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张灼地被一声巨响吵醒,酒店的窗帘非常挡光,屋里还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丝阳光透出来,张灼地知道是早上了。
丁了还睡着,薄薄的眼皮还阖着,下巴杵着张灼地的肩膀,和他挨得很近,睡气蒸得两个人热腾腾的,张灼地感觉出了一层薄汗,有些不太舒服。
张灼地这两天睡眠还不错,他感觉丁了也是一样,俩人一开始同居戒心都很重,现在慢慢地都慢慢放下了防备。不像之前一样紧绷了。
张灼地把耳塞从耳朵里拿出来,他一动,丁了就醒了。
刚醒来的时候,丁了还一脸茫然,终于有了点少年的模样,看上去任人揉搓的样子。
等张灼地从卫生间里一身轻松地走出来,看见丁了还是那副模样,坐在床上。
张灼地不由觉得好笑,说道:“醒醒吧。”
丁了明显开机速度击败不了全国多少用户,慢吞吞地坐起来穿袜子,张灼地说:“不是穿裙子吗?”
丁了的袜子在脚腕处带了一只立体的小白兔,眼睛部分用红色的串珠点缀着,两条耳朵耷拉下来。他昨天穿了裤装,盖着看不算违和,今天要穿裙子,就有些奇怪了。
又来了。丁了感觉非常不悦,他非常讨厌张灼地身上这种很明显被别的女人调|教过的感觉。
张灼地尚无知觉,说道:“快点,今天很多事。”
丁了把袜子狠狠地蹬在脚上,趿拉着鞋去洗漱。
又不解气,丁了转过头来说道:“色|情狂。”
张灼地:“?”
“早上有反应不是很正常吗?”张灼地说。
丁了又一次见识了他的毫无廉耻。
张灼地并不在意,站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仪容,只看了一眼就感觉没什么问题,穿上衣服,戴上手表,整装待发。
张灼地今天早上发现手机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号,也许已经有些东西在他注意不到的角落悄悄发生了。
丁了化妆的时候,动作很快,手基本不抖,张灼地抱着肩膀倚在镜子旁看着他认真地对着镜子化妆,其实那一瞬间居然升起了很多好奇。
他忽然很想知道丁了到底在干什么,他今年才二十岁,明显是个富二代,不去念书,在这里玩命,甚至声称自己杀了人。
但是他和丁了不是可以交心的关系。张灼地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丁了身上散发着危险的味道,离他太近不是好事,他来这个游戏,都是因为丁了,已经够了,不能再招惹了。
张灼地有些走神,在这期间,丁了已经给自己捏好了脸,慢慢地在扑粉,他很细致,也很安静,看上去很投入这个过程。
至少可以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于是张灼地说:“从哪儿学的?”
丁了看了他一眼,又重新盯着自己的妆检查,过了会儿说道:“我妈。”
有点意外,张灼地感觉好像牵扯出更多秘密了。
丁了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轻轻地笑了一声。
张灼地忽然起了心思,说道:“我来一下。”
丁了愣了一下,然后道:“你行吗?”
丁了在扫腮红,张灼地看过不少次女人化妆的场景,感觉也没什么难的,他莫名地有兴致,很想试一下,说道:“你教我。”
丁了犹豫了下,还是把刷子递给了他,说道:“那你轻轻的。”
张灼地看着简单,但是一拿过来,连怎么拿刷子都不会,打量了两下子都感觉不对,丁了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把刷子给他放好,把脸凑了过来。
张灼地说:“你不闭眼?”
丁了一副疑问的表情,不知道画腮红为什么要闭眼,但是却还是听话地闭上了。
又来了,张灼地发现丁了脾气差的时候确实很要命,不过只要不惹毛他,他就非常温顺,就像是……张灼地漫无边际地走神,想到了小猫。
乡下的小猫大多数都是散养的,平时在街上随便乱跑,一般都不亲人,不管是家里谁来了,都不可能让摸一下,如果强行要抱,还会挠人,张灼地小时候,家里是不可能养猫的,即使是散养也不可能,但邻居家倒是有一只,经常爬过墙头,来他家偷吃,张灼地喂过不少次,那只猫就黏上了他,晚上的时候,经常去街口接他放学。
张灼地摸过她很多次,也是这样,很温顺,仿佛挠人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张灼地很少想起过去,没什么值得怀念的部分,这还是头一回。
张灼地离开的时候,给了那只猫买了两根火腿肠,慢慢地喂了,然后拍了拍手就走了,只跟猫做了告别,过去很多年了,也许她早就死了。
丁了不满道:“还没好吗?”
