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半夜的,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刻,然而整个岭阳县县衙内却是灯火通明,县令李明堂都被连夜喊了起来。
“怎么回事?!”李明堂的语气里夹杂着怒火,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不管是谁,大半夜的被吵起来,不抄起家伙打人已经算是脾气好了。
“老爷!”那家丁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方……方公子,他……他……”
听到方公子这三个字后,李明堂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所有的不满都在一瞬间消失,他立刻紧张地道,“方公子?他怎么了?”
“方公子抓了一个人来,说是和纵火案有关!”
“和纵火案有关?”李明堂有些糊涂,“那个叫做易珣的孩子不是还在找吗?”
家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方公子说,不用找了,他带回来的那个人就是易珣。”
“什么!”李明堂嘴唇上的胡子一瞬间就翘了起来,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那家丁一记,“一群废物!找个人都不利索!”
家丁捂着自己的脑袋,也觉得自己委屈,但是不敢说。从李明堂下令找人,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岭阳县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挨家挨户地找一遍,怎么着也得三五天的时间,而他们仅仅是一天一夜,就已经将大半个岭阳县翻了一遍,已经算是最快了。
但是没奈何,那位方公子更快,只不过是出门一趟,就把人给带了回来。
李明堂砰得将门给关上,卧房内,李夫人也被这门外的动静吵醒,柔声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别多问,快帮我更衣!”李明堂取过一旁的官服,语气急促地道,“有大事!”
李夫人倒还是有不少问题,但看李明堂那着急的模样,立刻喊来守夜的丫鬟,迅速给李明堂换好了衣服。
抚平官服上的最后一道褶皱后,李明堂叮嘱了她一句,“之后几日,不用等我。”
说完,便匆匆离开,只恨不得自己长了八条腿,能瞬间出现在方野遥的面前。
***
就在岭阳县县令拼命往县衙内赶的时候,方野遥已经将程牧珣带到了公堂之上。
程牧珣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公堂之中。
方野遥一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忽然道,“易珣?还是程牧珣?”
程牧珣瞥了他一眼,并不怎么想开口。
对于程牧珣的无视,方野遥并不怎么在意,实际上,他也正在脑海里复盘整件事。
而第一个问题就是,那具尸体到底去哪里了?
方野遥以为程牧珣仍旧会沉默,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程牧珣居然看向了自己,似笑非笑地道,“尸体?我说过了,我从未杀过人,当然不会有尸体。”
“既如此,那一把火又是怎么回事?”方野遥没给程牧珣喘息的机会,接着追问道,“那个刻着易椿名字的烟斗,是不是你故意扔在那里的?我很好奇,既然你已经准备嫁祸给易椿,为什么不干脆一了百了,直接将人杀了,反而留了易椿一条性命?”
方野遥猜测,或许是在下手的时候,程牧珣心软了?
但是这根本就说不过去,易椿对待程牧珣非打即骂,他就算是要杀人,也该先对易椿下手才是,而不应该是一个陌生人!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是我做的?”程牧珣的语气十分淡定,“只凭易椿的一面之词吗?”
方野遥敲着轮椅的扶手,笃笃笃的声音,一下一下,让公堂内的气氛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
“程牧珣,”方野遥驱使轮椅,来到了程牧珣的身前,微微抬头,认真地看向他,“易椿就是一个渣滓,但他毕竟是你的养父,若是他状告你不孝,你可知李县令会如何判夺?”
在盛朝,不孝可是一项大罪名,若是真的被添上这一笔,基本上就等于是断了官途这一条路了。
方野遥以为这能让程牧珣忌惮几分,却不想,对方忽然玩味地笑了笑,“养父?你确定?”
“怎么?”方野遥微微蹙眉,有些不能理解此时程牧珣的态度。
“你有证据证明他是我的养父吗?”
