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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的日子好过很多,爱闹事的人听说我和叶无歆有交集,全都主动收敛,褚兰和楚乐也没有来找过我的麻烦。
树皮长得很慢,只要我不主动去攻击别人,应该还能活好上几年。
除了表皮层之外,其它部位还没有受到侵蚀。尤其是脸上,这个部位最麻烦。现在是冬季,身上的树皮可以用衣服遮住,叶无歆还送了我一个手套,这样也方便遮盖手上的奇怪之处。
我和安在学校不会刻意表示相熟。宋言言让我和班上的同学多说说话,领着我去和同学交谈。
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叶无歆和宋言言的面子上,大家对我的厌恶看上去减少了很多,有两三个女学生也开始愿意和我讲话了。
现在的生活简直像是梦一样,连姜小维都没来吵着要杀我。像她这样的人,搞不懂无歆是怎么说服她的。
学校里的情报网能力惊人。某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几名同学叽叽喳喳地道出了不少信息。
“你们看昨天的新闻了没有?”
“你是不是想说那群私底下□□的人被抓了的事?”
“居然有人在隔壁省贩卖这些东西,你们不觉得很危险吗?听说还逃掉了几个,会不会还有这种组织没被发现啊?咦,想想就害怕。”
“开玩笑,这种事离我们远着呢,倒是褚兰那事更有趣。”
“那个校霸能有什么事?”
“听说她妈妈离了好几次婚,全靠赡养费生活。这不,最近没钱了,找前夫要钱不成,好像又勾搭上一个。”
“怎么这样啊?”
“我现在算是理解褚兰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还有啊,你们知不知道姜小维?”
“就是初一那个看着像个小大人的?”
“对对对,就是她。”
“她怎么了?”
“听说她退学了。我表弟就在他们班上,听说有好几个小男孩都很伤心呢!真搞不懂,这些家伙才比我们小两三岁,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虽然我不理解,但是聊八卦好像已经成为学生放松身心的一种途径。
我和安在学校里互不打扰。一到放学,安就会陪我去废弃工厂写功课。那里有好多电池式台灯还能用,环境比阁楼好上太多。我们学校实验班的走读生没有晚自习,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和安一起去天台上看看夕阳。
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变好,不管在哪里都觉得比原来更加轻松如意,除了家里的气氛。爸爸整天都怒气冲冲的,对家里人也越来越凶,总是一言不合就对我拳打脚踢。
实验班的生物课是王副校长亲自教授。那天副校长在生物课上说:“今天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复习,哦对了,安同学发烧了,他家里人给他请了几天的假。班长注意一下,别忘了记录考勤……”
不对,安的亲戚连他的死活都不会管,怎么可能会因为发烧就给他请病假?一个发烧又怎么可能会病到好几天不来上课?问题如此明显,可竟然没有一个人发问。
化学课是第一节,后面的几节课我总是打不起精神,忧心忡忡一了上午。等到中午,我偶然路过一处较低的围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念头。
“哟,瞧我们看见了谁?楚夕夕,你真可会挑地方。我难得和乐乐难得约个会,还能被你撞见。既然你来了,那就留下来吧。叶无歆没来,我倒是要看看谁能来救你。”
两个长相凶恶的男生走近我,我不停地后退,又被逼进墙角。
褚兰继续说:“之前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能勾搭上叶无歆。姜小维退学也跟你有关系吧?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有才呢?”
其中一个男生得到指示,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根部往墙上撞。我眼前一黑,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脑袋侧面肯定已经肿起来了。
我举起手,控制树枝进行防卫。另一个男生拿出小刀猛地劈断树枝。
“靠,他娘的这白痴耍我兄弟不够,还想拿这种小伎俩来耍我们?她要真是什么怪物,也不至于被我们欺负这么多年。”
说着,他的拳头击中我太阳穴的位置,我不受控制地撞到墙上,头盖骨发出阵阵惨叫。视野变成一片漆黑,耳鸣几乎覆盖所有人声,粘稠的血液顺着脸颊流淌到地上。
眼见他们真想置我于死地,我实在没办法继续忍下去了。褚兰和楚乐约会,只有两个人跟着。我手上的树皮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周身不停飘落血红的枫叶。
我用力甩手,飞出去的树枝刺穿那两个男生的喉咙。他们立即失去意识,双脚扎根进地里,头发和手臂发展为枝叶,短短几秒钟就从人变成了“树”。
褚兰和楚乐大叫着转身逃跑。我又甩出两根树枝,很可惜,我只划破了楚乐的手臂,让他们两个逃了。这样也好,总归是少背负一条人命。我已经没有几天可以活了,必须赶紧找到安才行,伸出树枝勾住围墙边缘,用脚登着墙体就可以翻出去。
“等一下。”
叶无歆喘着气,像是刚测完八百米体考的样子。
“你别拦我。”
“你知道安在哪里吗?”
“在他伯母家。”
“他伯母家在哪里?”
我顿时愣住了。方才我确实是被冲动占据了头脑,我根本就不知道安的伯母家在哪里。
叶无歆叹了口气才说:“他在废弃工厂,我家小助理刚刚查到的。”
“多谢。”
我翻墙出去。
顾不得一路上有多少人看见我,我脑海里只是循环播放安的音容相貌,全速冲进废弃工厂。
天台没有,楼梯间没有,每个房间都没有……在我即将疯狂之际,终于在堆放老旧钢条的地方发现了安的踪迹。
安满脸通红,额头烫得吓人。我背不动安,只能半扛起他进到工厂里面。我们之前捡到过一条毛毯,正好可以给安取暖。
废弃工厂距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叶无歆让司机开车送她来,很快就到了。
她盯着安上下打量,“得去医院。”
叶无歆刚刚说完,迷迷糊糊的安就立刻否决道:“我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你会死的!”我喊出前所未有的音量。
安仍旧是一个劲地摇头,“我父母死在医院,我不想死在那里。”
我想起前两天刚看完的一本小说,仿佛能从那位著名作家描绘的故事中望见我们的未来。这里真是个残酷到极点的世界。
我看着安不知所措,无歆说:“不去也罢,我去买药,大概率也能好。”
我再三谢过叶无歆,她真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大恩人。
有了无歆买的药,安在日落时分就好多了。安告诉我们,他伯父的哥哥一家来了。因为没有足够的房间,正好安又发烧,于是他伯父伯母在思量之下,就决定把安赶出来。就算到以后找到安的尸体,他们也会用“这孩子真是的,发了烧还到处乱跑”之类的说辞为自己开脱。
叶无歆好像要忙什么事,提前离开了。
我搀扶着安来到天台。
还很虚弱的他靠着我的肩膀,我们一同观看夕阳的坠落。
“你要回家吗?”
“我这个样子,回不去了。”
“回不去,至少可以回来。”
“陪陪我。”
“好。”
“也别只陪我。”
“这里不只有你。”
“不过是早晚的事。”
“生命没有早晚,只有瞬间和永恒。”
这时我才发现全身上下早已长满树皮,红枫叶比眼泪流得还快,一片又一片长出来,随即飘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