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格罗迦一听尉屠耆即将要被带去长安立马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挣扎着起来,希望能再看看儿子一眼……今日一别,可能就是今生的永别,世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国王!你伤势不轻先别起来。”苏罗漓见状连忙阻止:“为了你的身体考虑,还是不要去了吧,免得精神受刺激……”
“王子……你为什么这么傻?”
“王子,你要回来啊”尉屠耆随汉军离开国都的一路上,臣民们相送,哀嚎不止。“王子。”有人端来一碗清水,说临别请你喝一杯牢兰海的水,愿你以后身在异乡,也别忘了把故乡楼兰装在胸中!!
“谢谢。我不会忘记楼兰。不会忘记你们。永远不会。”尉屠耆接过清水很快一饮而尽……臣民们。我要走了。你们不要难过,离别以后要彼此珍重……
轻风拂过,如同温柔的纤手,轻轻地拂过这个世界,却因为离别,而显得萧瑟,红日如同灿烂的笑脸,暖暖的照耀着这个世界,却因为离别,而显得冰冷……
“父亲!父亲!”尉屠耆听见熟悉的声音立马转过身,看见毗珈摩追过来,麦蒙跟在后面,这孩子跑得很快,他来到他面前突然扑通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的双腿,号啕大哭:“你别走,别走!”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喷涌,三岁半的孩子,心不断地滴血!他真的不愿意父亲离去,宁愿离开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父亲啊,你可知道,你的离去,让我的天空从此少了一片色彩?
“毗珈摩。起来。”尉屠耆抱住他,让他站起,“你怎么能跪着呢?”
离别是无言的痛,离别是涩涩的苦,离别是深藏的泪;离别是情深缘浅的无奈,离别是流年伤痕……
“孩子。以后要好好听母亲的话,好好读书,要照顾弟妹。要承担起长子的责任。”
“父亲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回来。”
“父亲会回来的。”尉屠耆强作欢笑和儿子做最后的道别,无意抬头,看见昔日一起长大的朋友麦蒙,留下嘱托:“代我好好照顾他们。”
屠耆,屠耆!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直到今日才知道离别的滋味是这样凄凉,才知道说声再见要这么坚强!
父亲走了!尉梨迦,蓝乐丝,你们知不知道,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把锁锁住,从此把我们困在一个没有父亲的世界里。
父亲走了!我仿佛失去了一切,内心空荡荡的,只有冷冷的孤独的寂寞!
父亲走了!我有种失去信心的感觉,从此变得一无所有。
父亲走了!我们失去最坚实的后盾,没有父亲的温暖,我们只能自己面对一切困难!
父亲走了!是汉人害得我们,让我们无助而孤独,令我无法释怀。
父亲走了!一切欢乐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悲伤和难过,让我们付出巨大的痛苦和牺牲!
我们的心中没有安慰,没有希望,也没有力量,只有深沉的孤独和悲伤。
父亲的离去,让我们失去了最温暖的拥抱,没有了父亲的关怀,我们的心里该有多么的空虚。父亲的离去,我的心里多么的痛,父亲离去,他离开的背影……在我心里留下一个永久的印记,脆弱而失落……
“啊!啊!——我要杀了你们!”
“王子!王子!”麦蒙回过神,看见情绪异常激动的毗珈摩如同一头发怒的张牙舞爪的小兽,想冲过去追逐那些带走他父亲的汉军由于害怕他被伤害,慌忙拉住他:“别过去,别过去!”
“我要杀了你们这些该死的汉人,我诅咒你们,狠狠地诅咒你们!”毗珈摩用佉卢语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汉军士兵听不懂,只以为这个楼兰小王子在哭喊而已,殊不知他心里已经被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尉屠耆告别儿子,走到城门前,遇见了依然挟持着汉朝商队的妻子黎帕那。文翁勒令她立马放人,黎帕那不为所动,断然拒绝:“等你们把尉屠耆安然送到长安再说!”
严德心想反正楼兰王子在我们手里,谅她也不敢怎么样。
屠耆啊屠耆。夕阳送你登程,风儿送你远行,留下的是彩霞晚空。今日一别,你何时能归来,月下窗前,双双成影?
屠耆啊屠耆。我这一生,掺拌着你的喜怒哀乐,揉合着你的酸甜苦辣;只是希望能和你感同身受,能靠你越来越近。在茫茫红尘中不愿与你走散,不愿背弃曾经的诺言,更不愿面对离别的伤感让我手足无措只有落泪的份……
不忍离别苦,却在离别中……
我从呱呱坠地与母体分离,从慢慢长大与童年分离;从慢慢成熟与青涩分离,从成家开始与单身分离,等等等等……生离死别都在光阴中悄无声息的缓缓而行。
世上最痛的莫过于生离,莫过于死别,最亲近的人,最深爱的人,或远走他乡,或阴阳两隔……前者或许还又重逢的可能,但后者却此生此世永难相见了!
