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我要报警!有人入室抢劫!”
一大清早,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进副城卫安所,嘴里大喊大叫。
男人里面穿着一套浅灰色的家居服,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看着有些皱皱巴巴的,宽松轻薄裤管下的腿冷得直打颤,蓬头垢面,眼睛通红,稍微睁久一点,眼泪就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出,看着可怜极了。
“先生,您先别着急,这段时间我们不受理案件的,等这场星衰过去了您再来好吗。”坐在前台的女警礼貌的微笑,语调平缓,最后一句明明是问句,在她嘴里却成了不容置疑的陈述句,客气又疏离。
宁东来当然知道这个时候政府是不会管普通人死活的,从倒计时开始到结束的时间里,几乎是无秩序社会,卫安所除了会抓一些第一眼就能定罪的犯人。
其实也很少抓,毕竟只有给每个人可以努力争取活下来的机会,之后的论罪才有意义,除非那人自己放弃搏一搏。
这个时间段根本不会立案,除了那些公职人员和有保护名额的人,他们这些平日站在社会最顶层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但问题是,他靠自己解决不了遇到的麻烦啊!
“你们所长是我大伯。”宁东来搬出庞信试图给女警施压。
女警闻言笑容更深了,但眼里的冷意也更盛了。
她平生最瞧不起关系户。
“所长去临时指挥所了,您要是知道地方可以自己去找他。”
“你!”
就在宁东来无计可施的时候,庞锦琳从后面的临时休息室走了出来。
她抱着早早醒来有些躁动的儿子,一边嘴里轻哄着,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脖子,这卫安所的床还是太硬了。
就这样,两人对上了眼。
“琳琳!你怎么在这!”宁东来像找到救星一样跑到庞锦琳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孩子,看着孩子懵懂可爱的脸庞,就是吧唧两口,紧绷的状态也稍有松缓。
还没叫她帮自己在女警面前美言两句,“啪”一声响起!
庞锦琳从见到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趁他茫然无措地愣住,疑惑不解地看向她时,一把抢回孩子,急忙退后几步,眼带防备。
“你!”等宁东来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之后,瞬间气血上涌,眉毛竖起,眼看着就要发作。
但几番深呼吸下来,最终还是压着性子向庞锦琳低吼:“你打我干什么?”
“你个骗子!胆子还挺大,居然追到卫安所来了!”庞锦琳昨晚睡前又回想了很多细节,真是细思极恐,虽然长了一张完全一样的脸,但行为举止,语言谈吐,气质风格完全是天差地别,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庞锦琳!你别胡闹!”宁东来压着声音,想要靠前两步扣住她,但庞锦琳也跟着后退几步,不让他近身。
眼睛本就难受,不可置信地几番瞪大之后,更多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他气急败坏地拿袖子擦眼泪:“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庞锦琳也从应激反应中慢慢走出来,开始好好审视眼前这个人。
好像,确实,跟昨天那个不一样,对自己的称呼,被欺负后不忿又隐忍的样子......
“宁东来?”她试探性地求证。
宁东来气笑了,他这老婆莫不是离家出走不小心把脑子撞傻了。
见两人平静下来,没戏看了,前台女警回归工作状态。
她从台面下面拿出扫描仪器,走到宁东来身边,示意他伸出手臂,宁东来乖乖配合,“滴”的一声,女警又走到庞锦琳身边,把显示结果递给她看:“是本人。”
昨晚孟师兄带人回来的时候简单交代了下,所以她大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算算时间,孟师兄也快回来了,顺带抬眼看了下门口。
果不其然,才刚回到前台,卫安所的感应门就打开了,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高的那个全副武装,胸肌把防弹衣原本平直的弧度撑得鼓起,两条大长腿被军绿色的工装裤包裹着,脚上踩着黑色军靴,护目镜挂在里头的T恤中央,手上提着一件普通的大衣,刚毅瘦削的脸上带着一股寒凉的冷意。
稍微矮一点的那个,卫衣牛仔裤加面包服打扮,蓬松软软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黄色,学生气十足,但那双眼睛晶亮有神,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宁东来看他俩进来,立马飞奔上前,“孟警官,你可要救我啊!”
孟照林轻轻一瞥,加上女警适时举起显示着绿色的身份验证信息的扫描仪给他看,他立马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庞锦琳看两人进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发亮,但看到自己的丈夫那样,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人家警官大腿哭了,内心一片尴尬,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嫌弃。
孟照林也没有多言,直接拿起手机,打给他的上司庞信,并开了公放。
“喂,小孟啊,有什么事吗?”一道浑厚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你侄女丈夫在所里。”
“这样啊,那麻烦你照顾一下他了。”
“他要是又跑回去了怎么办?”他要把这事给说清楚了,保他一命不等于围着他转,他自己要去找死难道还要他陪着吗?
