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七循工作室照常发布了《非人类饲养员》的宣传海报。
三小时后,一条九十秒的PV正式出现在各大平台。不出所料,网络上一片骂声,尤其当Dincho转发这两条微博后,评论区立刻被蜂拥而至的粉丝攻陷了。
【七循?什么野鸡工作室,没听过。人不红,倒是爱蹭[呲牙]】
【赶在这个档口官宣,什么成分懂的都懂啦~】
【昨天环宜人鱼之恋内测,今天你们就要‘和非人类谈恋爱’,简直东施效颦,我倒是要看看……???】
ID名为爷就要娶十八房男妾的网友字打到一半骤然消失了,再度摸回评论区时画风突变:【我宣布从现在起这只魅魔就是我新老婆了!!】
她这样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还在发泄不满:【我没看错吧,Dincho你到底有多缺钱,真是什么烂活儿都接啊,脱粉了】
【D老师我求您爱惜羽毛!!】
秦誉先嘱咐工作室的人做好自己的事,非必要不上网,不看评论,然后给Dincho发消息,【其实您完全没必要蹚这场浑水。】
【Dincho:无所谓,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Dincho的个人号粉丝超百万,画风鲜明,出圈的同人图、OC很多。确如她所说,与其被动等待发现,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
秦誉:【D老师是燕都本地人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吃顿饭,当面致谢。】
几墙之隔的傅清眠指尖一顿,拒绝了,【下次吧。熬了一晚上,早点休息。】
【Dincho:加油,秦先生,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里了。】
熟悉的话语让秦誉想到了傅清眠。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今天早上,秦誉问早饭想吃什么,他没有回复。
秦誉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干脆一边打语音一边往隔壁房间走,进了客厅,恰好遇见出门接水的人。
傅清眠一身睡衣,墨色发丝有些凌乱,面色寡白,眼下两团青影异常显眼,“怎么忽然过来了?”
“事情还顺利吗?”他皱了皱眉,眼神微微不赞同,“其实,网络上的声音你不必过于在意,好好休息才是最要紧的。”
秦誉蓦地一笑,点点眼下那块皮肤,“你先照照镜子。”
俩人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傅清眠也不解释,笑着眨了眨眼,拉开房门,“进来坐坐吗,我订了午饭。”
秦誉答应了,他便打电话添了两道菜,都是秦誉喜欢的,“楼下有厨房,如果时间够用,还是自己做最方便。”
秦誉是真饿了,“唔”了声表示赞同。他并没有傅清眠那样的好手艺,到时候还是个蹭饭的。
傅清眠不动声色将他常夹的那道菜朝前推了推,比起享受美食,他更愿看秦誉吃。
尤其当他做的饭被秦誉一口一口吃掉,便觉得满足。
即使饿得狠了,秦誉吃饭的样子并不粗鲁,开口前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大巴下午四点过来,接我们到云华门,从那里到小苍涧只用两小时,旁边就是宾馆,有观景台,不过条件很一般。”
“你想多休息一天的话,现在改时间也来得及。”
傅清眠含笑摇头,“两小时而已,坚持坚持就到了。相比起来,你才是最累的那个吧,不需要休息吗?”
正如秦誉关心傅清眠,同一件事他和秦誉在意的地方是一样的。
他的回应令秦誉莞尔一笑,“那就按计划来吧,大不了晚上早点睡。”
顿了顿又道,“清眠,你昨晚是不是生我气了?”
“因为……我们没喊你一起吃饭。”秦誉问得直白,他向来不在朋友面前兜圈子,那太无趣也太累了。
傅清眠露出少许讶异,认真的解释,“唔…是也不是。思路断了,你总要允许我有点脾气啊。”
“嘉忆被吓到了吗,我可以跟他道歉。”
他眼神很温柔,睫毛低垂,配合眼下的阴影显露出一丝淡淡的无奈。
“不用。是我猜的,和他没有关系。”在秦誉的印象里,傅清眠天生一副好脾性,软心肠,就算上辈子有过争吵,也绝非勃然大怒,脸红脖子红,恨不得对方立即去死一般。
那时傅清眠总是低着头,嗓音颤抖,仿佛与他争执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秦誉每每想起,胸口便涌上一股烦闷。
解决一桩心事,他整个人松快下来,和傅清眠一同整理好桌面,将吃剩的汤菜拎在手里,“我先回去了,早点休息。”
“我跟你一起。”
傅清眠想接他手里的餐盒,秦誉拦住了,笑说,“歇着吧,这点东西哪用得着两个人。”
“走了。”
下了楼,折返的时候秦誉鬼使神差抬头,朝傅清眠的房间望了一眼,却发现嘴上说要去午睡的人正站在落地窗边看着他。
四目相对,傅清眠先是惊讶,大约没料到他会突然抬头,而后轻轻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秦誉脚步一顿,怔怔与他对视。
或者说,与那根粉色进度条‘遥遥相望’。
从小到大秦誉身边的追求者不计其数,那些人或痴迷于混血儿出类拔萃的相貌,或痴迷于秦家的权势,望着他的目光总是绵软炽热的,带着数不尽的情意。
方才那一瞬间,傅清眠的眼神竟和他们是一样的。
怎么会?
