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蒲公英 第7章 06 光影之间

“......小子！臭小子！”

刘帆一默数五个数，自己的房门果然被自家老娘从外部强行破开，强健的大手一把揪住格子被单，恶魔般的咆哮即将在耳旁炸响。但他等了两秒，没等来熟悉的咆哮，反倒等来了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低吟：“有同学在楼下等你。给你5分钟，赶紧给我收拾好下来！”

他的眼睛都来不及睁开，自家老娘又风风火火地出门。一阵乒铃乓啷之后，世界是安静了，但门口的冷风却从敞开的房门口进入。

脑子彻底清醒后，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还是认命地穿鞋下床，随便套上件大红色的卫衣就去洗漱。

胡希自从坐在小店门口的石凳上就开始后悔了。不管不顾地跑出来的后果就是只能闻着早饭的香味，但肚子却无法填饱。幸好临出门前从桌上抓了一个萝卜丝饼垫垫肚子，不然这早春的清晨也是格外难熬的。在等待期间，外公打来一个电话，胡希仔细交代了自己的行程后，电话那头的小老头才有些放心，并嘱咐晚上务必早些回来后才挂断电话。

“小希啊！”面容和蔼的李阿姨从玻璃柜台后探出脑袋，“要不进来一起吃早饭吧。外面怪冷的，赶紧进来。”她说着递给胡希一大杯热乎乎的豆浆，说；“赶紧趁热喝。我早上刚打出来的，里面稍微加了点糖。阿姨不知道你要来，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就随便放了点。”

胡希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暖意，笑着回答：“谢谢阿姨，我吃过早饭了。”

“你这孩子，咋这么客气？跟你妈一点都不像。”李明月见着胡希讶异的表情，笑道：“怎么？不相信？我跟你妈还是青梅竹马嘞！你妈那人，从小就是那种冰山美人的样子，冷冰冰的，也不怎么搭理人。但是脸皮特别厚，每次都从我这边顺走好多东西。”李明月越说越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眼角的皱纹都好似成了一灵动的鱼尾，言笑晏晏。

“啊，这样啊。我都不知道。”胡希嘴角轻漾，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明月没在意小孩的变化，正想继续说着什么，却被身后的儿子打断。

“妈！我的豆浆怎么这么少！”

李明月皱眉，目光中带着歉意对胡希说：“你看看我家这个......”

胡希忙赔笑，心道这话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自己对刘帆一这家伙了解的也不深，最后只能露出傻笑，然后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幸好此时，那个被点名的家伙，叼着一个包子，把脑袋凑到门边，十分凑巧地解了燃眉之急。

“妈！我们去朱远家写作业去了啊！”刘帆一说着给胡希使了个眼色，拽过胡希放在石桌上的书包率先跑向客栈。胡希赶紧匆匆和李明月道别，紧跟着刘帆一。只留带着围裙，叉腰的老母亲在店门口骂骂咧咧。“你书包都不带一个，写个鬼作业！”

“放心，我会写好的！”

胡希猜想刘帆一知道自己这次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但感受着手中塑料杯的温度还是忍不住提问：“今天这样，你妈不会骂你吧？”

“放心，骂的也不是你。”刘帆一跑得一点都不喘，还能分心提醒胡希，“哎！你手上别太用力啊！豆浆都要被挤出来了。”

胡希赶紧低头，顺便手上松了松劲。她把豆浆狠狠吸了一大口，像是要报复刘帆一对她的嘲讽。刘帆一感受到身后的注视，随意地耸肩，拐过巷口就从快跑换成了走路。他等胡希平复了呼吸才开口询问：“东西带来了吗？”

“是这张明信片。”胡希把喝完的豆浆杯扔掉，从刘帆一手中接过背包，把那本书拿了出来。对方接过书本，用手抚摸了一遍厚厚的封皮后才慢慢打开。

硬壳的封面上暗金色的文字已经有些褪色，翻开后微皱的内页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刘帆一朝胡希看了一眼，得到一个“被雨打湿了”的回答后从鼻子了哼出一声继续翻阅。带有厚度的明信片在偏薄的书页里格外明显，他立刻就发现了它，也在同时被手绘的内容震惊。

“这是...”

