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帕那其实越看“坦诚相待”“日月同辉”这几个词,就越觉得刺眼,别扭,甚至侮辱性极强!大概是她并非带着真心实意去写这封信的缘故,没错,违心而写的。她的本意仅仅只是希望儿女们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以及一丝侥幸:也许尉屠耆在长安的时间不长,【中汉家文化的毒】还不深,现在迎回还来得及……
“信写好了。即刻派人连夜赶去长安”黎帕那话音刚落,只见艾什勒弗只身闯进琥珀宫自告奋勇,“公主,这任务就交给微臣吧。”
黎帕那没有多想,就把信交给他:“一路小心。”古里甲说多派几个人去,去长安路途遥远也好有个照应。
“二王子!二王子!”达尔玛扎布在集市上亲眼目睹楼兰使团出城,立马猜到缘由,急忙返回驿站告知虚闾权渠说:“楼兰人已经动身去长安了,要不要拦截他们?”
虚闾权渠正坐在桌子旁边和不久前从敦煌一带赶来的妥妥部的首领勃罗说话,听到达尔玛扎布的禀告,根本不以为然:“看你这鬼样子!阿爸已经知道了,想必安归很快就会赶回楼兰继位!”
“噢,噢,那就好。那就好。”达尔玛扎布如释重负道。虚闾权渠撇开他继续和勃罗谈话:“你方才说……尉屠耆被汉人遣去长安的中途……在敦煌遭遇了刺客?”
“千真万确。”勃罗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回答:“我们当时盘踞在敦煌和汉军对抗,对那里的风催草动了如指掌。尉屠耆到达敦煌的当日晚上,住在敦煌客栈里,没想到,半夜突然来了一群不明身份的刺客……”
达尔玛扎布惊喜问:“死啦?”
“那小子命大着呢……没死。”勃罗摇摇头:“听说是受了伤,后来在敦煌修养一段时日就动身去长安。”没死?怎么就没死呢。达尔玛扎布当得知尉屠耆已经顺利到达长安的消息,恨得咬牙切齿,跺脚跺得咚咚响:“他真是命大啊。”
“哎,大哥,方才二王子说了,安归已经在返回的路上啦。”哈丰阿安慰他:“尉屠耆就算活着又有什么用?楼兰的王位必定属于安归无疑!呵呵呵!”
虚闾权渠并不关注尉屠耆的死活。一脸冷漠。在这个匈奴王子眼里,尉屠耆既是政敌又是情敌,只要安归顺利继位为新王,落在千里之外的长安的尉屠耆就不构成什么威胁了。现在唯独遇刺这件事令虚闾权渠好奇:“身份不明的刺客?你去查过吗?到底什么来头敢在汉军眼皮子底下行刺。”
“我哪有那闲工夫。”勃罗手里拿着啃得干干净净的牛肋骨:“不过……我倒很怀疑和我们匈奴人有关。”
“不可能,不可能。狐鹿姑大单于绝不会做那样的蠢事,”达尔玛扎布立马否认:“尉屠耆是汉人要去的质子,杀了他等同于公然和汉人为敌,对匈奴也没有一点好处。”
虚闾权渠垂下眼皮,沉默不语。他心里当然明白不可能是阿爸所指使,毕竟同住一个帐房的,阿爸有什么决策,他不可能不知道。胞兄壶衍鞮也不可能。阿爸没发话没允许,壶衍鞮岂敢自作主张?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大概是被方才母亲的突然变脸一吼给吓怕了,还回过神来,毗珈摩没有出去玩而是独自呆在卧房里,伏头于桌子之上发呆:“……”
“咚咚咚咚”
他抬头,看见上次那个小孩又来了。反复敲窗吸引他的注意,面带笑容:“送你一个点心吃!”其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甜蒸饺:“我母亲刚刚蒸的,可好吃啦。”
甜蒸饺是从天竺传入的异域风味点心,深受楼兰人喜爱。每当节日庆典都少不了这道美味佳肴。其外表圆圆的,上端捏出一个尖尖的小角,周围布满一道道清晰的竖条纹路,外观晶莹剔透非常可爱。内馅是由新鲜磨碎的果肉果酱和楼兰特产的粗黄糖制成,包裹在外皮中塑型后拿去蒸熟就完成了,吃的时候淋上金色酥油一起品尝,更加美味可口。
“谢谢你。”
毗珈摩走过去,从小孩手里接过甜蒸饺放入嘴里咀嚼。“你叫什么名字?”
“布鲁克。”
“噢……”
“你是不是要当国王了?”
“不是……”
“我母亲说了,让你当国王,胜过你父亲和伯父!”
暮色将之,天上的被子的花边沾上了点点深红,夕阳就要回家了,羊群都回到羊圈,牧犬警惕地守护着羊群,偶尔会嗷嗷地,叫上几声,赶走几只苍蝇,牧民都聚到了一起,为晚上的篝火晚会准备着,架着烤肉架,搭着篝火柴,摆弄着丰盛的食物,忙碌着,幸福着,没事偷着乐。老人小孩,青年美妇皆有所乐!
