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 第10章 不归途

两人回到总区已经算挺晚的了，总区仍是灯火通明。

不回总区还好，一踏入总区又会想起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冷重脚下动作一停顿，掀起眼皮望向远处的指挥台，他又想起今天中午在指挥台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里重新回溯。

启望向冷重此时他是闭着眼的，但又很快睁开朝休息区方向走去。

这个点休息区的走廊还是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回去休息的，不会休息的只有机器人。一路走回房都有人向冷重招呼，习以为常他的一一回应。

回到自己的房间，冷重第一时间就直奔浴室洗漱，将身上的疲倦冲洗下去。

打开水洒，温热的水瞬间凝满全身很是舒心，封闭的空间满是水蒸气白花花的将冷重隐入迷雾之中。

他抬起一只手悬浮在水洒下，束束温水拍打在手心里，时间久了手心渐渐染上粉红，他处于发愣状态，过了会才收回手。关掉水洒，穿好衣服才出来。

这次他洗的有点久，整个身体都是烫的，还流了点汗。

他抬眼就见启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正无聊的翻看着。

脑子忽然记起今天答应景博士的话，他一笔都还没动呢。

况且明天就要给成品，他直径走向自个卧室没去打扰启，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启抬头看了一眼。

冷重一样又坐在卧室桌前翻开新的一页，停顿了一下想怎么构画，很快就提起笔随意划了两笔。

他画画都是凭感觉来的，也是凭心情来的。

既然是要送人的，自然要画的完美一点，随意划了几笔后发现真就是随意的几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个在划啥。

冷重放下笔，盯着空白纸页上的那几笔划痕，微微收紧眉。只听‘嘶’的一声，他将那页撕下来揉成了一团纸随意撇在一旁，重新开一页。

人一旦不去注意时间，时间一挥溜就过去了。

这个点本以为主人已经睡了的启，还是走进冷重房间看了一眼。毕竟不确认是没睡，他没敲门直接进去却发现冷重他还没睡，但已经很晚了。

启缓缓靠近发现桌面上满是纸团，专注于画画的冷重似乎未察觉到启。

“很晚了。”

听见声音，冷重才抬起头，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简单“嗯”了声。

启没像往常一样去提醒主人该睡了，他知道主人心情不好。他很自然地从旁边移来椅子坐着，就这么静静陪着他。

冷重不反对，反正两个人都没出声，整个房间只留下纸张被撕离的声音。

不知不觉天已翻鱼白肚，冷重愣是一整夜未眠，不过那张画倒是确定下来，剩下的就是上色。

红色颜料被随意涂在花瓣上，使黯淡无味的玫瑰得到升华，不得不承认他就是个画画的料子。

启站起身来，低垂着眼眸望着他：“今天事情安排不紧，主人睡会吧。”

冷重放下颜料，抬着头看了启半响，眼尾上提轻轻应了声“好”。

启是看着主人入被窝后才出去的，其实他还想对冷重再说一句话，只不过没说出口。

总把坏情绪憋在心里，难受的只会是自己，倒不如试着说出来，至少有一个人愿意去听。

有的人总认为被抛掷于世界之外，独埋雾里，却不知有人透过云雾默默关心。

十八岁成为南区科研博士，也曾被许多人质疑，后来的两年，冷重用实力去证明一越成为南区最优秀且最年轻的科研博士。他让人折服每一步都是他靠努力走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他背后付出了多少。

冷重大概只眯了两小时，便穿好衣服下床出门就撞见启，他抬头望着启没说话。

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半响后才开口：“我要去一趟后务部。”

刚想补充一句，就被启抢先：“我随主人同去。”

冷重原本是想一个人去的，但启都开口了，他没拒绝点点头。

他发现启渐渐地会主动了。

后务部人群密集，每个人脚下步伐都特别快，他们都忙于各自手头上的工作，都特努力一刻也没停。

冷重大老远就看见江川在人群中指挥着，像是有束光打在少年身上似的闪闪发光。

看没几秒就有一个人朝他们方向走来挡住的视野，来的人正是后务部部长。

“冷博士好。”

“徐部长您好。”冷重主动向他伸手握好。

徐部长是个中年人，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和蔼可亲，他说：“冷博士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张南氏也是提前打好招呼了，所以冷重没做铺垫，直接开口：“我来的目的是要人，想要江川和杨舟连的两名大将。”

“他们能得到冷博士的重视，徐某很是高兴。”

他回头喊了他们两人后又补充说：“人喊来了，有什么事你们聊，我暂时忙去了。”

徐部长很有眼见地退下，冷重笑着点点头。

隔段时间未见，感觉江川、杨舟两人变化不少。

杨舟还是死样子，开口就是：“冷博士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啊。”

冷重弯了弯嘴角：“你是不是后务部的开心果啊。”

杨舟一听整个人高兴坏了，一旁江川一脸无奈。

“冷博士说的太好听了，不像他们嘲笑我发神经。”

