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相逢(双重生) 第3章 第 3 章

虽心中有过各种设想，但母亲的辱骂仍如冰刺，扎得明长缨肌骨生寒心肺俱痛。

她想说舅家也不是一无所图，明家家产大半流入侯府，难道还抵不了这几年的照拂？

就非得再拿自己的终身去添补？

可前世梦魇一幕幕划过眼前，心中仍舍不下这微末亲情，说出口的便成了：“我可以在幕后，只派手下人去经营。以后招赘给明家留下子嗣，这样父亲这一脉也算是后继有人……”

她自以为做出了让步，但一向柔弱温婉的明母，却以一种愤怒甚至厌恶的眼光看着她：“我看你是疯了，闺阁女儿竟说出这般没廉耻的话来，若传出去，你一根绳子勒死了不要紧，还要带累侯府里这些表姐妹！”

明母再忍不得，竟是连看也不愿再看她，只冷声道：“兄长说得对，你心大了，还是要赶紧打发出去才好。此事我已经应下，由不得你胡来。”

“五日后就是母亲寿辰，林家公子到时会过来相看，你好好准备，莫丢了侯府的脸面！”

说罢，便拂袖而去。

明长缨跌坐在榻上，心中生出无尽凉意。

她重生而来，以为有机会远离皇城这漩涡，以为可以与至亲相守偏安一隅。却忘了母亲心中她从来不是最重，一旦涉及她娘家长辈便触了逆鳞。

“小姐，夫人她……”

云水面色焦急的进门，想问什么，却被潇湘阻止。

明长缨看出她两担忧，但无心多说，只坐回妆镜前，道：“无妨，继续吧。”

“哎!”

潇湘应声，执了木梳替明长缨梳发，又向云水道：“去箱子里把那套银丝红玉攒花头面拿出来，今儿个表小姐约咱们小姐去青鸿观看梅，戴这个正是应景儿。”

“姐姐，咱们院里也有红梅，这么冷的天，何苦往那山里去？”

“咱院里才几株？那青鸿观可听说种了不少……”

两人有意活跃气氛，可惜入不了明长缨的耳。

她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恍惚看见脸颊上无端生出许多狰狞伤疤来，再眨眼却发现是幻觉。

镜中的少女，肤色白皙明眸皓齿，正是最好的年岁。明长缨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飘忽的目光渐渐坚定下来，既然温和的手段无法离开，那也只好另做打算了。

无论用怎样的方法，今生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缨姐姐，昨儿个不是早早约好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秋灵心从马车里探出个头，嘴撅得能挂油壶。粉扑扑的脸被风帽上的兔毛一衬，活像个热气腾腾的糯米团子。

“小滑头，现在时辰尚早，你呀，自己性急倒反挑你缨姐姐的不是。”

一道柔和女声在秋灵心旁边响起，窗边露出一张清丽秀美的脸，正是武安侯府大小姐秋灵玉。她笑着轻戳了下小妹气鼓鼓的脸颊，对明长缨道：“妹妹快上来，别着了风。”

潇湘、云水服侍明长缨进了车厢，和两位小姐见过礼，便去了后面给丫鬟们准备的马车。

车厢里烧着暖桌，倒是比外头暖和许多，明长缨脱下披风，坐在了两人对面，歉然道：“姐姐，劳你久等。”

“可别听你心妹妹瞎说，我们也才刚出来。本就约的巳时，要真迟了，可就遣人去催你了。”

秋灵玉观明长缨眉目间似有倦色，便道：“妹妹昨夜没睡好？车上有暖被，离青鸿观还远着，不如小憩一会。”

说着便要动作，明长缨忙按住她的手，笑道：“冬日里我向来有些懒怠，略坐一会就好了。”

“那先喝杯热茶暖暖，这儿还有庄子上新制的柿饼，你尝尝。”

“这儿还有庄子上新制的柿饼，你尝尝~”

秋灵心扮了个鬼脸，拉长调子学秋灵玉说话，撇嘴：“哼！姐姐偏心！怎么不给我吃柿饼？”

“ 你不是爱吃糖莲子吗？”

秋灵玉无奈，从干果碟子拿了颗糖莲子，塞小妹嘴里。秋灵心得了安抚，不闹了，乖乖嚼着糖莲子，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核眼，得意的看向明长缨。

明长缨：……

她并不想和九岁的小孩争宠。

明长缨和秋灵玉年龄相当，这些年仕宦小姐间的一些茶宴、诗会往来，便常常结伴同行。粘豆包秋灵心年岁太小，自然不能同去，便觉得姐姐是被这个新来的抢走了，每每看到明长缨就要幼稚的闹上一闹。

以前明长缨不解，同在侯府这姐妹俩性格怎么相差这么大，后来便明白了。

大舅舅膝下三儿两女，女孩比不得男孩受看重，秋灵玉与父母间少有温情的时刻，只如明母一般被教成了标准大家闺秀的模样。

但她或许也并不喜欢那些规矩礼教，对着这个小自己七岁的跟屁虫妹妹，当着人面会端着长姐身份，私下则多有纵容。久之，秋灵心便难得保留下来一丝顽性。

三人正吃着干果闲聊，车外忽地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窗边。

秋灵心掀开一角帘子去看，正巧一枝红梅送了进来。

秋灵心气的大叫，显然是认出了来人，作势要扯了花扔出去：“讨厌鬼！你来做什么？！”