还不知道父亲死讯的安归还在光着膀子忙活,抓皮子。这是漠北草原牧民的一种古老的工艺———兽皮剥下后先割去不需要的筋肉洗去粘在皮上的脏物,刮残肉时用力不要过猛以防止刮伤皮板。鲜皮清理完以后将其肉面向外挂在通风处或弱阳光下干燥,直到晾至□□成干,将其垛起来,上面用木板或重物压平,直到干透。
“王子!”狐鹿姑身边的侍卫急急忙忙跑过来:“大单于要见你,快去穹庐大帐!”
“什么事啊,这么急。”
“你还不知道?你父亲……死了!”
“什么!”安归仿佛挨了晴天霹雳般手一松,弯刀掉在地上。“我父亲死了?!”
“走吧。快走吧!”
“我刚刚得到消息,你父亲死了。”安归来到穹庐大帐,狐鹿姑劈头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我立马派人送你回去继位!”
“这,这不急吧,大单于。”由于事发突然,安归一点准备没有故而表现得迟迟疑疑。
“还不急?你那个堂妹已经给长安写信了!”狐鹿姑脸一沉:“你再不回去,以后就永远也回不去了!”“匈奴人必须要赶在汉人之前把你送回楼兰继位。”
“哎呀,你不知道她……她看见我不杀了我才怪……”
“安归!”狐鹿姑越看安归这副迟迟疑疑的样子,越是觉得不爽:“你,这么怕她?”
“她杀个人连眼都不眨一下。我都差点死在她刀下。”
“哼。她敢。”狐鹿姑轻蔑地说:“一个妇道人家,会几下舞刀弄剑,就敢拿楼兰国运开玩笑?!”“她杀人不眨眼,匈奴哪个勇士杀人的时候又眨过眼?她自己不想活也罢……难道还想连累那几个小崽子吗?!”
“大单于,这,这……”安归觉察到狐鹿姑这话里满带杀气顿时吓得够呛,因为他知道杀了一个位高权重、口碑俱佳、深得百姓爱戴的妇人,对匈奴也没有半点好处……但实际上狐鹿姑也只是随口说说,当做震慑而已,岂会想不到这一层?何况,那妇人还掌握着一批神秘的兵器,至少在情况没摸清之前,动不得。
“你就放心回去吧。”狐鹿姑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你成为楼兰的新王,匈奴人就是你的坚强后盾。你身边还有娜仁花陪着呢。”
“我刚刚打探到的消息。”费利姆焦急地在父亲索芒和姑父库尔班面前来过踱步:“早在王妹写信之前,虚闾权渠已经派人向漠北送信了。”“这会儿恐怕已经到单于庭了。”
“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老的。”他冲到他们面前质问:“明明知道两个质子无论谁当继位都会把楼兰拖进泥潭……,为什么还要鼓动黎帕那向长安写信,和匈奴人争夺王位?楼兰王室明明掌握着主动权的……不是吗?”
“住口。”索芒训斥道:“你这是拿楼兰的国运开玩笑!你知不知道?”知子莫过父,他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两个都不立,让黎帕那抱幼子临朝称制?我们这么做可以但是汉人和匈奴人会善罢甘休吗?”“弄不好……没准连他们母子的命一起搭进去!”
“让谁回来,不见得不好。”库尔班意味深长道:“现在重要的是,保全黎帕那母子的性命要紧!”“汉匈两边争夺王位,可以这样比方:就像敌人送来的一件乞降的礼物,楼兰人无论喜欢不喜欢都先接受,等时间长了敌人放松警惕了楼兰人再看看这件礼物实在不适合自己,找个借口,把礼物扔了……”
“咚咚咚”
“咚咚咚”
“麦蒙。你在干什么。”晚膳过后,伯金无意路过其房间,听见里面传来咚咚咚敲击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像是在做木工。他好奇地推开门果然看见那小子蹲在地上忙活,像是在做一张床?
“噢,”麦蒙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在给即将出身的小王子做一张小床。”原来他刚刚看过一本异域的工匠书籍,收集一大堆木头按照里面内容标识做一张特别的婴儿床。这婴儿床采用了特殊的设计,四周设有三道支撑,四根主支柱粗大坚固。底部设置了一个网格状挡板用于放置婴儿,上面铺有软垫,使婴儿能够舒适入睡。这床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底脚采用了双半圆结构,使婴儿床在静止时保持稳定,而在需要时可以左右摇晃,安抚婴儿入睡。
“麦蒙!你在做什么?”毗珈摩这时蹦蹦跳跳跑进来。麦蒙重复方才的回答:“给你的小弟弟做一张床……”
“我问你。当国王的滋味是什么样的,用什么方法才能当上国王?”小奶团子的问题着实令麦蒙和伯金惊得目瞪口呆!