一般情况下冷重是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

但这样才是发自内心的，不带一点假意，现在就像雨过天晴，彩虹挂空。

杨舟跟江川一样的年纪是发小又是好兄弟。

都说性格相近的两个人才会玩在一起，他们呢？一个天一个地，即使是这样也阻止不了两个人玩的好。

好朋友大概是那种可以陪你到最后，无论翻过几重远山度过多少春秋，仍记得对方的存在。

在草长莺飞的年纪里一起哭过笑过疯过，可是很少有感情会一直不变的，所以可以到最后的人得好好珍惜。

“你不是找我们是有什么要事吗？”江川问。

经江川的点醒，冷重才又回到正事的轨道上：“想请你们帮忙。”

江川茫然，一旁的杨舟还在向启投出崇拜的目光并挥手，启自动屏蔽没理他。

为了方便解释冷重直接将两人领回自己的住所，他不用长篇大论地讲述，而是简单的几句话让人听得清楚明白。

至于启明核心的内容，他透露的不多，两名少年也明白不去过问便异口同声答应。

此刻的杨舟异常兴奋激动，就差原地跳个舞：“我已经开始期待这一次的旅途了。”

杨舟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撞开，发出很大声响，一只活泼乱跳的冷安赫然出现在眼前。

经一声巨响，促使房间陷入沉静，他们的目光纷纷朝她投去，只听她激动的喊道：“旅行？要去哪里玩！”

偷听墙角完粗暴地暴露自己的冷安定睛一看人有点多，又意识到刚刚的行为有些过于。

飞上银河的嘴角渐渐落下，她虚心地笑了几声，挠着头说：“啊哈哈哈……额……你们好啊。”

这是江川第二次见到冷安，几秒间他看得有些失神，不过没有人发现，默默的收回目光，耳根处好像在发烫。

少女如太阳般炽热，灼灼燃烧着少年的心脏。

眼见这情景冷安便想着开溜，刚转身就被冷重叫住。

冷重无奈笑笑：“冷安，偷听墙角可不好。”

冷安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乖乖地走到她哥哥跟前解释：“没有啊，我本来想找哥你的，然后走到门前刚好就听到旅途这两个字。”

她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哥哥，我在南区闲着也是闲着，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

“对啊，人多力量大。”杨舟突然插话。

听到杨舟帮自己说话，冷安表示赞同，疯狂点头。

“江川，你说是吧。”

杨舟嘴角上扬，不怀好意地用手肘动了动江川。

江川一愣，望着一脸期待的冷安，说话都有一些结巴：“嗯……确实能一起的话，至少……至少能多一份力。”

冷重看着这一个两个的合唱，无奈扶额，不是不想让她去，只是旅途上充满了未知，况且她还没有那能力。

这是一条不归途，他也只打算让那两名少年浅层地帮助自己，而不深入让他们触碰未知的危险。

这条危险漫长的道路是冷重他自己选的，他试图一个人拦下所有。他就这样对自己可以不管不顾，对他人却要处处关心。

可他不知踏上不归途的人想回头很难。

冷重思考了番：“考虑一下。”

冷安双手合十用恳求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哥说：“不用考虑了，有美娅跟着我很安全的。”

她都把美娅搬出来了，冷重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答应。

得到肯定回答，她比杨舟还乐：“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你们可以准备准备。”冷重向他们说。

众人了然，便各自回到原位工作，除了冷安。

她以为她哥还在意刚刚的偷听，虽然但是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哥，我发誓刚刚我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冷安举起三指面对冷重，但他没说话，只是缓缓靠近。

冷安身体一愣，她对上的是冷重坚决严肃的神情，他说：“如果可以，哥哥并不想隐瞒你，这件事是我们重新走爸妈未完的路。”

听到关键字眼像是触碰到冷安的心弦，脸上原本的嬉笑转而成严肃。

她抿紧唇，眼神充满坚定：“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害怕，纵使前方困难重重绝不退缩！”

“哥，你不是一个人。”

“主人本身就不是一个人。”

安静许久的启突然插话，他不会让主人独自一人去面对。

那一瞬间，冷重心感到暖暖的，他下意识回望启，微微一笑。

慢慢的他身边人越来越多，前方的路途有了依靠以及携手共进的人，耀眼的光芒驱散黑暗，照亮了前方。

距离出发前还有最后一天，这天冷重格外忙，他想在去之前把工作尽量完成，然后还要腾出点时间准备明天的具体事。

一个上午他几乎都待在会议厅里，双手撑在桌上，手里握着根笔，不断在纸上圈画。一眼望去桌面上铺满了图纸。

近期来的两名算是较为年轻的新人员分担了不少工作。

“冷博士能帮我看下自我独创的东西吗？”新人员双手递给冷重，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

他很自然地接过，简单的扫了一眼就知道问题的存在性，他瞥了眼站在他旁边低着头的女生。

冷重抬手在她递过的图纸上划了几笔并添上几行字，耐心道：“你的想法很有创意，就是存在点小问题。”

冷重先夸赞她的想法，再用笔帽指出纸上的问题。

他语气柔和试图让她放轻松：“这里不能用高能量去推动，你可以试着使用低微点的材料，然后这里的结构太复杂，可以适当略减。”

