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曜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另外两人的心跳声,心中感到惊异,但礼未毕,他连忙从觉明大师手中接过酒杯和匕首。
没有犹豫,他干脆利落地划破了手指,将一滴血滴入酒中。
顾清朗紧随其后,他有些紧张,拿着匕首的手有轻微的颤抖,但还是顺利滴血。
最后是灵玉,虽然她发现誓言已经成立,这一步大概完全没有必要,但依旧极其认真地完成这一步。
这个步骤是韩曜提的,似乎是江湖人结义的方法,一般人结义都是用的鸡血,毕竟一般的匕首可不怎么干净,找个把兄弟而已,没必要给自己整破伤风了。
但韩曜坚持,顾清朗顺着他,灵玉便也不反对,只是事先对这匕首反复消了毒。
待三人一人一口将杯中染着血红的酒饮尽,再行叩拜,这结义就此完成。
严肃的仪式结束,三人退出了大殿,韩曜绷了整个过程的脸终于变得鲜活起来,他捂住自己胸口:
“我好像听见你们的心跳声了,是错觉吗?”
“不是……只要有灵气的地方,我们都能感应到彼此的心跳,距离越远越微弱。如果我们中有人死了,另外两人就能感应到。”灵玉和玉中书灵求证一番,然后解释道。
“倘若我们彼此相隔天涯海角,感应弱到完全没有,那我该怎么判断,你们是出事了,还是走得太远。”顾清朗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赶忙问道。
灵玉偏偏抬眸,看着顾清朗眼里的担忧,又转头看向殿中静静伫立的“光”的神像,眸光闪动:
“如果我没死,但你感应不到我的心跳,要么是我进入了绝灵之地,要么就是我去了另一个世界。
“不必寻我。”
“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不就是死了的另一种说法?是佛家的轮回说?”韩曜疑惑。
此时三人正跟着觉明大师到偏房中去,吃一顿素斋当作庆祝。
听到韩曜的疑惑,觉明大师笑着解释:
“这‘六道’乃是天神道、人间道、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这六种去处,却并非是‘六个世界’,本界的六道皆在本界中,不断轮回。”
灵玉听着,立刻就想到,安瑞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还是来了,自己就是他的轮回转世,若这世间真有未被证实的轮回,那安瑞这个异世界的来客怎么也算是“偷渡”吧,和景光所预料的“访客”完全不同。
韩曜又问了些关于轮回的事,然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猛然顿住脚步,一脸惊惶地看向灵玉:“我们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该不会,我们的命真的绑在了一起,若是你人没了,我的心也会立刻停止?”
顾清朗听闻也是看向灵玉,虽然他觉得这不太可能。
而灵玉则是撇撇嘴,冷哼一声:“想得倒美。”
她的生命力可远非他们两人可比,若是生命绑在一起,吃亏的绝对是她。
此刻她头脑中立刻就浮现出另外两人都残血状态,奄奄一息,而自己的生命力通过灵气源源不断转移给他们的模样……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还有,任何与生命力的转移有关的术法,都是魔道范畴,代价极大,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完成?”她摇头失笑。
……
此间事了,灵玉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趟。
司天监是灵玉除了皇宫和兵马司以外的到的最多的地方,也是十分熟悉了,不需要人引路,上至监正下至门子的也都认识。
“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和天师还没到场,一切也还没准备好,灵玉在自己转悠着,却看见了一个不算太熟的熟人,翰林院的卢瑜。
“你一个兵部的都能来,我翰林院的如何不能来?”卢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指着她笑,姿态很是随意。
“可我马上就会转到司天监了。”灵玉道。
因为她即将成为天师的弟子,在朝廷的部籍转移是很正常的,况且短期内她也确实不会再去担任具体做事的朝廷职务,没必要挂着兵部的职。当然,她获得的将军称号依旧在。
而卢瑜拍拍手中的书册,展现出一副得意的模样:“我也即将成为司天监的人了。”
灵玉被惊到长大了嘴巴:“翰林院的前程你……”
“没了翰林院的前程,还有司天监的。”卢瑜伸手指着这司天监的衙署,“若不然华将军怎么会来?你我二人算是旧识,又即将成为同僚,华大人……”
他笑道,抬手一揖:“烦请多多关照。”
灵玉笑着,自然回礼:“卢大人客气。”
司天监有一个特殊的祭坛,算是修士祭天之所,实际上他们什么都祭,什么都拜,什么都求,也什么都不信。
灵玉知道这种情况时感觉很神奇,她可是没少见每年的皇帝祭天,那种庄严神圣与这里是截然不同。
自古以来,凡人都是信天的,但修士不完全是,某种意义上,他们更喜欢“顺天”或者“逆天”,而非将天道当成全然不可动摇的信仰,任由自身完全被天道所掌控,因为他们从历史的记载和现实中自身的力量完全可以相信,凡人完全可以依靠灵气比肩仙神,那么更高一级的天道,又如何能是“不可知”“不可测”“掌握一切”“全知全能”的呢?
