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很简单,那时候的迟镜辞还不叫迟镜辞,叫迟霄霁,是棠茶的县令的儿子,生自书香门第,父母温文尔雅,爱民如子,是个父母官,美名远扬。
但是棠茶离南疆边境很近,那时南疆动乱,异族攻入,首先屠杀的就是棠茶。
县令大人带领官兵撑了七天七夜,最后在一次出战时被乱刀砍死,战场混乱,县令大人尸骨无存,百姓痛哭流涕。
而后县令夫人在城墙上救治伤兵时被乱箭射死。
城门破的那一日,迟霄霁被老管家一路护送着逃跑,最后老管家也被杀了,只剩六岁的迟霄霁流落在大街小巷,与乞儿一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日子仿佛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一落千丈。
一日,迟霄霁混在一群乞儿中抢吃的,抢到后一个人默默蹲在角落小心翼翼的啃食面饼,却被一个巨大的黑影覆盖,他慢慢抬头,只见一个蓄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一袭黑白道袍,伸出一只手,道:“我见你骨骼精奇,有练武之才,可愿跟我上山?”
“……”
迟霄霁眼神很冷,闻言只是嗤笑一声,继续啃自己的面饼,心想这哪来的神神叨叨的骗子。
被甩脸色的男子尴尬的摸摸鼻子,心想自己说的难道不对么?哎呀,第一个弟子果真不好收。他撩起袍摆,半蹲下来,捋了捋胡子,神秘莫测道:“你若是跟我上山习武,从此避世,我可保你此生平安健康,衣食无忧。”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小孩,小孩扬起脏兮兮的小脸,脆生生道:“好。”
自那以后,迟霄霁就成为了梅宛山庄的大弟子,而他的确也是个练武奇才,功力越发深厚,教人看不出深浅。
而后来,庄主又陆陆续续领了两个弟子上山,三个弟子都脾气古怪,却又异常的关系好。
大弟子迟霄霁清风霁月,温和有礼,内里却疏离千里。
二弟子贺凌疾天生左眼眼疾,琉璃镜下眼眸冰冷,寡言少语,生性冷淡。
三弟子苏寄傲生性浪荡,多情公子,活的最是自在。
虽说迟霄霁依旧待在山上,认真习武,却常常挑灯夜读,博览群书,且六艺俱全,算是没辱没了家里世代书香的名号。
那时,庄主常常看着窗上灯火映出的身影,同身旁两位弟子叹道:“我早知我留不住他。”
迟霄霁生于乱世,流落凄苦人间,世道险恶,人情冷暖,他从小就知道,但奈何受其父母影响,天下百姓苦难,他有自己的一番抱负理想,他注定做不了隐世之人。
在他十八岁那年,他在庄主房门前跪了一夜,而后便头也不回的下了山,此后再没回来过。
……
街道喧嚣,掩盖了那波澜起伏的十几年人生,秦少远哑然,这人寥寥数语就覆盖了那十多年,可听者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晚生了七八年,那时天下已然慢慢好转,他虽是无父无母,但养父却是真心实意待他的,不说山珍海味,锦绣华衣,但他好歹是能吃饱穿暖,这两厢对比下,可谓是天上地下。
“你在想什么?”低沉的嗓音将他唤回。
秦少远道:“我知道你为何下山了……抱歉,让你回忆这些不好的事。”
迟镜辞看了小刺客一眼,平静道:“没有的事,前尘旧事已往。况且我从未觉得有多苦,我已经很幸运了。”
他在乱世被捡到,去了山上,对比那些仍旧流落街头的人,已经很好了。
可是我觉得苦——秦少远心里想着,耷拉的眼皮看着怪可怜的。
迟镜辞轻笑一声,道:“还逛么?前面有糖葫芦,我给你买一串。”
说着就大步往前,走到了扛着糖葫芦吆喝的小贩面前,买下了一串。
秦少远看着太傅大人高挑的身影,自顾自笑了下,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大人身边,一把拿过糖葫芦,小猫似的舔了舔,弯眼笑道:“好吃。”
太傅大人满意的勾了勾唇。
接下来又到了秦少侠发挥的时候,他边走边吃,一会儿买了一个糖人,一会儿又买了一碗酸梅汁,不一会儿又买了几张酥饼,反正嘴就没停过。
迟镜辞的目光愈发古怪,心想这人怎么那么能吃,那肚子里装的是牛胃么?但他嘴上留德,只是挑了挑眉。
到后面,秦少侠不光买吃的,还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连着太傅大人也被迫帮着拎东西。
等回到千机宗后,哗啦啦一堆东西堆满了桌子。
秦少远瘫在椅子上,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状似苦恼道:“哎,吃多了,肚子撑。”
“你是鱼么?”迟镜辞发出灵魂拷问。
因为京都富贵人家养的鱼不就是不知道饱,喂的鱼饲料能全给吃了么?
秦少远:“……”
这人说话为何总是一阵见血?那么欠,偏偏说话还很文雅,又反击不得。
正当这时,门被人“哐哐哐”敲响,秦少远一个激灵。
“进来。”迟镜辞淡声回答。
苏寄傲推开门,瞧见秦少远后也是一愣,但他是知道秦少远知晓内幕的,便也笑了笑,打声招呼,正想喝口茶水,就被满桌子的东西给震住了,干巴巴笑道:“师兄买的?”
“我买的,苏副宗主。”秦少远拖出一把椅子,像主人一样招待。
迟镜辞在一旁笑看,而后道:“说说吧。”
“那个红衣女子乃魔教妖女——鬼巢鬼主座下四大护法之一陈雪盈,蛇蝎美人,心狠手辣。”苏寄傲说起正事来倒是正经。
秦少远诧异道:“鬼巢?那她为何要杀满金楼的人?”
“樱满说她掌管的都是鬼巢的消息,引来了杀身之祸。”苏寄傲用扇子敲打着手,神情严肃。
本来秦少远还纳闷谁是樱满呢,但他忽的反应过来,不就是和苏副宗主在大庭广众下眉来眼去的那位么!他看向苏副宗主的眼神逐渐意味深远。
苏寄傲满脸疑惑,给师兄使眼色:他干嘛这样看我?
迟镜辞似乎知道,但没回应,只是笑了声。
苏寄傲:“???”
“那个黑袍人呢?”迟镜辞问。
苏寄傲凝重的摇了摇头,道:“江湖上没听过这号人,鬼巢里也没有,难不成是鬼巢的暗棋?”
顿了顿,他看向秦少远,问:“少侠与之对过几招,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