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尹国强婚后,尹洁就和尹子泰疏远起来,连带着方觉夏也成了那个被殃及的池鱼。
下半年,尹子泰在尹国强的帮助下,不动声色地办理了转学手续。他特意走了后门儿,转入了方觉夏的班级。
可惜他发育太快,个子高得扎眼,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和方觉夏之间犹如隔了一条银河,每天上课唯一的趣味就是盯着方觉夏的背影发呆。
一晃眼,植物枝叶最是茂密的季节已经过去,农园里的硕果被采撷了个干净。当秋天拖着尾巴念念不舍时,东风已经迈着凛冽的步伐呼啸而来。
下半年的期末考,就安排在这两天。尽管方觉夏每回月考都蝉联年纪第一,但骄傲自满不是他的脾性,考期越近,他就越是紧张,抓个空就钻进图书馆埋头复习。
他走哪儿,尹子泰就跟哪儿。两人面前都摊开一本书,尹子泰却根本就看不进去。他自觉压根就不是读书那块料,这书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就成了晦涩难懂的经文。
今天天气好,黄昏的风是很舒服的,窗户大开着,那风便轻轻柔柔地拂过来。
远处的操场上丁烽拍着篮球汗如雨下,尹子泰看方觉夏落在书上的笔尖,百无聊赖支着耳朵听,听见操场上进球后的阵阵欢呼,顿时心痒难耐。
他也想打球了。
特别是那些和方觉夏并肩作战的日子,想得心里像有只猫在挠。
这个点早就放学了,可方觉夏最近都会在学校里多待上一两个小时,回去的路上城市里所有的灯都亮了,遥遥看去像星河。
方觉夏两手空空,三个人等在学校门口的甜品店买冰淇淋。尹子泰背着两个书包,一个空落落,一个沉甸甸。丁烽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整瓶水,篮球被他夹在腋下,浑身都汗涔涔的。
现在无论是什么商品,都喜欢搞些营销的噱头,情侣买甜筒加一块钱买一送一。方觉夏把目光从广告牌上移开,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伸出两根手指,道:“帮我来两份情侣原味甜筒,谢谢。”
店员小姐姐年纪不大,像是做兼职的,问:“你们三个人,吃得完吗?”
方觉夏一笑,“还有一个是给你的。”
小姐姐手一顿,脸悄悄红了。
“喂!”丁烽莫名的不爽,“别瞎撩,要负责的。”
尹子泰附和,“我能吃两个。”
方觉夏没理他俩,扫码把钱付了。小姐姐先给丁烽和尹子泰一人递了个冰淇淋,轮到方觉夏时,甜筒里的奶油摞得老高,摇摇欲坠。
丁烽说:“太不公平了,我要投诉她!”
而尹子泰早就看穿了方觉夏,“都是套路,你每次都这样,食堂大妈打给你的菜都比我多!”
方觉夏但笑不语。
此时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与其坐车堵在马路上,不如乘着晚风步行回家。方觉夏走在中间,问:“明天考试,你们被分在哪个考场?”
考场的分配是按学生成绩来定的,方觉夏毋庸置疑是在第一考场。而尹子泰和丁烽由于成绩都烂得一塌糊涂,冤家路窄地成了第三考场的前后桌。
考试当天天气转凉,太阳躲云里去了。尹子泰就带了一只笔,他和方觉夏一路来的,所以到的比较早,考场里人还没几个,他就趴在课桌上睡了个回笼觉。
直到铃声打响,监考老师准备发放试卷时,丁烽才打着哈欠姗姗来迟。老师敢怒不敢言,眼睁睁地看着他悠悠哉哉地坐下。
丁烽坐在前桌,他往后传试卷的方式很特别,和他那个人一样嚣张。头也不回,信手一甩,试卷纷纷扬扬在空中散开,抓都抓不住。
尹子泰面沉如水,“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最爱占便宜捡漏子吗?”丁烽一挑眉,“给你个机会,捡呗。”
尹子泰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也懒得理会他幼稚的举动,便看向假装自己是透明人的监考老师,道:“老师,我没有卷子。”
老师哪敢得罪丁烽这个太子爷,只好在中间和稀泥,“大家都不是故意的,掉地上了你就捡一下吧。”
尹子泰纹丝不动,“我不捡,谁丢的谁捡。”
“给你脸了是不?”丁烽闻言回头。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度,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整个教室瞬间噤若寒蝉,同学们大气都不敢出。老师都要迎风流泪了,捡起一张卷子塞给尹子泰,道:“都别吵,考场要保持安静!”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第二场考试丁烽旧计重施,又是一扬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一沓试卷直接拍在尹子泰脸颊上,传来清脆的一声响。
尹子泰忍无可忍,陡然一推课桌,丁烽猝不及防被推翻在地,桌椅一股脑地压下来,压得他眼冒金星。
“干什么你们!”
