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见张宾狂悖的面容越打越红眼,他舞起禅杖摧断道安脚下可依仗的木桩,张宾避闪不及,准备借力翻飞绕倒他身后,但腾空之时被他一杖击倒在漫水浅滩之中,这一丈正中头顶,张宾顿觉闷晕,喉生腥甜。
对手虽已到下,道安还想趁势一掌,好在冉如淋震声提醒:“大师住手!你已将他打落桩下,不可再下杀手,此次比武本点到为止,禁言朝堂,大师切莫再犯戒。”
闻言道安一怔,好似魂归躯体,他佛眼悲哀又毫无波澜,对着话难出口的张宾道:“阿弥陀佛,我伤了你喉舌的筋脉,此后你再不能妖言惑主。至于我,今日犯了两戒,虽赢了此战,但已不配代表中兴寺留在会场。”
冉如淋疑惑道:“大师此话何意?”
道安再宣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去了。”语罢袍袖一振,踏上白石亭后便如履平地消失在山林之中,留下变成哑巴,惶恐奔逃上岸的张宾。
观者无不瞠目结舌,交头接耳,搞不清楚这和尚到底在想什么,赢了跑什么?
郁留云叹道:“看来道安大师来这享武大会是专门来找张宾说理的,理说不通便动了雷霆之怒,破戒坏了规矩便弃权离去了。”
叶思川道:“可不知大师此举是福是祸啊!”
观摩亭中也是大为震动,茅山宗人道:“哼!这些和尚我是真不明白,比个武不惜破坏规则都要牵扯庙堂恩怨,有矛盾场外解决不就好了。”
此刻,旁边红帐传来阵娇滴滴的嘲笑:“呵呵,你们茅山宗倒是圆滑,祖宗对儒家,佛家都不得罪,既圆融佛家教义,又拾得儒家牙慧,发展得好不自在,自然不懂人家死保家门的心情了。”
茅山宗人恼羞成怒道:“你……自是比不上你们魔门那般不择手段,世人都知道你们叫‘要命教’,让人甘拜下风,闻风丧胆。”
女子又道:“你倒是正派,修仙奇门,昨日被打得抱头鼠窜怎么没使你们那神乎其技的遁地术啊?”
茅山宗人吹胡子瞪眼哑口无言,女子则得意笑着,直道她身旁女子喝道:“雪裙,够了!休逞口舌。下一场到你了,别给我教丢脸。”
雪裙敛下不甘道:“是!月尊,要不是炎尊去濮地未归,他早就被教训了。”
此刻亭中锣声再起,冉如淋道:“下一场,杳冥教雪裙对游侠崔天冬。”
一听有雪裙,那定有杳冥教二尊之一,叶思川跳至郁留云所在的树干,抓起郁留云的手腕道:“等会我要是去找师父了,你不要乱跑,你跟着……”他准备说跟着花胡子的,可一转头人不见了,严肃道:“算了,反正你要呆在我能看到找到的地方我才安心。”
此话都是担心和无比的在意,郁留云感觉被看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但叶思川好严肃地等待着回答,郁留云抽手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就算被盯上也奈何不了我的。”
叶思川还是不放心,促眉道:“遇上了也不必跟他们打,只要不离开我的视线,我就能及时赶来。”
叶思川脑中全是严肃又霸道的维护和叮嘱,如同郁留云已经身陷险境一般。
郁留云看向叶思川的眼神变得躲闪,不自觉耳朵又在发红,叶思川面色变得明朗,摇晃他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还愣上了?”
郁留云眼神躲闪道:“我没事。”瞟到对面木亭,郁留云指着道:“你看,潘前辈正向我们打招呼呢,好像在叫你过去。”
叶思川顺眸过去,潘辰正向他招手点头示意,叶思川回应后便下树,走前给了郁留云两支竹叶镖,还担忧地回头交代:“你在此处等我。”
郁留云缓缓点头道:“你放心去吧。”他看向叶思川的背影,隔着面纱隐隐一笑。
底下擂台还没开始,雪裙单脚点柱,警惕眼前挠头娇羞的大块头道:“你傻愣愣笑什么?还打不打?要是怕了就自己跳下去好了。”
崔天冬结巴道:“怎……怎么抽到的是个娇滴滴的……娘子,我……我不打女人,这可咋办?”旁人一听皆哄笑起来。
雪裙冷道:“女子怎么了?你瞧不起我?今日是比武大会不是怜香大会,武功高低可不论男女。”
崔天冬挠头苦思道:“是哦,我是来比武的,不是来怜香惜玉的……”
还没自言自语完,雪裙的铁爪就袭向了崔天冬,虽抓上他的身体,但毫无损伤,雪裙道:“铁布衫?”
