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书生捧着那二两银子晕乎乎的走在街上,怨不得今早出门时喜鹊就渣渣叫,傍晚竟然碰到贵人了!
谷下县虽然交通不太便捷,但好在能自给自足,县城集市还是很热闹的。
书生看到一旁卖果脯的,二文钱一个实在奢侈,他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咬牙买了十几块。
“娘子一定喜欢吃。”书生捧着果脯跑进那美不胜收的夕阳中。
夕阳照耀下的农家小院,泥巴糊的院墙上长满了爬山虎,袅袅炊烟随着风从破败的屋顶飘来散去
“娘子~娘子!娘子?”
灶屋门开启,出来位粗布衣裙的女子,她用围裙擦了擦手,柱起一旁的拐杖,费力的走了过来。
那书生身穿青衫,脚蹬布鞋,头戴一顶破方巾,虽不能称得上英俊,但是也算眉眼端正,笑起露出两个虎牙有些憨厚,他道:“娘子,你看。”
书生展示着果脯,一脸期待的捧到女子面前道:“娘子,尝尝。”
“还是给婆婆吃吧,我锅里还做着饭呢。”她也没问果脯的来源,只是低着头一瘸一拐的又走向灶屋。
书生连忙去扶,却被女子巧妙的躲开。
“我来帮你烧锅。”还不及弱冠的书生十分勤快,抱着柴火就进了灶屋。
“安永嘉!灶屋不是你进的地方,快去看书去。”微胖的中年妇女站在院中趾高气昂的道。
“去吧,别惹婆婆生气。”
“好吧。”安永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灶屋。
女子填了把柴火,看着自己的伤腿叹了口气。
这叫啥事,我白桃竟又嫁一夫!
余婆一家救了自己,可偏偏她家独生女儿跟相好的跑了,收了人家彩礼又交不出女儿的余婆只好把主意打向了白桃,反正安家也没见过新娘子,便让白桃顶替了去。
救命之恩不得不报阿,白桃只好硬着头蒙上盖头,骑着毛驴被安永嘉一路牵着到这安土屯。
大婚之夜,白桃袖口藏着削尖的桃枝,她想好了,只要对方敢用强,她就来个鱼死网破。
谁知这个书生喝完酒便道:“娘子安睡,再有一个月便是府试了,我要在此前好好读书才是。”
“昂?”白桃连忙收起凶器点头道:“都随你。”
就这样白桃在安家当起了媳妇,侍奉婆母,操办家务,虽说瘸着个腿,但也麻利,不到月余便被街坊邻居夸赞。
她想过逃跑,实在是这断了的腿碍事,好在书生以礼相待,婆母虽然严厉但非苛责之人,白桃打算先在这里养着腿,抽空寄信出去,让陆知远来接自己。
吃过饭白桃正打扫着家务,看着书桌摆上新的笔墨纸砚。
她抬手摸了摸,疑惑着道:“剡藤纸?”书生什么时候用的起这么贵的纸?
“娘子竟然知道剡藤纸?”安永嘉不知何时出现在白桃身后。
“哦,听说过而已。”跟在陆知远身边,能不知道都难,这近百文钱的纸在陆知远眼里和厕纸没啥区别。
安永嘉科普道:“此纸薄、韧、白、滑,李肇曾在国史补说道,纸之妙者,越之剡藤,苔笺。”
白桃认真的点点头,其实她根本就没在听。
安永嘉从怀里掏出荷包道:“今日去县衙报名碰到位贵人,给我二两银子。”
“?”白桃满头疑问,世上还会有这种送钱的傻子?有钱烧得慌吗?
“真的。”安永嘉把荷包塞到白桃手中道:“都交给娘子保管。”
“我?”
“那天听娘子念叨想吃果脯,便买了些,谁知却不合你的口味。这钱都给你,你喜欢什么便买些什么。”他又靠近一步轻声道:“别告诉母亲。”
“我不要你的银子。”白桃转手就把荷包塞了回去。
安永嘉有些垂头丧气,自从娘子嫁过来,就没见她笑过,眉头每天都在皱,他只想讨娘子开心而已。
白桃这时道:“我想写信寄到林州。”
见白桃第一次提出要求,安永嘉立马就精神了,他道:“可以呀,我来帮娘子写。我马上就要去林州参加府试,正好可以帮娘子送信。”说着就开始磨墨。
“我自己写。”
安永嘉更加惊讶了,他看着白桃道:“你竟然识字!?”
