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摩羯”离境,天气放晴,闷热再度席卷港岛。
出海这天裴霁和赵淮年一同前往码头,久未出门游玩的赵淮年脸上盈着止不住的笑意,坐在副驾驶上,同裴霁提起最近的新鲜事,话题说着说着忽然转到了赵惊鹤身上。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大哥了,那天大哥回老宅,听说和父亲闹得不愉快,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裴霁眸光顿了顿,又听赵淮年继续道:“听陈伯说父亲很生气,还差点动了手,父亲已经很久没对大哥动过怒,也不知道这次是为什么。”
赵淮年思维跳跃,只是愁眉一瞬很快又转了个话题,而裴霁思绪还沉浸在方才所听之上,以至于赵淮年后来说了些什么他都记不太清,只是心不在焉地附和两句。
抵达港口,太阳刚落山,天空是大片粉调的橘红。
游轮的甲板上已经聚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靠在栏杆上侧耳交谈,都是生面孔,裴霁一概不认识。
他和赵淮年一路上了甲板进客舱,游轮有三层高,里面更是大得晕头转向,拐错好几次路才终于顺利找到房间。
三楼的最尽头,两人的房间挨在一起,他和赵淮年在房门外短暂告别,各自回房休整。
房间宽敞,洗手间卧室吧台应有尽有,窗口正对着门口,往外看海景一览无余。
裴霁将背包放到沙发上,走到窗边,双手撑着窗沿往外看。
初秋的傍晚已经有些凉意,海风夹带着咸涩的气味扑面而来,裴霁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方的海平面上,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那张冷峻面容。
夜幕降临,随着汽笛长鸣,游轮缓缓驶离港口。
海风凌冽,裴霁吹了一会连打几个喷嚏后便将百叶窗摇上去。
简单冲洗一番后,从浴室出来刚好收到赵淮年发来的信息。
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他怕赵淮年等久,胡乱抓了件外套套在身上往外走。
房门外,赵淮年靠在对面墙上,见裴霁出来才站直身,挽上裴霁的手臂,说:“修明哥说给我们留了位置,我们赶紧过去吧,就在一楼。”
循着悠扬的钢琴声,裴霁被赵淮年一路领着到了餐厅。
侍应生至两边缓缓拉开木质大门,灯光璀璨,人影交错,他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了赵惊鹤。
他身着一套黑色西装,里头白色衬衫搭配黑色领带,低调简单不过的款式,却完美勾勒出宽阔修长的身形。站立在人群中,身上仍旧是一贯的冷淡疏离之气。
有人围在他身边敬酒,嘴边不知低语着什么,他端着酒杯微微侧身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接着与那人碰杯,下巴微仰,喉结翻滚,缓慢饮尽杯中酒液。
裴霁回过神时已经被赵淮年挽着走到赵惊鹤身前,他隔着圆桌,目光直直落在赵惊鹤身上。
“阿霁,好久不见,”唐修明带着揶揄笑意的声音响起,“你能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我很开心,不介意碰一杯吧?”
裴霁移开视线,侧过身朝唐修明笑了笑,接过他递上前的高脚杯,“当然,生日快乐修明哥。”
唐修明爽朗一笑:“谢了。”
裴霁与他碰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人到齐,唐修明招呼大家落座,并提议为此相聚举杯庆祝。
裴霁不动声色扫视一圈,这一桌大都认识,只唯独坐在赵惊鹤旁边那位穿着一身黑色休闲服,留着寸头,看起来与这船上或西装革履或精致礼服的人群格格不入的面孔有些生。
分明在哪里见过,在他打量的同时,那人似有察觉忽然抬眸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裴霁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名字。
梁从衍。
裴霁忍住了心底的疑虑,朝看过来的人淡定点头,后者也礼节性地朝他点头。
总觉得头上有道视线带着沉甸甸让人无法忽视的重量,裴霁抬眸看向对面,却发现赵惊鹤正同霍时谦低声交谈,并未看向他这边。
餐厅内钢琴夹杂着此起彼伏的交谈声,让裴霁无法听清对面的交谈声,心底仿佛蚂蚁爬行,扰得他心痒难耐。
从进门到落座,赵惊鹤从未正眼看他,像是不熟的陌生人。
裴霁心情骤然降到谷底,他克制着压住心底的异样情绪,从容淡定地与一旁的唐修明交谈。
“听淮年说你这次是提前完成了学业提前回国?”似乎因为方才那一杯酒,唐修明也不再与裴霁生分,他语气热络道:“阿霁还是那么优秀。”
“都是修明哥非拉着我问东问西我才说的,”赵淮年听见他们谈话内容赶忙凑到裴霁跟前解释:“我可不是主动出卖你的啊。”
裴霁笑了笑:“没事,不是什么机密。”
唐修明瞪一眼赵淮年,转头继续同裴霁说:“你刚回港市创业,以后碰上什么问题尽管来找你修明哥或者你时谦哥再不济找你大哥,千万别客气。”
裴霁余光瞥了眼对面,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唐修明忽然凑近,抬手在裴霁肩上拍了拍,“来,再来一杯!”