胡希示意他把手指移开，说：“你看这里。这是唯一有署名的地方。但是，你知道这里有一个笔名是‘玉’的人吗？”她见刘帆一没有搭理自己，继续补充道：“我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其他人我也不敢乱打听。之前我还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这张明信片，但我昨天晚上又做了那个梦。”

从嘴里吐出了这个词，胡希就仿佛全身一抖，有什么东西又从脚底往天灵盖缠绕攀登，把自己灵魂都禁锢在原地。她的嘴张开又闭合，明明已经决定直面这一切，但真要说出口时却又犹豫了。

“梦？”刘帆一敲门的手一顿，“你没跟我说起过这个。”

门内的人似乎没有听见木门的响动，刘帆一眉头微蹙，又用力地拍了三声后里面才传来细微的声响。

起初和刘帆一一同走向客栈后门的时候，胡希因为不想被太阳晒到，所以和对方走得很近，让大半个身躯都浸润在房檐的阴影里。只是现在，胡希心里原本只是隐约的不安在突然间被百般放大，对方的言语像一条蛇，自下而上地把她缠绕。

这种被动的感觉她一点都不喜欢。

她有些狼狈地往后撤步，站在阳光下再次仔细端详起面前的少年人。一对剑眉，一双虎目，额角还有一道浅浅的白色疤痕，都让刘帆一只看上半张脸显得凶狠又不好惹，可下半张脸上却常嘴角带笑，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吓人。置于成年与少年之间的脸庞让某些半真半假的话更加不真实。

胡希知道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刘帆一为什么要帮自己呢？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几句话就能打动的吗？还是说从自己身上，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情况，真的还能相信谁吗？

她思索着，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此时，刘帆一也注意到了胡希的异样。他转身，疑惑地看着胡希，问：“你干嘛？”

“刘帆一...”胡希低头，把眼睛隐藏在细碎的刘海下，直视着脚底的青石板路，“你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什么？！”刘帆一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和胡希面对面站着。

“我是说，鬼怪、诅咒这些的，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还有你们说的那些，这个村子里，没几个人是战友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傻瓜，我身上一定有你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吧。那我也有知情和选择权吧，为什么全部的事情都要我来向你们告知呢？”胡希越说口气越是肯定，调门也高了不少，“我不是不相信什么‘互惠互利’的话，只是你们全都把我当做可以哄骗的傻子，需要我的时候要我说出情报，不需要我的时候就可以随便用点片面的话把我打发。”

有些话就是这样，一旦说出口了，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胡希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虽然她知道这样非常不明智。

刘帆一皱眉，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他虽然有些心虚，但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心虚都有点莫名其妙。就在他刚想把肚子里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的话一骨碌倒出，身后的木门终于是打开了，一个国字脸、粗眉毛的大脑袋从门缝里出现。他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默默地把门合上，想要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可外面一只修长的手却突然发力，仿佛后背长眼睛似的，一把拽住自己的衣领，将人拉了出来。

“哎呦！我...刘帆一你神经又发作了！和女朋友吵架干嘛要拉上我这个电灯泡啊！”

“谁是他女朋友！”“她不是我女朋友！”站在门外的两人同时发声对这个大个子进行控诉，然后默契地撇嘴扭头。

刘帆一把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壮实大高个拉扯到自己身边，咬紧后槽牙道：“朱远，客栈老板娘的儿子。因为怕自家老娘，所以不敢翘晚自习......”

叫朱远的大个子忙用黝黑的大手捂住刘帆一的嘴，说：“哎！你！你！你这家伙说什么呢！有你这么做兄弟的吗？把人家的老底都透干净了。那什么，真不好意思啊！我兄弟他就这么个臭脾气，我这不是刚开玩笑嘛！呵呵呵呵！要不咱有话先进去说，等下这条路上，街坊邻居的，路过的不路过的都来瞅两眼，就...咳咳，对吧！这多麻烦！”他讪笑着，几掌把刘帆一推进院内，又转头招呼呆在原地的胡希。胡希见着这么个大个子满脸堆笑的模样，只能先按下心中的不快，也踏步走进小院。