白桃铺开纸来,安永嘉双手奉上毛笔,心中却暗自窃喜。
双喜他们都笑话我娶了个瘸子当媳妇,可我的媳妇是认字的!安土屯有几个女子能识字的,不对,能有几个男子识字。
他看着一脸认真的白桃,思绪早就飞远了,若是生了个女儿像娘子这般大眼睛,儿子随我读书伶俐,到时候我又考中状元,想着想着脸就红了起来。
安永嘉连忙回神摸了把脸,他低头看着纸上的几个字。
陆知远、秦秋池收。
“娘子的字真是大气。”
“有吗?”被夸的白桃有些高兴,难得笑了笑,她指着陆知远的名字道:“她教我的,我的笔迹也像她。”
安永嘉却神色黯淡,这陆知远一定是个轻浮之人,哪有男子会去教女子写字的。
信很短,只有七个字,以白桃的文化水平写起来绰绰有余。
“我在谷下县安家。”
有了盼头的白桃心情舒爽,眉头也不皱了,她无比期待安永嘉赶紧启程去参加府试,顺带帮她把信送出去。
她拄着拐杖笑盈盈的走在乡间路上,一旁的大娘打招呼道:“新媳妇又上山挖笋子?”
“是啊!”
“真是个勤劲人呀。”大娘又是夸赞又是感慨。
待白桃走后,在屋里看书的安永嘉被他几个发小缠上了。
“安官儿,还看书呢。”
“马上就要去林州了,瘸腿小媳妇怎么样了?”发小在一旁捂嘴开着玩笑。
书生拿出白桃的信显摆道:“我家娘子不仅识字还会写字。”
发小挠了挠头道:“这到怪了阿,除了有钱人家,谁家会让姑娘习字?没用还费钱。”
另一个胖胖的发小直接拆开信来道:“陆知远这名字,看起来就像有钱家的公子哥,到时候城里人来接她,你哭都没地哭去,还傻不拉几给人送信?”
“阿?”
最后安永嘉被发小撺掇的竟然把信藏了起来。
“安官儿还没圆房呢吧。”
安永嘉瞬间脸红了起来,扣着手道:“我……我见她有点不愿意,就…”
“你不主动还想让人家媳妇主动?”发小揽过他的肩头道:“等你考中秀才,嫂子又怀孕了,那真是双喜临门,是不是。”
发小们又是一阵起哄。
安永嘉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我……我明白了。”
马上就要吃午饭了,见白桃还没有回家,婆婆就找了过来。
安永嘉连忙起身道:“母亲别急,我去看看。”
根据邻居大娘的回忆,娘子应该是上南山挖笋了,书生刚到半山腰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找了沈相公这么久,原来是躲在这阿。”
“你们认错人了。”
“别走啊。”
见有人欺负娘子,安永嘉想都没想抬起一旁的石块就跑了过来,一个跨步护在白桃身前。
“你干嘛!”
“我来保护你。”
白桃翻了个白眼,这书生明明就是累赘。
三名刺客也都亮了兵刃,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这长的像“沈楠”的女子。
白桃握紧手里的拐杖,眼神凌厉的扫过三人。
拐杖扫过先发制人,扬起尘土迷了刺客眼睛,白桃拉过书生便往后跑。
一名刺客动作迅猛,举刀就迎上去。
白桃将拐杖往前一甩,拐杖狠狠砸在对方的胸口上,那名刺客倒退数步。
书生连忙扔出手里的石块砸了过去。
刺客笑道:“沈楠!还说认错人了?”扬起长刀就要砍下去。
"当!"一声响亮的铁器冲撞声。
两名刺客的长刀被一杆长|枪挡住。
“接着。”
白桃伸手一接,竟然是自己的九节长鞭。
长刀和长|枪相碰撞出火星,刺客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秦秋池手持长|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睛微眯着,眼底满是寒意。
他手臂猛然用力,枪尖一抖直接扎透了刺客的胸口,血液顺势流淌而下。
秦秋池脚尖轻点地,飞身而起,双腿连环踢出。
刺客被他踢的连续后退,最终摔倒在地,嘴角溢出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白桃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在头上轮圆鞭子,直接将刺客手中的兵刃夺了过来。
她转手就把刀交给安永嘉道:“拿着。”
"你是何人!"刺客的目光中露出怨毒之色,咬牙切齿的看着对面的青年。
青年淡淡扫过刺客,回头问着白桃道:“你的腿是怎么伤的?”
白桃指了指刺客。
秦秋池似笑非笑道:“我以后不想吃辣疙瘩了,可不可以?”
“好。你以后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等着,我给你报仇!”手中长|枪一转,一道寒光划过天际。
刺客深知自己打不过面前的青年,便打算逃跑,谁知秦秋池竟穷追不舍。
看着跑远的秦秋池,白桃连忙挥挥手道:“喂,喂,我还在这呢!”
可惜那人充耳不闻,不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娘子。”身后的人依旧颤巍巍的举着刀。
“人都走了,放下刀吧。”
白桃一瘸一拐的捡回自己的拐杖,方才用劲儿又伤到腿,也不知道这腿还能不能医好。
“咱们先回家吧,我来背你。”安永嘉扶着白桃道。
“不用。”白桃倔强的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回家,安永嘉则是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