当然,如今的修士没有这种资格,但精神多少是传承了下来,因而他们对于灵玉,虽是能够清清楚楚看见她身上的命格,但依旧抱着一种怀疑和观察的态度。
在等待一切开始的过程中,溪睿过来找灵玉,并给她带来了一样特殊的物件——法钱。
灵玉看着这枚法钱,霎时间就怔愣住,满月宴时候的画面都浮现在眼前。
一旁的溪睿师兄还好心地给她解释修道界关于收徒和法钱的传统,法钱既是信物也是仪式本身的一环,但灵玉想的完全是满月宴时那一枚最终没有落到盆中的法钱。
不是同一枚。
法钱能够维持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年。
从来没有哪个修道者会在已经定下收徒的情况下超过十年才去找这个徒弟。
所以灵玉并没有能获得十三年前的那枚法钱,她获得的是今天的、由她自身意志主导而获得的、成为天师弟子的资格。
她将这枚法钱用红线穿起,挂在脖子上,与自己的白玉一起挂在胸前。
“灵玉”是她的命,成为天师的弟子也是她的命,这两者,从某种意义上,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不久前天师问话的那个下午,以及遥远过去的某一天他用手机刷着购物软件……
这场仪式来的人并不多,能够当场观摩的,只有司天监的官员,礼部的少数官员,皇帝和他的亲卫,以及两位丞相。
他们看着灵玉一步步走上祭台,念完祭词,对着上天进行叩拜,然后转过身,站在台阶上,对着台阶下的天师行弟子的跪拜记。
这一幕看得人感到怪异,这新拜师的弟子竟然要站在比师父还高的地方。
然而这仪式是考虑到了灵玉的特殊身份,害怕天师有些“压不住”,才用这种方式,以示他们承认天道仍高一筹,只是它选中的人需要拜师罢了。
这一次不必多说,礼毕之后,又是一阵异象显现。
此刻能看到异象的人变多了很多。
他们真真切切地看到,在正午之耀阳的挥洒下,一股紫气自天上而来,倾泄而下,化作丝丝缕缕的紫金灵气,进入灵玉的身躯中,又连接上了天师周身的灵气。
就在这一瞬间,灵玉猛然明白了什么,惊骇地看向自己现在的师父,只见他脸上露出平淡而宁静的笑容,仿佛一切都不那么重要,灵玉的思绪这才稍微平复下来。
师父与她的联系,依旧是命运之间的联系,但与之前的结义不同的是,天师的命运一部分被寄托在了灵玉身上。
倘若灵玉失败,那么他这一辈都不会再有机会。
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若是没有灵玉,他本来也没什么机会,可这依旧是牵涉命格的大事。
灵玉的惊诧并非因为这超出其预料,而那份突如其来的沉重,让她一时间思绪翻涌,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笑着接受这一切。
“师父。”灵玉低下头,任由师父将她脖子上挂着的法钱取下,然后由师父亲自为她披上一件湛蓝色的道袍。
她很久以前就是修道者,是修士,但从今天开始,她才算是个道人。
……
从皇宫里的宴饮离开时,已经入夜,天上开始下寒气。
灵玉不会被寒气伤身体,可她依旧能够感受到这周围随着斗转星移、日夜更替、四季轮回而变化着的一切。
这是她所生活着的真实世界。
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并且将继续生活下去。
“姑娘?”门童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在门口站了很久的灵玉。
她这才回过神来,笑着向这门子点点头,一步一步地,从侯府正门走进去。
在那里,侯府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她熟悉的陌生的、喜爱的厌恶的、珍惜的漠视的、抓紧的放手的一切人与物……
都在这一刻,彻底融入了她的生命中。
感谢“远方传来风笛”的火箭炮,谢谢支持~
也感谢一直以来评论捉虫的朋友“砰砰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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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十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