什么是离别,一转身已是离别!
黎帕那拿出一枚玛瑙坠子交给丈夫:“这是大漠之光,你好好带着,不要忘记楼兰。”
我们真的无法逃避离别,更逃避不了离别之苦。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在离别的时候给予祝福,离别之后等待时间冲淡心中的苦涩。只是总会在不经意间触景伤怀,让心中渐淡的离别之苦再次涌上心头,殷切地期盼着重逢的那一天。
黎帕那啊黎帕那,站在那条熟悉的路上蓦然回首,曾经以为那么漫长的路,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这样离开楼兰吗?永远地离开?
是缘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又是缘使我们分离,就如那大漠胡杨上叶子,因为春风走到一起又因为秋风而各自飘离。春天和秋天一样不可抗拒,所以相聚和分离本身就一样美丽
离别的时候,想说的话总是断断续续,串不成完整的记忆之链,就如这人生的变迁。
屠耆啊屠耆,你走的时候,夕阳隐没了一半,而我的心却失落了全部。言语的云,托不住心的凝重,落成无声的雨……
命运残酷!是道别的时候了,在这高高的楼兰城门之下,日已夕暮。是道别的时候了,你轻轻地握着我的手,而我则静静地等待,等待命运将我们分离。
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是一缕清月,可以是一阵微风,轻轻地将我的祝福传送给你。
我心爱的黎帕那,好好保重吧!我会在心中默默为你祈祷。请记住,我今生今世不会在爱上第二个女人了,因为你已经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上,这种烙印今生今世已经无法取下。
大漠风沙毫不留情的刮着,像刀子似,刮在黎帕那是的脸上,生疼生疼的,而老天爷似乎没看见,还是刮着,天上黄黄的一片,天和地的界线并不是很清晰,浑然一体……
“尉屠耆!我等你回来……”直至尉屠耆的身影消失在风沙之中,黎帕那是却如一尊塑像,一动不动地站着,承受着风沙的洗礼,她大声喊着,突然头上袭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屠耆走了!什么?嫡公主遇袭?”正在寝宫养伤的童格罗迦惊得几乎跳起来:“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旁边吗?”
“是微臣的错。”艾什勒弗自知失职只能低头认错:“当时嫡公主在和王子道别,没想到那些汉人中有一个败类,居然趁臣等不备用石头猛砸嫡公主的头……”
“艾什勒弗,你,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童格罗迦顾不得满身伤痛,剧烈颤抖的手指着他,“你身为太阳武士的指挥使,不是号称无所不及、无所不能吗!”
“微臣知罪!”艾什勒弗跪下:“微臣甘愿受罚!”
“庶公主你慢点走,街上马车太多。”闻讯失魂落魄的海珑麟急忙赶往公主府探视,麦尔瓦依提汗跟在后面一个劲劝说。
“废物!”海珑麟哪里听得进去,肚子里的怨气冲他发泄:“你们这么多人还护不了王妹,……如果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但那些汉人太嚣张……”
海珑麟大吼道:“速将主犯枭首示众,其余人等全部坑杀!”“不太好吧。”麦尔瓦依提汗觉得不妥:“那些敦煌守军已经抓走了二王子,卑职是担心万一被他们知道,恐怕会对二王子不利啊!”
“他们才走了多久,知道个屁!快点去执行命令!”
“王妹!”海珑麟闯入卧房看见黎帕那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白纱布,毗珈摩正抱着她泣不成声,旁边有公主府的一干侍从侍女,还有苏罗漓在守着。“王妹怎么样了。”海珑麟问苏罗漓。
“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啊!”
“她已有身孕两月有余,……所幸脉象平稳。”
“汉人!可恶的汉人!”海珑麟一方面心痛胞妹极其腹中骨血的的遭遇,一方面难掩对汉人的恨之入骨,歇斯底里地吼道:“杀我楼兰平民,甚至连孕妇也要残害,天理难容,实在是天理难容啊!”
“吃点药吧。”玛雅端着一碗药来到童格罗迦床榻前,关切地说。虽然鼻血终于止住了但他的手臂不能向外挥动,连掀个门帘后背都疼得呲牙。还时不时咳嗽……一咳就会吐出带血的痰,就那种淤血块。
童格罗迦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他始终侧着身子,面向窗口躺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苍凉而深厚的夜色,一轮清冷的月亮孤独的向大地撒下一把又一把淡淡的月光,月亮照到的地方,是连绵起伏的大漠丘头,银色的月光照到黝黑的丘头上,却感觉不到不协调,反而从内心深处涌起,是淡淡的忧伤与凄凉。
“童格罗迦。”玛雅又唤了一声。许久过后,童格罗迦依然侧着身子背对她,吐出几句冷冷的话:“尉屠耆走了。你该满意了吧。”
“童格罗迦你说什么呢?”玛雅第一反映很惊诧,仿佛尉屠耆被遣入长安是她所害?
