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纯白的床单与枕头,之上躺着个脸色比白墙还要苍白的大男生。
安玦手上打着点滴,受伤的腿被石膏厚厚的包裹了起来。
单人病房里放着悠扬舒缓的音乐,安玦心情还算不错,正闭目养神。
他的嗓子里还小声地轻哼着曼妙的曲调。
一旁的唐可便没他这般好兴致了,她正拿着手机,满脸严肃地滑动着屏幕、回复着消息。
安玦受伤时的视频被有心人断章取义发到了网上,现在舆论一边倒地批判安玦。说安玦是居心叵测,想要害时蔚明,反倒自作自受掉下了屋顶。
作为经纪人,唐可不可能不着急。
不过躺在床上的当事人倒是很淡然。
睁开眼,安玦发现唐可表情凝重。
“唐姐。”他叫了女人一声,语气轻快,“别看了,再看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
“该死的时蔚明,好端端的发什么澄清视频,结果给你越抹越黑,他绝对是故意的。”唐可愤愤不平。
安玦倒不这么认为,他说:“大家讨厌我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我都习惯了。”
“别这样说。”唐可喝止他,“还是有人喜欢你的,网友只是被带了节奏,他们不知道真相是什么,纯属胡说。”
安玦垂下眼,敛去了眼底几乎微不可查的一丝黯然。
随即他笑着说:“姐,我想吃个苹果,你帮我去买好不好?”
他的语气正常,甚至带着一丝属于年轻人的俏皮可爱。
没有人识别出这语调之下暗暗埋藏的伤心。
安玦现在是病号,无论要什么,唐可也只有满口答应的。
“那我下楼一趟,你好好躺着休息,别看手机。”
唐可再三叮嘱之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看着唐可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安玦还伸长了脑袋去探看了一番。
确认唐可当真是走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后,安玦立即转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了藏着的手机。
悄悄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安玦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轻轻地。
“喂?”
齐竞灼低沉的声音缓缓从听筒里划出:“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安玦的心跳扑通扑通加快。
有种背着家长偷偷早恋的刺激感觉,让安玦忍不住抿唇笑了笑:“你在干什么呢?”
“等戏,你呢?”齐竞灼回答。
“我……也在等戏。”
躺在病床上的安玦选择了撒谎。
“是武林高手那部戏吗?”
齐竞灼说话很是悦耳,咬字清晰,慢条斯理,气息沉稳,是他常年练习台词养出的气度。
“是的。”
“那应该经常要吊威亚吧,一定要注意安全,让助理确认过设备之后再开机。演戏重要,但是你的身体更重要,别受伤了。”
齐竞灼仔细叮嘱着,像是生怕安玦伤到自己。
“好了我知道了齐妈妈。”安玦撅了噘嘴,佯装不耐烦道。
“你们那边现在是早上是吗?我们这边已经晚上了。”安玦好奇地问。
“是,怎么了?”
“给我讲个故事吧,安眠故事。”安玦小心翼翼地请求。
齐竞灼失笑,“你不是在等戏吗,怎么想听安眠故事?”
安玦被自己刚才随口扯的谎套了进去,一时有些羞赧。
他使出绝招,无理取闹:“我就是想听,你讲不讲?”
齐竞灼无奈,“好,讲给你听。不过我也没什么好故事,就把我这回演的戏和你说一说吧。”
“嗯。”安玦躺好,把手机放在耳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安玦没有告诉齐竞灼自己受伤了。
等到齐竞灼杀青,从国外回来,安玦的伤口都好了个七七八八。
齐竞灼还是从经纪人口中得知安玦受过伤的事。
他去找安玦询问,只得到个“都过去了”的回答。他才知道,安玦根本不想让自己插手这件事。
如今,安玦又开始有事情瞒着自己了。
齐竞灼心中很不是滋味。好像自己被安玦排除在外,无法接触到最真实的他。
从前他忙于拍戏。
安玦也很听话,很懂事,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不提不高兴的事。
所以齐竞灼就在有意无意之间,忽视了安玦所经历的事情。
从前是他没做好,现在他想要弥补。
所以齐竞灼直接来到安玦对面坐下,伸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安玦不料齐竞灼这番动作,被捉住的手一僵,茫然地看向他。
“无论发生了任何事,你都可以和我说,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齐竞灼拥有一双极具正气、目光熠熠的眼睛。
这让他诉说承诺的时候显得格外忠诚。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安玦心中微微颤动。
但他清楚,这双眼睛,这个承诺,这个人,都不是对自己的。
齐竞灼爱着的人是原主。而自己只是个莫名来到这个世界,鸠占鹊巢的顶替者罢了。
他的许诺,不是给自己的。
安玦使了使劲,慢慢将手从齐竞灼的掌握之中抽了出来。
“真的没事。”安玦轻声说,“你想多了。”
他抬眼,表情自然到天衣无缝。
齐竞灼怔愣片刻。
“对了,你要不要喝点东西?”安玦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的眼睛,而是去寻找咖啡馆的服务生。
“不用了。”
齐竞灼暗中叹出了一口气。
“一起回家吗?”