都闹到这种程度了,老师再不做点什么实际措施怕是会落人闲话。但他不敢惩戒丁烽,只好拿尹子泰开刀,凶巴巴道:“你!把桌子搬出去,到走廊上面考试!”
尹子泰乐得清闲,搬着课桌去了走廊。
丁烽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他从地上爬起来,撩起袖子一看,胳膊肘上擦掉了一块皮,疼得他眉心紧皱。
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考都不想考了,一脚踢翻凳子,直奔医务室。
走廊上风大,校服不保暖,两场考试下来,尹子泰被吹得透心凉,脑袋昏昏沉沉,唇色泛紫。
方觉夏的考场在楼上,午休时间下来一看,见尹子泰趴在走廊上神色恹恹,连忙跑过来探了一下温度,烫手,应该是感冒了。
方觉夏二话不说架着尹子泰就去医务室。恰好丁烽也在,他借口手臂上有伤,厚脸皮赖在病床上睡觉。
来之前方觉夏已经了解过事情的始末,一见到丁烽就来气。初中时尹子泰就生过一次病,别看他身体强壮如牛,但一病起来就如山倒。两人做了几年朋友,方觉夏心底深处还是偏向于尹子泰的。
校医在帮尹子泰量体温,方觉夏气势汹汹走过去叫醒丁烽,语气不善,“你幼不幼稚?”
“???”丁烽有点蒙了,“你说什么呢?这么大火气。”
方觉夏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试图和他讲道理,“尹子泰在走廊上吹风吹得生病了,是不是因为你。”
“什么鬼?他是林妹妹吗?一吹风就生病?”丁烽奋力辩解,亮出自己的伤口给方觉夏看,“你看看,这是他害的,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你还想找他算账?!”方觉夏算是抓到把柄了,“先挑事的是谁?总不能是我吧?”
丁烽哑口无言。
尹子泰来的路上还有点力气,这会儿见方觉夏为他讨公道,心里如蜜般泛甜。或许是有个依靠,人都变得娇气了,装作气若游丝的模样,咳两下歇一口气,“咳咳……咳咳咳!”
方觉夏接受到讯号,正准备继续质问下去,丁烽馊主意立马就上来了,哭丧着一张脸抱着胳膊抽气,故意嚎给方觉夏听,“嘶……我的手好痛,好像要断掉了!这可怎么办!我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要死了吗?”
一边演,丁烽一边偷看方觉夏的表情,并且有越演越离谱的趋势。
尹子泰察觉到方觉夏态度有所松动,连忙咳得更加卖力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丁烽:“哎呦!我要痛死了!怎么办!难道要截肢吗?”
校医:“……”开始怀疑自己的医学生涯是不是遭遇了滑铁卢。
方觉夏嘴角抽搐,被丁烽这一出弄得彻底没了脾气。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都在装呢,谁信谁煞笔。
他转身,关门,背影特别潇洒,走了老远还能听见丁烽在那儿嚎,“方觉夏你偏心!不管我的死活,渣男!”
尹子泰:“咳咳咳!咳咳咳!”
考完就正式放了寒假,相比起学生党的清闲,年底是上班族的冲刺期,所有人都期盼着年前两个月能多赚点钱,好舒舒服服跨年。
方积德也不例外。
有了丁家的帮衬,他生意是越做越大,成日里忙到脚不沾地,父子两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整个寒假竟没碰过几面。
小年夜那天,除了服务行业,几乎所有人都放假了,只有方积德还在公司加班。
杜兰挺着个大肚子和厨娘包了一桌饺子,下锅后打电话过去问,方积德说他没空,不回来吃了。杜兰倒是无所谓,明面上是夫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感情,她看中的只是钱而已,过年过节身边多个人少个人,于她都没有影响。
饺子包的有点多,吃完还剩下一半,杜兰张罗着要倒掉,被方觉夏拦下了。
他正好想出去透口气,便说:“帮我打个包,我送点过去给爸吃。”
把饭盒放在车座上,方觉夏望向远处的天。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过得最没有味道的一个年。往年舅舅舅妈还在的时候,有香喷喷的饭菜和压岁钱,而今年只有一锅包得稀巴烂的饺子和清清冷冷两个人。
他甚至开始想念宋致买的劣质烟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