“哼。全都不是省心的东西。”童格罗迦看也不看她,直接用冰冷语气唤侍卫:“来人!——”
“国王。有何吩咐。”
“去把安归叫来。”
玛雅心里纳闷他这么晚了突然把安归召进宫做什么,“父亲。”安归应召来到寝宫,童格罗迦同样也背对着他说话:“你不是很想去匈奴吗。好。我成全你。你明日,就跟着匈奴使者走吧!”“父亲。我没说想去匈奴,我只是……”安归意欲解释但被童格罗迦打断。已经失去一个儿子的他此刻心灰意冷,什么也不想听。“尉屠耆已经走了。我只送一个质子不公平,为了两边平衡,你也走吧!”
父命难违,不得不从。
次日一清早达尔玛扎布等人就来到宫邸门口等候接应楼兰质子安归去匈奴。安归还没出门,就听见毗纳耶迦在叫喊:“父亲!”
“毗纳耶迦。”安归转过身,看见他跑过来:“你真的要去匈奴生活吗?”这孩子并不悲伤,估计是听说匈奴离西域很近,同时也粗浅地了解一些匈奴的风土人情,所以认为父亲很快就能回来的缘故?
“是……”
“你还会回来吗。”
“可能吧。”安归摸了摸他浓密柔软的金发,“在家要好好听母亲的话,多读点书,不要整日调皮捣蛋。”
“王子!快走吧!”达尔玛扎布在门外扯着嗓子大叫:“别婆婆妈妈了,狐鹿姑大单于可是准备了一场丰盛的大宴在等着你哟!”
“大王子?”
“大王子要去匈奴为质了。”楼兰人看着匈奴使者的马车徐徐离开,往沉城门方向而去,议论纷纷:“完了。陀阇迦王的悲剧又要再次重演……”
“国王。”古里甲来到童格罗迦床前轻声说:“大王子已经随匈奴使者上路了。”童格罗迦侧卧着,背对所有人,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国王。”笺摩那这时跑进来,面对情绪消极的童格罗迦,欲言又止。古里甲问大将军有什么事吗?笺摩那说是有点事情,古里甲看了看童格罗迦,应该是听到了,但无动于衷。
没法子。古里甲无奈地叹一口气,国王现在心情不好不想事,天香长公主又遇袭昏迷未醒,只能暂时由我拿主意了。他将笺摩那拉出寝宫问什么事,笺摩那说尉屠耆虽然被汉人带走了但国内的反汉情绪并未平息——
古里甲随着笺摩那走出王宫大门,果然看见很多楼兰臣民聚集在外,举拳头抗议:“为什么要释放杀害阿里的凶手!我们不服!”
“臣民们。”古里甲惊诧地说:“你们不是都知道的吗?当时情况危急,所以二王子才临时想出挟持人质胁迫汉军来救国王啊。”
“哼,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会不会是想向汉人投降,故意把那些汉贼放进来呀!”
祭台的大火,灵动,飘逸,跳跃,变化莫测。橙黄的光辉摆动着向四周伸展……颜色逐渐加深,黄—橙—红。像精灵的狂舞,跳着叫着,把手中的薄纱挥向天际,不时冒出几点鲜红……随即消失。它留下的震颤让四周的物体随之摇晃。
突然,异状显现。只见一道通天火柱骤然升起,将漆黑的天空照得彻亮,天上的云层也被着火柱给烧开了一个直径三十米的窟窿。
火柱中隐约出现有一个端坐在地上双手合十的人形……他一身红衣似血染成,映着火光如鲜血一样妖冶,却又是那么的美……
他站了起来。从火光中缓缓走出。他手持一柄长刀,眉毛高挺,卷发披肩,五官长相极其神似尉屠耆,但眼神凌厉,嘴角却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母亲。”他走下洒满鲜花的祭台台阶来到黎帕那面前,微笑地弯腰行礼,只说了一句话:“如你所愿!”
阳光洒在黎帕那的眼帘上。睁开眼睛感觉阳光非常刺目。诶呀……她用手尝试盖住阳光。“你醒了。太好了。”一直守候在床边的苏罗漓如释重负道。
“我怎么了?”
苏罗漓把遇袭事发前后经过告之,那些汉贼全被海珑麟下令处死,以及她已经两个多月身孕,叮咛好好保重身体,他日后也会定期到访。
黎帕那联想到方才那个怪梦,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抚摸着尚未显怀的小腹……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词:疏梨阇。
疏梨阇,即粟特语“火”的意思。他是从火中诞生,那么名字就叫做“疏梨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