张灼地道:“这样行吗?”
好像有点重了,他根本不会化妆,看上去简单,但是手法却弄重了,丁了端详了片刻,却说道:“就这样吧。”
张灼地:“真的吗?”
怎么看都有点重了。他道:“要不我给你改改?”
丁了道:“不是很多事吗?走吧。”
说着涂上了口红,明艳的女人又出现了。
张灼地只好道:“好吧。”
起得太早了,张灼地并不饿,丁了也没什么胃口,张灼地准备先出去逛逛,丁了说:“玩具没有放回去,那孩子随时都会哭。”
“没错,”张灼地说,“给他放回去。”
丁了看着他,感觉他在放屁。
“放哪儿?”丁了问。
张灼地说:“找。”
出门之前,张灼地从桌上拿起了一盒丁了用来捏脸的肤蜡,说道:“走吧。”
俩人将门关上之后,张灼地低头看了一眼房门的构造,和一般的酒店房门不同,这扇门确实有一处可以用钥匙打开,在电子锁下头,有一个小小的孔洞。
好像是电子锁才是后加上去的。
张灼地打开肤蜡,随手揩了一块下来,塞进了钥匙孔里,然后把剩下的递给丁了,说道:“走吧。”
张灼地带着他去花园逛了一圈,没什么发现,他现在手头还有三张餐券,如果想要出去,必须要再找到一些餐券才保险,张灼地和丁了在酒店的一层逛了圈,除了前台没看到人。
张灼地走到前台,说道:“我有困难,可以找你,是吗?”
前台抬头看了他一眼,绽放了个公式化的笑容,说道:“当然,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给我份报纸,”张灼地顺便问道,“剩下的人你看到了没有?”
没有一条规则提到过不能向玩家提供这样的信息,前台犹豫片刻,笑道:“先生,没有。”
张灼地大概了解了,然后说道:“麻烦给我一张这里的地图,2-8楼,谢谢。”
前台说道:“先生,要等一下。”
可能是从来没有人提过这样的要求,前台的回复不是特别的确定。
张灼地说道:“没关系,可以等。”
说着坐到了沙发上,说道:“来壶茶吧。”
茶上来了,他看见前台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他提的要求。丁了说道:“你要干什么?”
张灼地道:“等地图。”
放屁,丁了在心里骂道,张灼地在外面这样闲逛,显然是不正常,但丁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张灼地喝了会茶,地图还没有送到,他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去给你收拾几件衣服吧。”
俩人去给丁了收拾了几件衣服,等回来的时候,前台说道:“先生,您的报纸和地图送到了。
”
张灼地漫不经心地道:“是吗?”
他拿到手里,说道:“十点了,其他玩家还没有出来吗?”
“是的,”前台说,“房间里是要安全很多的。”
张灼地若有所思,然后道:“哦,谢谢。”
“没错,”张灼地说,“房间里要安全很多。”
他回头对丁了说:“你回房间等我一下。”
丁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张灼地说:“我要上楼一趟。”
中午吃完饭之后,张灼地在房间里看了会儿报纸,又打开地图看了半天,对丁了说:“我要去三楼一趟。”
丁了听见的表情感觉好像是他疯了。
张灼地说:“没错,送死去。”
丁了说:“我不去。”
“没打算带你,”张灼地道,“在家待着吧。”
结果丁了的表情比刚才还难看,张灼地没打算骗他,说要出去就是要出去,丁了说道:“等会儿。”
张灼地道:“怎么?”
丁了说:“我也去。”
丁了以为张灼地会拒绝,结果张灼地只是说道:“把你的餐券都放房间里。”
俩人把餐券藏在了台灯里,然后出门了。
两个人明明已经出门了,丁了仿佛是才想起来问:“为什么要去?”
“送命,”张灼地说,“不然呢?”
丁了非常讨厌他这一副敷衍的模样,可是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灼地这次直接选择了坐电梯,他对丁了说:“游戏规则没有说,一直躲在房间里会有什么惩罚吗?”
丁了说:“明知故问。”
规则里并没有这一条,因为不会有人一直躲在房间的,大家都在房间里只有一个理由。
张灼地说:“他们都知道玩具在哪儿。”
张灼地看着电梯一层层的下来,说道:“他们知道婴儿随时啼哭,因为玩具在我的房间里,而我可能根本不知情,即使我发现了那面镜子,也不知道玩具应该放回哪里。所以现在外面非常危险。”
丁了说:“你的意思是,他们合伙在害我们?”