现在是早晨，阳光普照下更能看清小院的格局。院内有一口水井，昨晚认识的夏柯正在边边上摘菜，墙角的扫帚被拿到了院中一堆的木屑旁，只不过工作台边的另一个人影却不见了。胡希想着刚刚里面这三人估计是被刨木头的声音影响了才没有听见敲门声。

“咳！额，你是胡希吧。”见着对方点头，朱远赶紧继续，“你刚刚也听到了，这儿是我家后院。我们几个从小就在一起玩，我爸妈他们基本都在前边，不怎么过来。所以，在这儿你就放一百个心，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大家都是同龄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胡希微笑着听完，算是明白自己真是被拉入了贼窝了。她朝一脸冷漠的刘帆一瞪了一眼，把对方丢在石桌上的书和明信片都移至掌下摩挲，决定先说点别的：“夏奇呢？”

“他是老木匠的徒弟，应该刚从正门出去。”

“你们为什么会......”

“我们都是想要出村的人。因为不爽孟川他们很久了，所以准备一起搞事。”

“我......”

“你能得到鬼魂的提示，所以决定和你合作。”

胡希狠狠深呼吸了一口，皮笑肉不笑地说：“孟川是......”

刘帆一无视夏柯和朱远震惊的表情，继续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的古井道：“你去借书的那地方的主人，一个骗子。”

“喂！老刘...”朱远笑着把手举起又放下，“你也太直白了点吧。”

在角落里摘菜的夏柯察觉出气氛的不对，悄悄搬起小竹凳凑近三人，好生安慰。“你今天干嘛了？吃炮仗了？”

“胡希，我不知道你脑袋里是发的什么神经！”刘帆一嘴角歪斜一脸冷笑着和胡希对视，“就像刚刚这样我把所有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是不是还会问我，怎么把你当笨蛋一样哄骗？”

被点名的胡希瞬间热血上头，蹭地站起说：“我没有！”

刘帆一扭头，用讥笑着的侧脸对着怒火中烧的胡希。“放下你可怜又不值一提的自尊吧。想要做成一件事，却不想牺牲任何东西是不可能的。”

胡希瞳孔紧缩，她气急到了极点反倒冷静了下来，就像这家伙说的一样，到现在为止自己没有资格和他们谈条件。她再次坐下，停顿少许后举起那张明信片说：“...对不起，是我莽撞了。现在我换一种说法，请帮我解决家里闹钟失灵的问题，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你们想做的事情。但是，我真的想出去上学，因为我有很重要的约定必须要实现。”

刘帆一感受到石桌对面的视线，是赤城的、不加掩饰的，他直到听见胡希讲到最后一句话时才缓缓正身面对她。“合作愉快。”他笑着伸出右手，嘴角笑意飞扬，眼角眉梢都生动柔和了许多。

“这次是真的了。合作愉快。”胡希握紧了那只手。

“总而言之，这就是你找到的那个可能和缝隙有关的东西？”夏柯接过明信片，乍然也被那超出常理的美所怔住，赶紧翻转后也发现了角落里的留痕。

胡希颔首，向三人讲起了自己当初在禅房里发现这本书的事情。一旁的朱远给余下三人都递了热茶，然后捧着自己的玻璃杯坐在夏柯右手边的石凳上。夏柯上下打量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就把明信片递给了朱远。

“我看看啊！额，这好像是那什么学堂前的池子吧！”朱远说着把明信片放在中间，指着一处，“夏柯你看。这里是不是你们哥俩小时候摸螺丝不小心掉下去的地方？”

见夏柯凑近点头，朱远继续把手指移到那座桥上，用指尖用力地点了几下。“这地方我妈是从来不带我去玩的。不过，我听我爸说起过，荷花池上原本的确是有一座桥的。那是在......”他说着面色突然发白，像是想起了什么，满脸的自得也不见了，赶紧把脑袋凑近了画面，把眼睛瞪得像铜铃。

夏柯忙问：“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朱远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又看向反面的那个字，骤然起身抬头，攥紧明信片的同时死死地盯着胡希。

“你说，你看见了一个女人。”

胡希被朱远微微发红的眼眶震惊，半天没吐出一句话。

写得非常纠结又矫情的一章......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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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6 光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