过去相处的细节迅速在脑海中划过,从前秦誉从未往情爱方面想,如今看着满格的好感度,却莫名醍醐灌顶……
人心复杂,不是一两个数字所能替代的,但它的确能反映部分真实。
譬如蓝色应该代表纯粹的友情,70是友情的最大值。
粉色与爱慕有关,段嘉忆的停留在99便再难推进分毫,傅清眠却是他认识的人里,唯一一个拥有百分百好感的。
思及此,秦誉颇为深刻的体会到何为心乱如麻。
饶是他再擅长揣度人心,一时间也难以说清这份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秦誉自认不是一个自恋的人,不至于会错意。
同时,他又无比希望自己看错了。
隔着一扇窗户,楼上楼下两个人的眼神紧紧胶在一处,最后还是傅清眠率先错开,拉上用于遮光的窗帘。
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落地窗后,秦誉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
棘手。
秦誉不能,也不愿接受傅清眠的喜欢。
他不想因为一时冲动,葬送这份友谊,同样的,他也找不到恰当又不伤情分的解决办法。
或许他们都该彼此冷静一下。
就到此为止吧,不能再继续深入了。
他们越是亲密,傅清眠执念越深,一旦捅破那层窗户纸,有了暧昧,只会闹得两败俱伤,狼狈收场。
倒不如一开始便断了念想,把精力放在其他人身上。
秦誉思路清晰,因此当他踏进大巴,硬是狠下心肠,全然无视了傅清眠期待的目光,径直在段嘉忆旁边的空位落座。
密切关注着他的两个人俱是一愣。
段嘉忆身后无形的尾巴疯狂摇晃,偏圆的眼睛亮度惊人,“秦哥,工作上的事还顺利吗,你一直在忙,我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靠窗的位置舒服一点,要不我们换过来吧。”
“不用,坐哪都差不多。”秦誉虚按了下他的肩膀,段嘉忆便乖乖坐下了,唯有一双眼睛依依不舍的看着他,怕他跑了似的。
四点整,所有人到齐,大巴缓缓启动。
秦誉靠在椅背上,偏头问,“带耳机了吗?”
段嘉忆还没从‘我居然赢了傅清眠’的喜悦里缓过来,闻言立刻打开双肩包,“带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翻找过后,秦誉接过其中一只塞进右耳。
纤细的耳机线将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连在一起,段嘉忆傻笑半天才想起来问,“秦哥,你想听歌还是看电影?”
秦誉眼眸半阖,露出一丝疲态,“歌,挑你喜欢的吧。我睡一会儿,到了喊我。”
“喔,好。”段嘉忆不自觉降低音量,选好舒缓的音乐后,便下意识盯着秦誉的侧脸发呆,爱慕几乎溢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好看的人,眉骨鼻梁和唇珠连成一条流畅的线,放大后的五官依旧找不出半分瑕疵,就连睫毛都仿佛比其他人精致几分。
段嘉忆正是入迷的时候,猛然发现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睁开了,温和的看着他,“再看下去,我就真的睡不着了。”
段嘉忆红透了脸,又羞又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实在控制不住。
秦誉笑着帮他递了枚台阶,“有眼罩吗,我戴上会好一点。”
段嘉忆仔细翻遍了背包的每一处,不无挫败的说,“没有……帽子可以吗,是新的,我没戴过。”
秦誉说“好”,而后当真半点也不讲究的将鸭舌帽倒扣在面颊上,只露出漂亮的下颌。
“同学,可以跟我换一换位置吗,我有事和他说。”
“噢噢,好的。”杜徽抬头,认出戴着眼镜的人是秦誉的朋友,很是痛快的答应了,向后寻找其他座位。
瞿书岁站在原地没动,碰了碰傅清眠的肩膀,“外面还是里面,选一个。”
傅清眠沉默半晌,一声不吭的坐到靠窗的位置上。
秦誉不会过来了,留着位子有什么用。
瞿书岁跟着坐下,眼睛一瞥,见他指骨泛白,手心死死攥着一副纯黑的眼罩,为谁准备的简直不言而喻,“东西都拿出来了,还不睡等什么呢?”
语罢拍拍自己的肩膀,“十块一次,靠不靠?”
“……”傅清眠撇过脸看向窗外,以行动表示拒绝。
瞿书岁暗自啧了一声,压低声音正色道,“忙活一晚上不累吗,睡会儿吧,对自己好一点。”
对自己好一点。
同样的话前世瞿书岁也同他说过: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该对自己好一点。
秦誉死后,所有人都觉得傅清眠疯了,幻想出一个不存在的凶手,把秦誉自身的失误归结到对方身上。
作为他曾经的心理医生,瞿书岁是唯一一个相信‘季白渊’存在的人。
他们短暂合作过,甚至真的在十数亿人口中把改头换面的‘季白渊’揪了出来。
瞿书岁那间奢华大气、与温馨没有半点关系的诊所,成了傅清眠重生前最常去的地方。
只有在那里,梦里才不是无边无涯的江水,他站在岸边,拼尽全力也握不住秦誉的手。
大巴司机是老手,车开得极稳,傅清眠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重生前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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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