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照射到她身上,让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宿醉的结果就是醒来时头痛欲裂,她缓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身在陌生的地方。安磬快速的检查自己的身体,还好,全身衣物都在。
昨晚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安磬只还记得她跟月儿姐和崔璨在音乐节上玩闹,之后的事一想就头痛。
她快速打量了周围,房间很大,装修的很艺术,床头柜上有几个相框。第一张是崔璨和外公外婆在海边的照片,他的外婆鹤发童颜,脸上连皱纹都没有;第二张相片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和一个中年金发碧眼男人的合照,女人明显是崔璨的妈妈,两人的眼睛很像,亮晶晶的;还有一张是在一个大庄园里大家族的合影,崔璨和月儿姐的家人都在,黄皮肤、白皮肤和黑皮肤的人都有,一看就是其乐融融的一个大家庭。
看完照片后,安磬知道这是崔璨的住所,昨晚是他把自己安置在这里的。她走到窗边拉开了帘子,落地玻璃窗外中央公园的全景呈现在她眼前,再远处,是纽约的高楼大厦和河流。
安磬把自己收拾妥当后走出房间,外面是一个大客厅,也是很艺术的装修风格,油画、雕塑、现代风格的家具,还有绿植和鲜花。崔璨躺在沙发上,他卷曲着身体侧卧着,薄毯子滑落在地上。
室内的冷气有点凉,安磬轻轻的走过去,帮他盖好了毯子。想是昨晚他把房间让给安磬睡,自己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他大大的身躯缩成一团,看的安磬有些内疚,她帮他掖了掖毯子,无意间碰到了他的脸颊,然后昨晚亲吻的画面就突然出现在了安磬的脑海。
安磬被自己的记忆吓了一跳,严重怀疑它的真实性,以为是做梦。可是亲吻他时的画面就像慢动作那样在脑海中回放,安磬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柔软的唇角,她的脸颊迅速滚烫了起来。
这时,睡梦中的崔璨动了一动,安磬吓得连心跳都要骤停了,她想着如果崔璨醒来,两人四目相对该是多么的尴尬,幸运的是他只是调整了一下睡姿。
安磬立刻蹑手蹑脚的离开,走出公寓大楼后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她转身最后再看了一眼公寓大楼,然后回青旅拿自己的行李去机场。
安磬是当天中午十二点到达的机场,飞机盘旋在纽约上空时,她还能看见岛上自由女神那笔直的身躯和高昂的头颅,她想起了昨日与崔璨和月儿姐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同时也想起了自己昨晚做的囧事,她觉得昨天的自己就像是闯入了仙境的爱丽丝,她知道自己以后跟他们不会再有交集,有一丝不用再面对自己窘迫的庆幸,但是更多的是难以名状的不舍和留恋。
可是她没有想到,一年后自己会和崔璨在云海重遇。
那是下一年的九月底,国庆节的前一天,那时安磬已是大三的学生,她和五名琵琶专业的学生一起跟随老师到隔壁的云海大学去参加国庆演出,他们表演了两首琵琶合奏曲,《天鹅》和《送你一朵玫瑰花》。
表演完后,安磬没有留下来看表演,而是先回了学校,下午她们学校也有国庆汇演,她所在的民乐团有表演,需要早点回去准备。
当安磬走出云海大学音乐厅,走在校园绿道上时,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那声音,是她这一年里不自觉会怀念的声音。
她回头,然后就看到从后面跑着过来的崔璨,他挥手打招呼,笑容灿烂:“哈喽!安磬!”
安磬有点愣住了,怀疑是幻觉。
崔璨以为她不记得自己了:“我是崔璨,我们去年在纽约见过的,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安磬回过神来,喜悦一点一点从心脏蔓延到全身,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兴奋,“你怎么在云海?”
“我在云海大学当交换生,九月份开始上课。我记得你好像是云海音乐学院的学生,是吗?”
“是的,我们学校就在隔壁。”
云海音乐学院就在云海大学旁边,一条商业街将两所学校隔开,它们都坐落于云海的老城区中心,两所大学在国内都很有名,是国家重点院校。
“原来这就是琵琶,你们的演奏很好听!”崔璨看着她背后的琵琶包道。
湖边微风拂来,吹开他的刘海,露出好看的额头,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是漂亮的琥珀色。两人的距离有些近,安磬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水味,理智告诉她要往后退一点,但是不知为何她挪不开脚步。
“在云海还习惯吗?”安磬找话掩盖自己的小害羞。
“还好!以前每年都会跟外公外婆回来一两次,不过住的都不久。这次他们陪我在云海待了一个多月,上周刚被接回美国,外公很想留在云海,但是我要上学,这边也没有稳妥的人能照顾两个老人,我妈不放心。”
“嗯!月儿姐还在纽约吗?”
听到这话,崔璨脸色一变,他沉默一会道:“表姐,年初的时候去世了!”
安磬愣住了,呆呆问:“怎么会?”