冷重稍作停顿，脸上并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其实这是个大问题。

“其实你可以把每个部件微化出来再去加减……”

冷重将图纸还给她并笑着说：“很不错的，再参考下其他的会更好。”

她接过图纸，小脸上流露出喜悦，真诚的向冷重道谢。

冷重点点头，待她走后继续手头的工作，直到启走近。

他将已完成的收成一叠一手塞进启的怀里，口吻平淡：“帮我交给景博士。”

冷重抬眼看着启补充道：“然后工作暂时完成了，回去还处理明天的事情。”

“关于明天的准备，我已处理好。”

启利用主人不在的整个上午就处理好明天的繁琐事，直接帮冷重省了半天的工作量。

冷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样啊……嗯，我知道了。”

他原本把这一整天都安排得满满的，现在反倒闲下来了，这也是好事。冷重想等会儿再去找张南氏一趟完，他就可以暂时先躺。

张南氏在办公厅给人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与外界的科技化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有一整面墙放满了书籍都是他所珍藏的，此时窗户大开着，太阳的光辉铺满了办公厅的每个角落。

办公厅的大门大开着，一眼就能望见张南氏，他正专心看着手里的书。

冷重敲了敲门以示拜访，张南氏听见声响立刻抬头，合上书起身悠悠道：“我正想着去找你呢。”

待冷重走到跟前，他才补充说：“昨天我和卡蓝星通了信，说我们会派代表去友好访问。”张南氏乐了：“卡蓝星回说会热烈欢迎我们前去。”

冷重了然刚想回话又被抢先。

“对了小重，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都被您说完了。”冷重道。

“那倒是挺恰巧的。”张南氏笑笑：“昨天你说去后务部，结果怎么样。”

冷重配合着他转移话题，不紧不慢：“他们都同意和我一起去，找的人正是上次负责邻北的两名少年。”

张南氏菀尔随后又叮嘱：“卡蓝星终年寒冷，注意多准备点厚衣物。”

冷重是他看着长大的，多年来的照顾就像自己孩子似的，早就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谢谢张叔，我已经提前了解过了，会注意的。”

张南氏点点头还是不放心，又补充说：“去的路上小心点，如果可以早去早回。”

还没去呢，他就开始不放心。

简单地与张南氏聊了几句便要原路返回，刚踏出办公厅门就瞅见启靠在墙上，垂着头环着手臂在外等候。

太阳光悄悄落在他身上，而且碎发阴影映在他的脸庞更衬他五官立体好看，阳光之下他的深蓝色眼眸越发明显。

冷重缓缓靠近，他意外的是启会跟过来。

“你怎么过来了？”

启挺起身抬头望着冷重，嘴角微微上扬：“主人没说让我不跟过来。”

冷重一时噎住就这么和他对视了几秒，目光柔和，半响后才开口。

“启，你……好吧我确实没说。”

他的话如泉水般清澈动听，流淌入启耳中，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得意。

事情也差不多处理完，两人便一同回住所。

回去的路上冷重一直在想到了卡蓝星后的事，表面上是去访问，实际目的是不会透露的，而且更不能让北区知道南区要去卡蓝星。

启明核心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其中内涵还未破解。

他父母探究的结果又是怎么样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渐渐的随着人与时间的逝去被遗忘。

“当年除了我爸妈还有其他研究人员吗？”

“有，研究人员共三人，另一个叫……季听竹。”

冷重回忆着刚才与张南氏的对话，嘴里不觉喃喃念道‘季听竹’三字。

张南氏说他不仅是冷重父亲的同事更是好友，那冷重按理来说小的时候是有见过的吧，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冷重此时脑子晕晕的，感觉身边存在十万个为什么。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特别安静，一个在想事情一个则垂着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感应器。

他发现离得越近它越亮。

冷重回到住所后第一件事就是躺毕竟之后还有很多事情。

他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头靠着枕头，双手捧着本书，当然他不喜欢看那种既生蚝有枯燥无味的书籍。

他手上这本是冷安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小说，经常串门就落下的。

原本想着随意翻翻，结果发现还挺有趣的，冷重还专门戴上了眼镜看。

启呆坐在另一旁沙发上，看着他主人看个书也能笑。

启不解，在之前他是不会出口问的，现在他就很直接：“主人为什么对着书笑？”

听见启突然抛出的疑问，冷重顿了下，他不知该怎么解释便招手示意他过来看。

启蹲在冷重旁边，冷重将身子侧过把书展示给他看，还用手指尖指给他看。

启看到的是冷重明澈的双眼里的自己，他们现在的距离很近。

他马上转移目光到书上，但启对那搞笑片段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又转头和冷重对视。

冷重望着他一脸平淡的表情，以及那毫无情绪的双眼，怎么有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没什么感觉吗？”冷重弱弱问一句。

启：“对书没感觉。”

冷重：“好吧，那没事了。”

启默默的退回原位，他是真的看不出来好笑点在哪里，又或许只有因冷重他才会感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