在的你还见不到殿下。我今天来,是有人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二皇子已经失去了游戏的资格,小姐你难道不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温斐憋着气明知故问道。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进福意味深长地说。
“这样啊,”温斐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可是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只要合理,我都可以满足你。”进福看她这么容易就松口,心中暗道,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温斐左右打量了一通,才缓缓开口:“我觉得你们宫的人都好丧气,太子殿下难道会拖欠工资吗?你们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我去了肯定也会不高兴的,还是算了吧。”
“你耍我!”进福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很快明白过来,大怒。
“我给你个建议。”温斐一手就把进福按在凳子上,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挣扎。
“你想干什么!”进福想喊人,就被温斐掐住了下巴。
今天他一个书童出门,只带了随从没有暗卫跟随。
巡逻的侍卫们一般也不会来这竹林深处,选这里本就是为了隐蔽行事。哪想到温斐居然真的敢动手?
想象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进福抬头看去,温斐还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你和他都是。以你的身份虽然合理,但是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说完这话,温斐转身就走,看也不看摊在石凳上的进福一眼。
从头到尾,她甚至没有问过进福的名字。
出宫?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进宫掺和这些事,现在能正大光明地跟着上司搬出去,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子和皇帝身上的古怪,她打算趁中秋宴会一探究竟。至于目前的重心,温斐还是想放在叶秋霜的身上。
她真的很担心叶秋霜,系统说的话不停在她心中浮现,温斐甚至夜不能寐,只想知道叶秋霜现在怎么样了。
作为温斐担心的对象,叶秋霜原本正像往常每一次救灾结束之后一样。
在自己院子的地下沉睡,只是这次,她休息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了。
翻身坐起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叶秋霜痛苦地拽住自己的衣襟。
她听到了,一个最近刚刚接受自己赐福的孩子,正在绝望哀嚎。
那孩子在怨恨自己,觉得是自己给她带来了苦难。
这份怨恨转化为无形的利刃,通通扎在叶秋霜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上。
她并非天地生养的神明,但她的力量的确来自人类的信仰。与普通神明不同的是,作为代行者的她,能够控制神明的力量,靠得是人类对她的爱。
还有她对人类的爱。
她顺应天地择一明主,终结了这片大地上几百年的纷争灾祸,也得到了诸多的爱戴。
但没有一个人知道,每当有一个爱她的人,或者她爱的人开始恨她。她对力量的掌控就会弱一分,直到现在,她需要长时间的静坐来控制自己的力量。
没人会知道,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些个死去的小人物,会成为神明痛苦的根源。
这一击几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叶秋霜被迫从自我修复的沉睡中醒来,继续进行她百年如一日的打坐修炼。
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让“神”的力量不要失控。
掌心、舌尖,甚至是手臂,这些容易触及的脆弱部位几乎都被她划破或者咬破,借疼痛让自己清醒。
系统漏掉了一句话,神明不是因人类而生的,但当她平等地爱每一个人类,她就会因为人类的苦难灭亡。
神明与人类的关系并不是奴役或依存,只是爱。但爱是不可多得的,所以爱是不可控的。
作者:(大胆发言)写一些精神状况不正常的反派,就像回到了我的快乐老家。
温斐:刚开文的时候你明明说我才是你的精神传承人。(怀疑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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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