“父王已经知道楼兰国王的死讯。”绛槟携带龟兹的连夜进宫探望胞妹,“他的意思是让你依俗再嫁新王。”
童格罗迦去世这些时日以来,温珥媣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茶饭不思。她眉毛紧锁,额头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彰显出内心的痛苦和焦虑。眼角微微泛着泪光仿佛随时可以涌出无边的悲伤……眼神迷离而失落,似乎迷失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找到出口。
“别置气。吃点东西吧。”绛槟看到胞妹这销形立骨的模样,好言劝说。
“吃什么吃!”她愤然冲着他大吼:“那老东西真把我当成礼物一样送来送去的?!”
月亮升起,树影在地上形成一道道的,风一吹,仿佛鬼影摇曳……窝在被窝里的毗纳耶迦更害怕了。“父亲?父亲!鬼!鬼!”睡在隔壁房的薇迪雅被惊醒,忙起床跑过来问怎么回事?王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父亲回来了!”
“王子。你父亲还没回来呢。”
“回来了……我看见了!”
“王子你在做梦。”薇迪雅轻轻哄道。
“我看见父亲的头被砍了……他无头,无头……无头鬼!”
“王子,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啊!睡吧睡吧。没事的……”薇迪雅看着这小奶团子神情恍惚语无伦次,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骂道全怪奈茜拜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睡前故事,把小王子吓傻了,做噩梦了!!
正当楼兰使团尚赶在长安路上的时候,护送安归回楼兰的匈奴队伍已经离开王庭。狐鹿姑让长子壶衍鞮全权负责护送,此刻他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行进的路线需要经过沙漠、戈壁和草原等,骆驼在沙漠中踏着细软的沙土步履稳健,抬头望去,尽是金黄色的沙丘。
队伍在西域和漠北草原之间的戈壁上缓缓行进,娜仁花轻轻撩开马车窗帘看到的是一片广袤的黄沙与天空交汇在一起。当队伍再穿越草原,她眼前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草地上鲜花朵朵盛开,美丽而宁静……
从小在匈奴长大,花季年华才离开故土的娜仁花头一回领略到与漠北草原截然不同的美景。美丽的西域!壮丽的山川与广袤的草原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幅气势磅礴的画卷。这里有神秘的沙漠,浩瀚的湖泊,以及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往前的每一步都充满着无尽的惊喜!
“哎哎哎,停下停下,……我从没见过如此清澈的湖!”当一片很大的湖从窗外映入眼帘,她禁不住嚷嚷起来。
安归微笑地说这是一片完全由雪水积成的湖,湖水非常纯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娜仁花跳下了车,看见湖四周是倾斜低岸,水草丰美,是上好的牧场。安归说每年冬季这里都会雪涌水凝,略呈椭圆形的湖面镶在冰山雪原之中,宛若洁白松软的丝绵上搁置着一块碧绿的翡翠。夏季湖畔林茂涧清,草茂花繁,辽阔的草原上幕帐点点,炊烟袅袅,牛羊成群,牧马奔驰,构成了一幅动人的牧场风景画。
娜仁花沿着湖岸走了一会儿,身心放松了许多,略加清凉的风时不时地迎面吹来,发辫飘扬在风中,清爽极了,她又盯着湖的远处瞧了又瞧……噢,噢,这湖水有好多颜色,最远处是深蓝色,近一点是蔚蓝,再近些时淡蓝与天空相衬,近处湖水不是蓝色的了,而是一条细线般的嫩绿色,嫩绿的纽带联结的另一端是金黄色的,有一块游泳池大小的湖水还呈橘红色,边上陪衬的零星蒲公英,在云雾的缭绕下若隐若现可望不可即。
“娜仁花!”壶衍鞮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个地方,脚一跨,跳下马,嘿嘿笑道:“西域风景很美吧?”
“美。太美了。难怪先祖一直想着拿下西域,原来……”娜仁花情不自禁地说。
“傻子。你以为先祖觊觎西域这块宝地只是为了美丽的风景?”壶衍鞮意味深长,“你是匈奴的居次,嫁给安归以后就是楼兰的王后了。”“以后要多多辅佐他搞好政务。”骑马停在附近的安归听到这话,愣住。也搞不清楚壶衍鞮是否是刻意说给自己听,总之是涉及到楼兰王室的敏感话题……安归有些忐忑不安。
队伍再启程没多久天就快黑了,他们一行人不得再前进,恰好又遇见一个小村落,就决定就地宿营。
“这什么鬼地方!”娜仁花下了马车打量周围,发现不是方才的绿色大草原这里居然遍地都是枯黄的杂草,散发着一股臭味,不远处几个毡房围着一个小木屋,在木屋的斜后边有一个小院子,远处看那院子里有个小破屋,杂草丛生……
毡房的主人,一对老夫妻走出来,热情跟匈奴人行礼。还拿出好酒好肉热情款待。匈奴人见状心想不错,很识相,于是欣然接受。然而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但到深夜就开始变得诡异了。匈奴人围着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打打闹闹,差不多了就各自扎帐子休息,娜仁花从来没见过木头搭建的房子,强烈的新鲜感加好奇心驱使下她吵闹着一定要去木头房子里面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