齐竞灼也恢复了常态。
他是演员,对情绪的调动能力极强。
或者说只要他想,他就能让看上去和平常无异。
安玦点了点头,起身跟着他一同离开了咖啡馆。
回到家中之后,齐竞灼说要准备晚餐,就进了厨房。
安玦则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找出之前的本子,看见上边记录的独属于自己的秘密,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是他,原主是原主,他们两个人是不同的,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安玦在心里将这话重复了三遍。
-
几天后,安玦接到了唐可的电话。
唐可在电话中的语气显得有些严肃:“小玦,之前你失踪我们报了案,现在警察有新的线索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安玦答应下来,问了唐可地址,就赶了过去。
齐竞灼今日不在家,所以安玦是单独出门的。
这倒是省了他一些麻烦,若是齐竞灼在,还要和他交代好一会儿功夫。
安玦抵达警局时,唐可已经提前在门口等他了。
两人一同进去,安玦等不及,问唐可:“是什么线索?”
唐可摇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一段新的监控摄像。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两人进了警局,跟着警察确认过身份之后,被带到了图侦室。
“这是我们在安玦先生失踪那晚排查出来的监控摄像。”警察为他们解释道。
这段监控应当是在大桥对面拍下来的。
距离很远,画面中只能模糊地看见笔直的大桥上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看到这里,安玦已经大致能猜到这段新的监控摄像是拍到了什么了。
果然,在那单薄的身影坠落而下的地方,还站着另一个模糊细小的身影。
警察将画面暂停在这一帧。
“我们发现在你掉下去的地方,有第二个人出现。”警察转过来,看向安玦,“安先生,你还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吗?”
安玦只能给出个令人失望的回答:“我不记得了。”
他穿越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看清楚,只知道自己好像是被一道力气推下了桥,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看见。
“不记得长什么样了?”警察也有些纳罕,“难道不是熟人作案?”
“不一定。”安玦苦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掉下去之后,刚好失去了一段记忆,所以才不记得了。”
“好,这个情况我们会如实记录的,如果您想起什么,请及时和我们联系。”警察也只能公事公办地交代。
安玦忍不住打断了他,追问道:“警官,现有图像能看出那个人什么特征吗?”
警察思索片刻,保守回答:“只能看出对方应该是身形不输于你的男性,或者体格较大的女性也有可能。再多的,就看不出来了。”
图像太过模糊和遥远,能做出这种程度的推断已经是极限了。
唐可不甘心,还想要继续询问:“不能放大吗?有没有一种技术手段可以还原对方的样貌?”
警员无奈,表示遗憾。
安玦理解这件事的难度,拉住了唐可:“好了唐姐,这样也算是有新线索了。”
唐可也只好作罢。
离开警局前,唐可和警官们连连道谢。
两人从警局出来,径直上了唐可专门让司机开出来的保姆车。
安玦坐在后排座位上,脑袋靠着椅背,心中默默有了一点点猜想。
推自己下去的那个人是个男人。
和自己有过节、想要自己消失的男人,有谁呢?
时蔚明的名字出现在了安玦的脑海中。
但他还不能完全确认。如果时蔚明只是单纯嫉妒原主在圈内取得的成绩,倒也不至于要痛下杀手。
可身边没有更多可怀疑的对象了。
安玦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了解一下时蔚明其人。
他拿出手机,搜了一下时蔚明的名字。
百科上面写着他的身高是一米八三。
而原主这具身体的身高也差不多是一米八三。
会是你吗,时蔚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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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