“不是我的意思。”
电梯到了,张灼地走进去,按了一个数字“三”,说道:“这是事实。”
张灼地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联手的,但是这一切和那个红衣女人说得都不谋而合,他们确实想要杀了张灼地。
那丁了呢?
张灼地不由得看了眼丁了,他仍然装扮成刘艺烨,在这里,刘艺烨又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刚一开门,一阵恶臭袭来,一个黑影扑面而来。
张灼地和丁了躲向两边,女人说道:“杀了你!”
张灼地拦下她的手,卸了她手里的菜刀,接到了手上,一只手拽住了女人的头发,一路拖行着往前去。
张灼地拖着女人的头发,一路来到了床边,拿起菜刀来对着窗帘便砍,丁了顺手帮忙,忽然说道:“张灼地!孩子!”
张灼地忽然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从大腿传来,一低头看见是个孩子正啃咬着自己的腿,它的牙齿如此锋利,仿佛是锯齿一样卡在他的腿上。
丁了吓得惊魂未定,张灼地回过神来,一刀劈在了婴儿的头上,发出哐当一声,那根本不可能是刀劈在人骨上发出的声音!
张灼地一把拎起菜刀,狠狠地就是一下,婴儿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仿佛是机器坏掉了,然后软软地塌了下去。
女人勃然大怒!
张灼地杀了婴儿,却不杀母亲,而是踹了她一脚,然后回过身去接着劈砍窗帘,终于将窗帘上的废纸壳、铁片、铁网全部扯下去,菜刀卷刃彻底报废,他随手一扔,“哗啦”一声撤开了窗帘。
“没有一条规则,让我不要杀三楼的人,”张灼地说,“规则里说,没有婴儿,那这里就不应该有婴儿。”
窗帘霍然打开,阳光迫不及待地冲进了三楼的房间。
这时候,张灼地才低头看见,那个婴儿从脑门上露出的铁片。
“它”确实不是人。
女人看见了阳光,仿佛是吸血鬼一样害怕,四处躲藏了起来。
张灼地并没有看她一眼,而是转过身去,往沙发旁的一个房间走去,他似乎对这个房间很有了解,伸出腿来狠狠一踹,门登时弹开,丁了跟着他走进去,看到里面的场景,登时愣住了。
那是一间四面都是镜子的房间。
房间里的所有陈设只有一张儿童床,剩下的全被镜子代替,走进去仿佛是入了万花筒里一样,顿时四处都是影子。
张灼地走进去,伸手摸上了墙上的缺的一处空白处,那里缺了一面镜子。
张灼地转过身来,对丁了说:“满意吗?”
丁了看着他,说道:“什么意思?”
张灼地道:“婴儿就是你,是吗?”
丁了歪了下头,但是没有说话。
张灼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甚至点了点他那只义眼,说道:“你也是游戏的一环吗?”
“我一开始来的时候,就对一些规则感觉很奇怪,”张灼地说,“为什么要说酒店里没有红衣服务员,为什么要强调酒店里不提供性|服务,感觉很突兀。”
“后来我发现原来是白衣服的女人被男人强|暴后会出现红衣服的女人,然后我又看到了三楼的母子,见到他们,他们会第一瞬间把我当做男主人,规则要求我必须要把所有的钱交给她。我忽然感觉,这好像是一个连贯的故事。”
“这个故事缺少了一个人,就是酒店的男主人。”张灼地说,“这个男人会在酒店里猥亵女服务员,而三楼的女主人明知道这一切的发生,还是无能为力,所以她从来不下楼,而是要求男人每次回家之后,都把钱上交出来。”
丁了听得津津有味,坐到了儿童床上,翘着腿,听着张灼地继续说道:“每天早上从楼上掉下去的也是酒店的男主人吧。”
丁了问:“是谁呢?”
“丁启的尸体呢?”张灼地忽然问。
丁了沉默了片刻,这次确实有些意外,他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灼地说:“猜的,因为你总在说谎,但你确实是丁启的儿子,所以我在想,会不会那个男人就是丁启呢?那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张灼地走进丁了,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丝,语气里甚至有些温柔:“什么样的孩子,童年的玩具会是一面镜子呢?”