去年她还是那么健康的一个人。
“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她就查出了脑肿瘤,一直瞒着我们,跟你一起玩后的第三天晕倒送医院,我们才知道,后面一直在接受治疗,但是……”
后面的话崔璨没说了,安磬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反而是崔璨安抚了她:“她在医院的时候经常会念叨我们三人的纽约一日游,她说那是自己最后一次无拘无束的自由玩乐,她还说那晚自己喝的太醉了,很可惜没有亲自跟你道别。”
“那天晚上不好意思呀!”不想沉重的气氛再蔓延,崔璨扯开话题,“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住的地方,所以就擅自做主把你带回我住的地方。”
“不会!那晚很谢谢你!我喝醉酒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希望没有给你添很大麻烦!”安磬明白崔璨的用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同时她也想起那晚自己的失仪,故意借酒醉说忘记了。
“没有!安磬你是我见过酒品最好的一个人,喝醉后倒头就睡。”崔璨微笑道,只字不提安磬当时的失态。
安磬在感激他的包容的同时,心里不知为何又有微微的失落。
崔璨还想再说什么,这时从音乐厅出来几个同学喊他:“崔璨,你在干什么呢?”
演出看到一半崔璨突然跑出来,他们找了一圈才找到他。
“没什么,等会就回来!”崔璨回答。
“你的手机号码是什么?”
崔璨问安磬,然后拨号过去:“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存一下,有空联系!”
说完这话他就跑过去跟同学汇合,边倒退边跟安磬挥手说再见,整个人身上散发的活力使周围的景色都生动了起来。
崔璨说有空联系,安磬当真了,老是不自觉关注手机,一有电话进来就紧张,心里有着期待。
云海大学虽然在她们学校隔壁,但是她以前很少去那里,现在连外出归来都要绕路从云海大学经过,也开始会跟朋友去那里参加活动。走在云海大学的校道上时,她总是希翼能重新见到那个灿烂的面孔。
可是国庆假期过去了,两个星期又过去了,崔璨都没有再出现,安磬这才发觉他当时说的可能是客套话,心里有些失落,也暗暗笑自己的傻气。
就在她打算要主动先联系崔璨的时候,上天帮了她的忙。
十一月中旬安磬要去云海电视台录制元旦节目,表演《十面埋伏》,此曲是琵琶名曲,以公元前202年刘邦与项羽垓下之战的史实为内容,展示了紧张、激烈、残酷的战争场面。
《十面埋伏》安磬小学时就会弹,但是这次是跟师姐一起对弹,她饰演项羽,师姐饰演刘邦,两人需要通过琵琶声来对话。为了更加准确的把握角色的心理,安磬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大量恶补楚汉相争时的历史知识,看刘邦项羽的各种传记,这些古籍云海大学图书馆藏书较多,她让同学帮忙借到了云海大学的图书证,已经去过几回。
十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她刚练完琵琶,看还有时间,又急忙跑过去泡图书馆,云海大学二楼的藏书室关门时间较晚,不像她们学校,下午五点半就关门,晚上只有自习室开放。
去到的时候,学生已经很多,座位都被坐满,安磬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在团蒲上阅读,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马尾被人从后面拉了一下,她回头,透过书架看见崔璨的笑脸。
“你怎么在这里?”崔璨在安磬旁边的一个团蒲上落座,小声问道。
安磬展示一下自己手中的书,也小声解释,崔璨了然的点头。
“你在学习文言文吗?”安磬看见崔璨的手上拿着好几本书,最上面是一本《文言浅说》。
“是的,我选修了语文课程,但是文言文好难学!”
崔璨来云海大学当交换生,除了完成必修的学分,他还自己选修了一些课程。
安磬翻了翻崔璨手里的书,下面是《古汉语常用字典》,《大学语文》《古文观止》等,最下面是一本笔记本,里面写满红蓝黑三色的笔记。
“我最近花了好多时间学习文言文,可还是有很多不懂!你看看我的黑眼圈!”崔璨指着眼下的阴影,凄凉的道。两人小声说话本来离得就近,现在崔璨稍稍把头靠过来,安磬连他唇下刚冒出来的点点胡渣都能清晰看见。
她抿嘴笑了笑:“文言文是很难,你看这个‘至’有很多的意思,这里是‘极,最’的意思,寡是‘少’的意思,‘寡助之至,亲戚畔之’是说不施行仁政的君主得到的帮助少到极点,连家人亲戚都背叛他;而‘多助之至,天下顺之’是说施行仁政的君主得到的帮助多到极点,全天下人都顺从他。这句话其实体现了孟子的政治主张,得人心者得天下。”
安磬虽然学的是音乐专业,但是琵琶的学习会涉及到很多古曲和古籍,因此需要她有较强的历史文化知识,她古书看的多,文言文掌握的不错。
崔璨向安磬竖起了大拇指:“好厉害!”
文言文的学习涉及到很多的古人的思想和历史知识,对于崔璨这种在美国长大的学生确实是非常的难。
“我最近晚上都会来这里学习,有不懂的你可以问我。”安磬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怕崔璨觉得有心理负担,她又补充,“我有一些音乐方面的英语资料看不太懂,你能帮我翻译吗?”
“可以可以,我们互相学习。”崔璨高兴道。
在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崔璨才知道,安磬当时虽然英语交流能力不太好,但是翻译能力很强,根本不需要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