“不得无礼！”

秋灵玉呵斥住妹妹，坐到窗边接过了花。窗帘落下，秋灵玉也没去掀开，隔着帘子问外面的人：“这是？”

马车外传来一个温润又带着点赧然的声音：“我早上见院子里的花开了，想着给你看看……”

“我们现在就要去青鸿观看梅花，谁稀罕你院里的这枝啊……”秋灵心头撇到一边，气鼓鼓的小声嘟囔。

“这不合礼数……”

秋灵玉看着手中的花，有些出神。

“我原是想登门拜会的，谁知门房说你刚离了府，我、我无意冒犯，只是怕晚了花枯萎了才、才……”

那声音急忙解释，一段话说的磕磕巴巴。秋灵玉却笑了，清秀的面容浮出些粉意，低声道：“很好看……”

“啊？嗯、嗯。那、那我回去了……”

“好。”

马蹄声远去，马车又不紧不慢的走了起来。

秋灵玉将花用绢帕包了放到一旁，安抚好妹妹，才强作镇定的看向明长缨。

明长缨一本正经：“哎呀，前两日羊肉锅子吃多了，正想吃些清淡的开解开解。姐姐，近日大厨房有鲜藕吗？”

“藕是秋食，现在怎么会有，缨姐姐你忘啦？”

“哦~要秋天才有藕啊~”

秋灵心一脸懵懂，秋灵玉却羞红了脸，前几日大厨房那头羊，正是车外那人送的。

明长缨故意提起羊，又说“偶”打趣她，她却不好当着秋灵心的面揭破。心里羞恼，面上还得强作镇定：“妹妹，不如用些山楂糕，消食解腻。”

明长缨便笑着真拿了块山楂糕吃，不再逗她。

方才明长缨没看见车外的人，但她知道那人是谁。新平侯府家的大公子，也是秋灵玉的未婚夫，两人自小定亲，今年已过了六礼，如无意外明年春就要成亲了。

如无意外……

可意外就发生在几天后的侯府老夫人寿宴上，那噩梦般的一夜，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

明长缨看着秋灵玉微红的脸，想着这般干净温暖的女子，不应落得那样凄惨的结局，而她也不想再欠下这份染血的人情债了。

青鸿观确实种了许多红梅，自山麓到到峰顶，打翻了胭脂盒似的，在白雪黑石间积艳堆红，开得如火如荼。

来玩赏的仕宦家眷不少，不过都是守礼的人，遇上了见过礼便罢，并不互相打扰。

几人且赏且行，到了青鸿观中，明长缨陪着秋灵心为侯府老夫人添了香油点了长明灯，又去求签请了几个平安符，这行的正事便算办完了。

午时在观中用过膳便准备下山，却不想刚出山门便撞见个熟人。

“哎呀！这牛鼻子呆的地方冷冷清清，哪有戏园子里好玩！周兄，你品味就是古怪！可怜了我的美人哟，颠簸了这一路。”

“秋兄此言差矣，这雪中红梅娇，这红梅映美人那更是别有意趣啊！”

一胖一瘦两个锦衣男子，带着两位美人下了马车，竟是完全不顾往来行人眼光，肆意调笑。

明长缨早有预料，悄然压下心中恨意，不动声色看向秋灵玉。

秋灵玉面色难看，却也不得不领着两位妹妹、一干仆婢，主动上前见礼：“二哥。”

那胖些的正是武安侯府的二少爷秋程锦，他闻言抬头，乜斜着眼扫过一行人，懒懒道：“是三位妹妹啊，这是也要进山？”

“事情已经办完，我们这就要回去，妹妹先告辞了。”

秋灵玉看不惯二哥这副浪荡德行，却因长幼有序不能说什么，只怕污了两位妹妹的眼。福了福身后，快步带着妹妹们进了马车。

却不知，有一双眼正直勾勾盯着她们的背影。

瘦高个儿用手肘撞了秋程锦一下，道：“秋兄，这就是你的妹妹们啊？当真是各有风姿、国色天香……”

“哼，”两人常厮混在一处，秋程锦看他那饿狼似的眼神，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嗤笑道：“周兴，我可警告你别打我大妹妹的主意，她可是新平侯府定下的，你个破落户可得罪不起。”

周兴被嘲了家世有些不高兴，其实他家是这盛京五大富商之一，和破落沾不上边。只是去岁背靠的大官倒了，走门路时和武安侯府搭上了线，他才和秋程锦混到了一起。

他虽是纨绔，但也知自家商户再有钱也比当官的矮一头，又惦记着那点美色，火气便压了下去。

笑盈盈道：“哪里敢高攀你的亲妹子，哎，那个锦红披风的就是在你家寄住的那个表妹？就听传她什么诗啊才啊的了，倒不想生的这般貌美……”

“她？她更瞧不上你，人清高着呢！”

秋程锦冷哼一声，揽着美人率先走了。

周兴见他这模样，知有内情，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