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一孟 第20章 你心无旁骛，你眼观六路

林一从来没有感觉到哪里的夜晚像林芝一样，如此干净透亮。前方不远处的背影不急不缓地行进着，与她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刚好不会撞上，又刚好能够看到。月光笼罩着他，在孟昀的身上燃起微微白光，让眼下的时光突然有了些古老的味道。

快到酒店时，孟昀的车突然向右转，直奔旁边超市去了。林一不知该不该跟，突然意识到身上还穿着孟昀的衣服，便也骑车右转，跟了过去。

“嘿，你来了！”超市老板看见孟昀，热情地打起了招呼。林一紧跟着进来，老板一瞧，明显兴奋起来，对林一说道：“嘿，小姑娘，你看嘛，我就说嘛，他不是坏人，他真的认识你！”

林一顿了半刻，突然意识到老板说的是上次有人帮她结账的事，难道说……

“老板，上次帮我结账的人是他？”林一凑近老板，小声地询问道，还悄悄用手指着已经在货架上挑选饮料的孟昀。

“是啊，不然呢？你们不认识吗？”老板完全没有理会林一小声说话的意思，中气十足地回答道。说罢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对孟昀大声说道：“那个什么，什么昀，你认识这个小姑娘，对吧！”说完，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很舒坦地嚼起来，两个腮帮子一上一下，充满干劲。

林一就没有这般自在了。小声，小声说话会怎样呢老板？

“孟昀。”林一冲老板无力地点了点头，“认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很没有感情的“谢谢”。

“怎么，有很多人帮你结账吗？”孟昀听到收银台的动静，抱着一大堆的旺旺雪饼和仙贝走了过来。

“没有没有，”林一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呢？”想到那些送出去的雪饼和仙贝，她有点心疼，也有点心虚，头还有点重，总往下低。

“上次看你给同事们发这个，应该是已经没了吧。这次多买一点？”孟昀自然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上收银台，随手拿了旁边的无糖可乐，也放在了收银台上。

“那天你也在？”

“嗯，同一个酒店，同一个食堂。”说话间孟昀已经放了四瓶无糖可乐了，他又拿起一瓶东方树叶，问林一要不要。

林一赶忙拒绝，“我都没看到你，你倒是总能看到我。”

“你一向心无旁骛。”

“你一向眼观六路。”林一把玩着收银台上摆着的口香糖，顺嘴接话道。

孟昀听到这里，突然停下手的动作，看向林一，眼睛和嘴巴都笑起来。林一抬头看着他，他笑起来右边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刚好能装下一些恰到好处的微妙。她看得入了神，一时失语。

老板看着眼前两个人斗嘴，花生都不嚼了，非常高兴地说道：“我就说嘛，你们——”

林一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立马认命似的截断他的话：“我们认识，认识。”她不明白，这个老板到底在执着些什么。

“老板，你也认识她了吧，这几天她来买东西，都记我的账。”孟昀笑着把零食装进塑料袋，满满两大包。

“不用，孟昀，我不用。”林一觉得这样很不好，他们到底是没有那么亲密的关系。

“你也可以换个远一点的超市。”孟昀把头稍稍朝林一靠近，“善意”地建议道。说完就拎着零食往酒店走去。林一看了看老板，老板笑眯眯地，又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他嚼完这颗估计又有话说。林一赶紧跟了孟昀出去。

“所以，你最后为什么还是把这两个袋子提回来了？”听完林一对这一晚上经历的声情并茂的讲述，热心观众小霞提出了内心的疑问。

那两塑料袋零食静静地躺在桌子上，里面生长着醒目的雪饼、仙贝和两种类型以上的饮料，如果你看得仔细一点，还能看到蓝色的浪味仙，红色的番茄味薯片，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投喂吗？

“他在酒店大堂把袋子递给我，诶，姐妹，酒店大堂诶，人来人往的，而且前台都认识他，都在看我俩。万一被我们公司哪个不长眼的看到了，万一那个人刚好又长了嘴，我咋说得清啊。我就拿起来就跑。”林一说到“跑”，不自觉带起了身体的动作，床铺小小地震动了一下。“所以他的衣服也被我顺回来了。”林一哀怨地看着椅背上那件黑色外套。

“哈哈哈……”小霞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两个小时可真是多姿多彩啊！”

“确实挺精彩的。”

“一一，他是不是喜欢你啊？”八卦之火虽迟但到，终究还是燃烧起来了。

“你也觉得对吧？不瞒你说，我也这么觉得！”林一发现她八卦自己的时候也挺来劲的。“小霞你一看就是一个有趣的人，我上次问色色那块木头时，她跟我说别自作多情。”

“上次？”小霞尾音上扬，有种发现猎物的兴奋。“意思就是说，你们俩之前就认识，而且不仅认识，还有故事……”

“嗐！”林一欲拒还迎地羞涩了一下，立刻变了口风。“可不吗？”她跳下床，快速地从箱子里取出相机，又“砰”的一声陷入床里。“来，给你看看。”

那是一张有关戈壁滩的照片……

“啊！你们俩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小霞兴奋得花容失色。

“想什么呢？”林一轻轻拍了拍小霞的脑袋，“提裤子，不是脱裤子。”

“提——裤——子——之前不是要先……”小霞压抑的笑声眼看就要如水库放水一般冲出喉咙了。

“不是！他，他可能只是当时裤子有点松了，我就刚好拍到，不是，我刚好就拿着相机，我不知道是他，就对焦，然后……”林一说着说着突然也觉得不对，他裤子为啥松了，如果他没有在茫茫戈壁留下一点什么印记的话？裤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霞已经笑得前俯后仰，整个身体弯成了一个蚯蚓。

林一看她笑，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忘了问孟昀住在哪个房间了，她俩声音这么猖狂，孟昀不会刚好又都听到了吧。

这个断断续续的故事多次被笑声打断，但好在总算是讲完了。两个疯姑娘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终于消停了。漫长的夜重归于寂，床头昏黄的光在林一的头顶绘出一个锥形的光罩，朦朦胧胧的，把她拉进了夜的低语。

“一一，说真的，你喜欢他吗？”小霞侧身，脸枕在手掌上，轻声发问。

林一的眼睛闭着，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根根睫毛微翘，像受惊的蝴蝶微微煽动翅膀。“李娟说她出于年轻而爱上了麦西拉，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以后，她会爱上别的人的。”林一顿了一下，好像在想一些很久远的事情，远到那茫茫戈壁，远到她还怀揣着勇气踏上茫茫戈壁之前。

“小霞，我已经26了，我不年轻了。我不知为何，好像已经失去了20岁的勇气。我可以跟你聊这些事情，但是我不敢跟孟昀聊。他会凑近我，脸上带着笑，但又突然冷了脸，甚至生气，他有的时候温柔，有的时候霸道。虽然跟你讲述的故事已经有了一些篇幅，但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他，一点都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