“会长得这么漂亮,被精心保护下失去了眼睛呢?”张灼地看着他。
丁了所说的被绑架的论调,张灼地从始至终并没有信过。
“三楼的母子,就是你的故事吧,”张灼地说,“丁启不光猥|亵女服务员,还对你……”
丁了忽然怒道:“住口!”
“闭嘴!”丁了一把扯上了他的衣服,疯了一样咬紧牙关道,“你再敢说一句我听听看。”
张灼地伸出双手来,示意自己并不打算再说。
但其实真相已经近在眼前。
丁启是个变态,他用非人的手段在折磨着自己的儿子,让他生活在四面都是镜子的房间里,让他学习化妆,甚至挖去了他的一只眼睛,装上了义眼。使他像真的玩偶一样。
丁了从兜里掏出来一根女士香烟,手微微地颤抖着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阴郁地看着他,说道:“还有吗?”
张灼地并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张灼地能说的,丁了估计都不想听。
丁了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张灼地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丁了,但是他还是换了个说法,道:“昨天你提醒我的时候。”
丁了让张灼地进浴室为他送毛巾,又站在镜子后进行了一场香|艳的□□,张灼地不知道自己如果发现不了那面镜子的异常,将要面临的又要是什么样的结局。
也许丁了是真的要杀了他的。
丁了拿出手机来,按了一串号码,然后说道:“上来吧。”
片刻后,白风风和宁滨上来了。
张灼地看到两人,问道:“王骞石呢?”
“昨晚就死了,”白风风随口说道,“在四楼。”
“恭喜你,”丁了坐在儿童床上,吸着烟,一只手扯掉了自己的头套,“逃脱成功了。”
张灼地并没有几分欣喜,他问道:“所以玩家只有我们三个吗?王骞石、刘赟和我?”
宁滨收拾了婴儿的残骸,说道:“严格来说,只有你。”
“那两个人,只是给你找来的玩具,”丁了说,“这只是一个初始游戏,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加入我们。”
张灼地:“……”
张灼地这才注意到白风风手里还拿着一沓报纸,白风风注意到他的视线,抬了抬手,说道:“这又是用来杀谁的?”
从张灼地得知这里可以使用武器开始,他就在每天问前台要一份报纸,他的确是用来以备不时之需,当报纸浸水之后,一层一层糊在脸上,就能让人窒息而死。
张灼地说:“昨晚你进我房间,有一瞬间我是想过用在你身上的。”
他说得很平静,白风风看着他片刻,在判断他是不是在玩笑,但找不出任何痕迹。
张灼地的履历很干净,与他的行径相比,过分干净的履历反而引人怀疑。
白风风把张灼地的出生证明都翻出来了,也没找到任何可以之处,他本来应该是一个顺风顺水长大的普通男人,过着三点一线的都市生活,但是此时却站在这里,平静地说:“本来打算用在你身上的。”
丁了说:“但你也没有猜到,这是为你打造的游戏吧。”
“是的。”张灼地很痛快地承认了。
在他的视角里,他很难想到这一层,只能猜到是所有人都串通起来在针对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个游戏就是一场对他的考核。
丁了掐灭了烟,站起来,说道:“可以了,就到这里吧。”
张灼地却打断道:“我有个问题。”
“什么?”
“除了婴儿,所有的服务人员都是真人吧,”张灼地还记得他在八楼握住女人的手的时候,温热的触感,他说道,“你是怎么控制的他们?”
丁了莫名其妙地说:“这有什么难的?”
“我有很多钱。”丁了说,“很多很多。”
丁了说着便不管这乱摊子,走了出去,白风风解释道:“很多都是请来的演员。”
张灼地对于白风风的印象一时还好不了,不是很有沟通的**,白风风又主动说道:“其实我们早就打过交道了。”
“论坛?”张灼地只说了一个字。
白风风就释然道:“原来你猜到了。”
张灼地也不确信,但只是有这么一种猜测,白风风既然聊到了这里,就试探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这些人说是对自己的考验,可是如果张灼地真的有行差踏错的地方,结局也肯定就像是刘赟和王骞石一样倒霉了。
穿着旗袍的女人考验了他的欲|望,红衣女人考验了他的贪婪,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考量张灼地是否有能承担起规则游戏的心理素质。
纵然说刘赟和王骞石先存了恶念,算得上咎由自取,但是也轮不着在这里被审判,而这三个人讨论起人的生死就仿佛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张灼地感觉到这背后的纠葛可能更加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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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楚门的游戏(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