崔天冬一把扯开雪裙:“好眼力。”他的眼神变得清澈又坚定,只视此女为会武对手。
叶思川趁全场目光被擂台上的刚柔之战吸引,飞速移入木亭,帘动间潘辰跳出青帐,见此,郁留云才放下心来。
叶思川难掩欣喜,便跪地向仙风道骨,青衣束发,气象威严的长凌道人磕了头,又向青衣长袍,长发束莲花冠的草玄施礼,然后开心道:“师父,师叔,我可找到你们了。”
长凌将他扶起,打量间又拍打叶思川,欣慰道:“川儿瘦了也壮实了,嗯,没想到你的内力也突飞猛进。”
草玄端方大气的,嘴唇微勾,杏眼含忧道:“听你师叔言,你们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吧?”
叶思川摇头道:“不苦,完成了师父的交代又经历了一番,感慨良多。”
长凌点头道:“嗯,你的事潘辰都与我说了,你既豁达看待,为师便不担心了。”
“斯人已逝。”叶思川摸着手臂,眼底深沉,“长陷其中倒辜负了他。”
长凌不由得心中感慨,这孩子的心性已经与下山前不一样了。
叶思川扶着师父坐下道:“师父,我还遇上了一个生死之交。”
长凌顺着胡须道:“叫郁留云和尔南是吧?也是因他们才拿走韬魂鼎得罪飞芦与杳冥教的?”
叶思川低头道:“师父对不起,我们暴露了琮台弟子的身份,给山门惹了祸。”
长凌哈哈一笑道:“我可没责怪你们,相反,你做得很好,只要起心动念符合道义,那便随心所欲。”
叶思川又道:“那要是杳冥教和飞芦找山门麻烦怎么办?”
长凌抽处叶思川背后的醒世,神色凌厉道:“那便用剑说话,你以为师父白混这几十年?既选择了就要承受结果,我们琮台山从来不是靠虚名立足的。”
草玄道:“你师父可没怕过什么人,就算是遁世多年,还是人皆记谈的天下第一呢。”
长凌突然无奈道:“哎!师妹你就别提那事了,就因为那场比武,我赖床的毛病都治好了。”草玄呵呵一笑,叶思川就与师父和师叔叙起了家常。
潘辰出亭便去寻郁留云,熟不知早已经被红亭某人盯上尾随。他上树找到郁留云,看向对面山崖道:“思川是真在意你,在见到心心念念的师父时,第一句竟是交代我这个师叔让你不要被杳冥教的人盯上。”
闻此,郁留云不知如何搭话,叶思川的关心的确很细微,让人觉得深沉又不知所措。这么久以来,与叶思川的关系已经不是欠几条命那样纯粹了,甚至有了一种不寻常的羁绊,以朋友描述勉强自洽。
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郁留云从前很失望,现在也不想明白,一直都敬而远之,他只得道:“琮台山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这份人情……。”
潘辰笑道:“留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思川善解人意心思敏锐,你是他重要的朋友,你要是总跟他提亏欠,人情的话,他一定认为你是在疏远他。朋友间是不必毫厘必清又拘礼相待的。”
郁留云眼生沉郁,世上有很多解释不清的关系和情绪,自身就有好多就算拐弯也会落到叶思川身上。疏远倒没有,待人有区分你我的余地才能进退有度,他道:“前辈,我并未疏远他,我……”
“谁!”潘辰被一块飞石砸中,石头包着一张纸,他打开一看,让他不免脸皮一红,上面写着:“一别多日,终见潘郎,念之想之,心结秋霜,望能一叙,粉衣聘香。”
促眉看完这“虚情假意”的纸条,潘辰左右寻找信中的粉衣人,果然在身后不远的林中扫见那媚笑又娇横的面容,那人好似就在等他,这也预示着他们身份暴露了,他对郁留云道:“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郁留云道:“好。”潘辰向林中追去。
反观台上,雪裙对这刀枪不入的崔天冬没了手段,无论灵活的拳脚,利爪还是鬼头簪相向对手都毫发无伤,崔天冬背上的刀都没拔,踏桩将她抓住舞来舞去,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被玩死,她无奈喊道:“你把我放下,你这个愣大头到底是吃了什么这样硬啊?”
崔天冬毫不顾忌雪裙暴露的穿着,手捏那是那,嘻嘻哈哈回道:“你也不错啊,这骨头软如绸缎的功夫也很有特色。”雪裙无可奈何。
台旁一背黑色大刀的人笑道:“这姓崔的兄弟我很喜欢,这个无耻的女人今天算被他收拾了,可惜没见他的刀法,等会他赢了我定要向他挑战,跟他比试比试。”
左眼戴眼镜的向此人抱怨道:“尔南,我又饿又困,啥时候结束啊。”
尔南道:“别急嘛,看样子快了,哎小神医,你说哥哥我带你们来这种十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你是不是先得夸夸我而不是苦着脸啊?”
郭兴雨捂了个哈欠:“夸你夸你,夸你天没亮就让我和着桑还有博风没吃饭就爬高山喂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