裴霁今天从公司直接出发,忙了一天肚子里除了早上的咖啡菠萝包之外还没进过其他一点食物,方才一连喝了几杯,胃里已经有些翻滚,但也不想扫兴,他不露声色与唐修明碰杯。
好在作为今日主角的唐修明很快被旁桌宾客拉去敬酒,他烧灼的胃得到短暂的休息。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为了避免胃痛裴霁还是强忍着不适吃了些主食垫垫肚子。
有人从裴霁身边经过,叫了一声“惊鹤”,声音甜美,裴霁抬眼,看见了身穿白色礼服踩着高跟鞋走来的任嘉敏。
餐厅内声音嘈杂,像是为了让赵惊鹤听清,任嘉敏弯腰抬手挡在唇边凑到赵惊鹤耳边,任旁人怎么看,都是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
这片动静不大,但赵惊鹤所在之处从来都是目光焦点,很快有人看过来,一边打量一边低声议论。
在一片议论声中,赵惊鹤起身同任嘉敏一齐往外走。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门口,裴霁才收回跟随的目光,他低下头,放下手中的筷子,彻底没了食欲。
“阿霁,我带了画板和颜料,刚才看到了个好地方,你要同我一起吗?”赵淮年未曾察觉裴霁异样的情绪,低声询问。
裴霁摇头,“不了,我去三楼吹吹风,有事找我。”
他和赵淮年在三层中央楼梯转角处分别,裴霁来到三层甲板处,此时人群大都聚集在一楼,这里空无一人。
他靠着护栏,望进夜色中翻滚的海浪,眸色渐沉,像是看着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进眼里,目光空洞而遥远。
伸手摸进口袋,手中空无一物,这才想起刚才出门匆忙,打火机和香烟都落在了房间里。
裴霁轻叹一声,胸中积攒着莫名的无法纾解的郁气让他感到心烦意乱,却又毫无办法。
眼前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发白,他眼皮轻颤几下,抬手轻轻抚摸着别在胸前的金色帆船,裴霁平时衣着低调几乎不加饰物,今天特意别上这枚胸针。
但神明未曾施舍一眼,他的心思随风沉进这深黑海底,无人知晓。
站久了,风吹得脸上有些僵硬,裴霁搓了搓脸,拢紧敞开的衣摆。
尽管海浪轰鸣,四周嘈杂,裴霁还是清楚捕捉到来自身后的细微脚步声。
他身形定住,几秒之后回头,与赵惊鹤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四目相对。
一时间海风停歇,谁都没有出声打破这份沉默。
赵惊鹤指尖夹着白色香烟,另一只手握着金色打火机,他目光在裴霁脸上短暂停留一瞬,接着低头叩响打火机,红色火焰摇晃着映在他黑沉的眼眸里,他唇齿轻张,含住烟头。
裴霁看着白色烟雾从他齿间缓缓吐出,升腾缭绕模糊了面容,忽然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他偏头移开视线,重新看向海面。
身侧暗下来一片阴影,遮住裴霁半个身形,鼻尖传来熟悉的木质香,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赵惊鹤在他身旁站定,一只手随意搭着船杆,目光直视前方,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静,
“胸针很衬你。”
裴霁微微一滞,喉咙生涩,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赵惊鹤侧头看他一眼,平静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裴霁顿了顿,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黑沉的眼睛像是直直看到人心底,对视片刻,裴霁忽然笑了笑,“方便借个火吗?鹤哥。”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赵惊鹤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反问。
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
刚到国外那段时间,经常睡不着觉,靠着尼古丁和酒精度过了很多个无眠的深夜,有过无数个撑不下去想要放弃的瞬间。
裴霁换了号码,切断国内一切联系,其中包括赵惊鹤,因为害怕自己无法控制压抑心底的情愫,不顾一切跑回国内,回到他身边。
但他不能,他手无寸铁,任人摆布。他的爱破烂不堪,荒芜凋敝。
他要给赵惊鹤这世上最好的,他要这世上再没人能对他们指指点点,靠着这样的念头,再难捱也捱下来了。
白色烟雾夹杂着冷风拂过鼻尖,他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赵惊鹤,声音低低地:“记不清了,出国后吧。”
赵惊鹤轻轻弹了弹夹在指尖的烟蒂,又看他一眼,“想抽?”
“嗯。”
“这是最后一根了。”
赵惊鹤眼底似乎带着浅淡笑意,海风凌冽,他站在上风口处,风吹得他额前发丝凌乱散开,他转过身背对海面,腰身靠着船杆,胳膊随意搭在栏杆上,仍然看着裴霁。
裴霁愣了愣,抬眸望进赵惊鹤漆黑的眼底,不自觉舔了舔嘴唇,没来由得感到一丝紧绷。
“要吗?”赵惊鹤挑眉,声音低沉之中含了些散漫慵懒。
裴霁几乎是无意识地条件反射,他微微垂下脑袋,点头。
头顶阴影暗下来彻底遮住裴霁整个身子,距离太近了,近到他们之间只剩一条窄窄的缝隙,再往前一步,就能拥进怀里。裴霁甚至能感受到来自赵惊鹤身上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
“一口。”赵惊鹤的声音在这寂静夜里如同鬼魅响起,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裴霁呼吸一滞,心跳慢了半拍,他极力稳住呼吸,低头将唇送到了赵惊鹤指尖。
苦涩绕着口腔在舌尖蔓延开,烟雾缭绕间,裴霁眼睑轻挑,隔着一层薄薄雾气和赵惊鹤对视。
藏匿于幽暗之中的眉骨处,眼周落下一小片阴影,映衬得他轮廓愈加分明凌厉,熠熠生辉,只是短暂一瞥,惊心动魄。
“赵惊鹤,”裴霁开了口才发现嗓子沙哑干瘪,于是声音迟滞片刻,才继续道:“我们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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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