把庞锦琳母女送回来之后,他又带着原野回去搜了一圈,没看见人影,又蹲守了一夜,也没有可疑的人出现,以为白忙活一场后,一回来看见人出现所里,此时他的怨念达到了顶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他也感受到了自己这个下属的忍耐已经到临界值了,也不好下死命令,
“他要是自己要回去...你保他到楼下就行,后面的事就与你无关了,我也能给弟弟一个交代了。”
孟照林没有回复,事还没玩呢。
“啊,当然呢,答应你的事也作数。”庞信也识趣地补充,最重要的事情不能忘了。
“叮”一声,孟照林直接挂了电话。
“你听到了吧,宁先生,呆在所里的话就自便,如果要回去我们现在就走。”
“孟警官,你听我说,我昨晚回家一开门就被一个黑衣人喷了满脸的辣椒水,后面他又用迷药把我迷晕了。”
“停,我不感兴趣。”孟照林伸出手掌打断。
宁东来急了:“不,孟警官,你听我说,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那辆警车的后备箱里,好不容易弄开了绳子,马上就来卫安所了,我不是故意要躲着你的。”
宁东来知道孟照林会管他完全是看庞信的面子,要想让他继续管他,一定先要把他的毛捋顺了。
“昨天跑的人不是你?”站在一旁的原野听着来了兴趣,戏谑插嘴。
“那....那是因为我看到了那个人,我一直怀疑想杀我的人。”宁东来闻言目光有些躲闪,支支吾吾地斟酌回复。
“谁?”原野觉得这事还挺有意思的。
宁东来犹豫了一下,又隐晦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庞锦琳,凑近一点小声开口:“尤光绍,”怕他俩不认识,又连忙补充,“我前女友的父亲。”
宁东来本以为这么说好歹会勾起孟照林的一点兴趣,没成想孟照林根本不在乎,抬脚就走,他要补觉。
宁东来跟不上他的速度,跟到临时休息室门口时,鼻子和临时休息室的门板又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站在外面焦急如焚可也不敢敲门,生怕惹恼了孟照林,连卫安所都不给他呆了。
面对门板,他穿着粗气,几番想要张嘴解释,但泄劲,转过身身体背靠着门板慢慢滑落,满心戚惶。
原野昨晚在车上睡了一宿,虽说也不怎么舒服吧,但精神还不错,慢慢悠悠地跟过来,“好心”的劝慰:“大叔,你就安心呆在这吧,不一定是你会消失啊,不是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嘛。”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不过你前岳父为什么要杀你啊?”少年人的好奇心总是很旺盛,原野蹲下来,透且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跟我说说呗。”
宁东来本来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想闭上嘴不回应他任何话,让这个不会讲话的傻der自己识趣走开,但一想到孟照林就在自己身后的房间里,他又转念开口,还特意清了下嗓子,提高声音:“我前女友因病去世了,他父亲一直认为是我的错,但他一直不知道我的身份......”
说到这里,宁东来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也是小沐想保护我吧,没跟他说,因为他爸有前科。但这次广播出来,他爸就知道了,所以我怀疑他......”
他突然停下来,像是自己给自己说羞愧了。
原野听完这些了然的眨了眨眼,挑眉:“然后呢?”
宁东来叹了口气,继续:“然后,你们昨天走了之后,我在这里看到他了,听别人说是纵火未遂,所以我...所以我...”
他实在说不下去了,说什么?说自己是因为怀疑别人才跑的,别人还会帮你才有鬼。
“所以你是怀疑老孟说了假话,明明抓到人了,却骗你说没抓到,把你丢在警局。”原野替他补充完。
宁东来垂下了头,算是默认。
“不瞒你说,昨天有人冒充你。”原野也不继续纠缠这件事,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什么?”宁东来惊愕地抬起头。
“要不是老孟,估计你老婆孩子都是人家的了。”
“怎么可能?琳琳怎么会认不出我?”
“可能确实太像了吧,具体你可以问问你老婆,她是唯一见到真人的人,”原野诚恳地建议他,“喏,她过来了。”
庞锦琳不知怎么了,迟迟才抱着孩子走过来,并且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去哪了啊你?看你惹的一堆事,搞得我们娘俩有家不能回!”
“还有,你就不能收拾一下你自己吗?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胡子拉碴,眼屎都有......”这句话是庞锦琳凑近他一些后,面露嫌弃低声说的,在她看来,也算是给他留了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