方野遥眸光闪了闪,似乎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你是流民。”
虽然程牧珣已经在庆元里生活了好几年,但是却并未被登记在册,所以严格来讲,程牧珣如今的身份确实是流民。
在文书上,程牧珣和易椿没有任何关系,又何来不孝之说?
若真的要证明他不孝,首先要担责的便是庆元里的里正,里正本身就有清查人口之责,放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庆元里生活了那么久,一个失察之罪是绝对少不了的,若是有心人再做做文章,说不定还能以此为起|点,撬出来一批人。
对李县令而言,这完全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但对方野遥而言却不是,只是,方野遥有必要这么做吗?
倒是沈非白在一旁听的有些糊涂,他忍不住握住了程牧珣的手腕,“你疯了吗?你之前不是说……”
若是流民,就会被拉去做苦役吗?怎么现在还承认起来了?
停顿了一下,沈非白迟疑着道,“还是说,你另有打算?”
程牧珣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算是对沈非白的回应。
他不想给方野遥半点儿发现沈非白的可能。
方野遥一直紧紧地盯着程牧珣,因此,程牧珣唇角翘起的那一抹弧度自然被他注意到了。
他在笑?他为什么笑?
方野遥的脑海里飞快转动,试图分析出程牧珣的想法。
“方公子。”程牧珣终于缓缓开口,“你查案的方向错了。”
“哦?”方野遥提起了兴致,“愿闻其详。”
“方才在边府,有些话,我不好当着边姑娘的面讲,如今却可以告诉你。”程牧珣看向方野遥,居高临下地道,“你可知那座宅院是谁的?”
“我当然知道。”方野遥道,“此事早已查清,那是一位江南行商的宅院,宅院内有一女子,是那行商自随云巷赎身的一个青楼女子,如今,那个女子正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程牧珣的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江南行商?可是唤做岑珏?岑未琢?”
“正是,怎么?”
“方公子聪明绝顶,竟不曾发觉,这个叫做岑珏之人,完全是子虚乌有吗?”
方野遥眉头微微蹙起,“你什么意思?”
他最开始也怀疑过,但是那个叫做岑珏的江南行商半月前就已经离开了岭阳县,前往江南做生意去了。而且,此人在县府内的各类文书十分齐全,何时走,所携带何物,一行几人,清清楚楚。
而现在,仅凭着程牧珣的一张嘴,就想让方野遥相信这个叫做岑珏的江南行商是个子虚乌有之人,他还没这么傻。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程牧珣抢白道,“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方公子,带你去查阅各类文书的,可是一个叫做甘璞玉的人?”
“你为何会知道?”方野遥皱眉。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那种对方好像掌握了一切的感觉。
“因为。”程牧珣侧头隐晦地看了沈非白一眼,似乎是在寻找某种支撑,“就在你说的那座宅院里,我救了一个人。”
“哦?”
“是一名女子。”
“然后呢?”
“她醒过来后,告诉了我一件事。”说到此处,程牧珣却卖起了关子,“方公子可想知道是什么事?”
方野遥摸着自己的下巴,“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很有意见?”
程牧珣垂下眸子,“不敢。”
方野遥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敢得很。”
往日里,若是他冷下来脸来,很少有人能不发憷,但是眼前这个叫做程牧珣的半大少年,竟然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这就有趣了。
一个养在乡间的孩子,会有这样的气度吗?
脑海里划过审问易椿时的一幕,方野遥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正待开口,程牧珣却先他一步。
“那女子和我说,杀她的人是甘璞玉。”程牧珣声音淡淡,“我赶到的时候,她的血几乎要流尽了。”
方野遥下意识地道,“那她岂不是必死无疑,你又是如何救回的她?”
而方才脑海里闪过的那个念头,方野遥将其压到了心底,准备日后再寻个机会拿来和程牧珣做交易,这人的身世,应当不会简单。
“用的自然是家师留给我的桃子。”
“她现在在哪儿?”方野遥追问道。
程牧珣看了沈非白一眼,目光最终落到了方野遥的身上,“方公子想知道她的住处也简单,我们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