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珍珠和苏明珠姐妹相见,互诉别情,为了让父亲打消过继苏宗环的念头,苏珍珠决定再写一部新戏。
姐妹俩说了很久的话,商议好未来的安排后方才迷迷糊糊睡着。第二天起来,苏珍珠在秋江渡口送别大姐,两人依依惜别。苏珍珠摸了摸腕间戴着的玉镯子,莹润通透的菠菜绿,似乎还带着大姐的体温,心中觉得很是温暖。
苏珍珠回到王家小院,柯氏笑嘻嘻迎上前来,问东问西,待看到苏珍珠的玉镯子,双目放光,道:“你这玉镯是你姐姐送的?好成色啊,可惜我这个老婆子,辛苦了一辈子都没有福气戴镯子哟……”
苏珍珠装作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自顾自和一直等待着她的云容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说话,柯氏眼珠乱转,看着她腕上的玉镯,眼神有些贪婪,却也没有想出办法来,只得跺了跺脚,回屋数银锞子去了。
苏珍珠和云容商量了一下,让她去联系唐球。她则取了纸笔构思新戏,当她在纸上写下《绣球记》时,她的心有些激动,因为这是她一直以来想写的一部戏,她以王宝钏的故事为原型,结合自己的创作目的,将故事梗概写了下来:
“王家富贵,家中只有一女王宝钏。王父欲招赘,抛绣球招亲,不料王宝钏与家中奴仆薛仁贵日久生情,引薛仁贵接了绣球,王父大怒,不肯承认婚事,将两人赶出家门。王宝钏苦守寒窑,薛仁贵则从军屡建奇功。
王父过继族长之子,十年之后,此子和亲生父母合谋,夺了王家家产,王父悔恨交加,恰逢薛仁贵军功归来,王宝钏一品诰命加身,夫妻二人回到王家,夺回家产,薛仁贵跪下口称父亲,道自己本是孤儿,感激王宝钏苦守之恩,愿将自己的儿子性王,王父大喜,一家团圆。”
在这个故事里,王宝钏苦守寒窑十载,那十年的凄楚悲凉令人唏嘘,终守得云开雾散,得了一品诰命,薛仁贵抱得美人归,发愿要出人头地,在战争中出生入死,终成大气,颇有励志效果。王父虽然嫌贫爱富,但亦受到惩罚,最终与女儿女婿重归于好。
故事有些老套,但是符合时下老百姓的价值观:历经劫难大团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写完这页梗概,苏珍珠将纸折好笼进袖袋之中。云容传信回来,两人托辞为王清岭买鞋便出门了。柯氏昨日打骂了苏珍珠,又收了苏明珠的重礼,心下有些讪讪的,听说是给儿子买鞋,也就没有再干涉,只嘱咐早些回来。
唐球当真把原来的“四海”墨斋盘了下来,招牌没换,只换了唐家的掌柜和小伙计,商品也没换,依然还是那些笔墨纸砚、诗词集注。苏珍珠与云容一来墨斋,圆滚滚身材的黄掌柜便从店铺书架背后迎了上来,笑容可掬地将两人领进店铺后的内室。
唐球今天来得匆忙,他听到北街墨斋传信过来,便从书局赶了过来,没来得及换洗衣服,还穿着在书局和制版师傅们一起工作时的深灰大褂,褐色束脚裤,这套平时只有下人们才穿的短打装束,被他穿着竟然有了种潇洒随意的感觉,比起往日的富贵花哨好看了许多。
苏珍珠见到唐球和往日不一样的打扮,多看了两眼,这让唐球喜得抓耳挠腮,腆着脸问道:“怎的?你觉得这样好看?”
苏珍珠正色道:“倒是比你平日看起来顺眼些。”
唐球从来都不是个端方君子,当下便哈哈一笑,道:“苏苏若是喜欢,我以后就穿这个!”
苏珍珠白了他一眼,道:“别扯七扯八的,我找你来,是有正事。”
唐球叹了一口气,道:“你若不是有事,就不会来找我。”小模样竟然带了份委屈。
苏珍珠竟然有些心虚,她把袖中的一页纸拿了出来,递给他道:“我写了新戏,这是梗概,你看看。”
唐球一听有新戏,欢喜无限,忙接过展开麻纸,逐字逐句地认真观看。待他看完,便知此戏能够吸引人。当下便抬头道:“苏苏,这个《绣球记》好,等你写出来,我就让我爹再组一个戏班子来排,和《荆钗记》轮流上演。”
苏珍珠皱眉道:“我写完本子,最快也要五天时间。找戏班子排演,十日可否能上演?”
唐球一听,奇怪地看着苏珍珠,盯着她的脸,道:“苏苏,怎么了?这部戏有什么问题吗?时间这么紧?”
苏珍珠低下头,半晌无语。
唐球见她这副模样,不忍心再问,忙道:“好!好!不管如何,我来帮你。你这几天认真写,今天就把人物表单给我,我明日按照表单把戏班人马组齐,明日开始你写一出就让云容送过来一出,我保证半月就可以上台,让你看上新戏!”
他扬声唤来黄掌柜,准备好了笔墨纸砚,让苏珍珠安心拟人物表单,自己则跑了出去。
苏珍珠见他没有再追问,松了一口气,虽说唐球与自己合作,又帮助良多,但她反出家门一事,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免得被人看轻。幸得唐球善解人意,不然她真是觉得为难。
其实,唐球心中亦有疑惑。他在安平县打听云容之时,已经知道苏珍珠原本是苏允之女,但为何苏允对外宣称进了庵堂的女儿会嫁到昌平王家?这背后肯定有一个故事,只是苏珍珠不肯告诉他罢了。他叹了口气,心道:“将来总有一天,她会告诉我的。”
苏珍珠写好戏剧人物表单,云容上前收拾桌面,一股芝麻甜香传来,却是唐球拿了一碟采芝斋的芝麻饼来了。
唐球笑嘻嘻地说:“苏苏,你来尝尝这个饼,又脆又香,当真好吃。”
苏珍珠这几日心中有事,根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她摇摇头道:“我不吃。”
唐球急了,跳了起来,凑近前来,嚷嚷道:“不行,不行,必须得吃点东西。苏苏你这几天好像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太累了?”
他看着云容,拉长着脸道:“云容你这个丫头是怎么侍候主子的?你没看到苏苏眼睛底下都是青的?”
云容和苏珍珠对视了一眼,云容这才留意到苏珍珠当真是瘦了,下巴更尖了,眼底发乌,只一双眸子显得更大更亮了。云容心疼小姐,却又无力改变,只得抚着苏珍珠的肩,轻声道:“小姐,你受苦了。”
苏珍珠轻轻一笑,道:“放心,我没事。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写戏本子呢。”她转头看着唐球,道:“谢谢你啊,唐球。”唐球浑不在意地挥手道:“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
这一声朋友,让苏珍珠心中一暖,她点了点头,道:“嗯,朋友。”
此后的十五天,当真是争分夺秒。苏珍珠熬夜写作,白天还得应付柯氏交代的家务,虽感到疲倦,精神却格外亢奋。
那个古代灵魂一直在催着苏珍珠快些写、快些写,快些让父母看到这出戏,快些让母亲好起来,她已经等不及见到自己的家人了。
唐球这边也将书局的事情丢在一边,专心组织戏班子排戏,他倒是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开出了极高的赏金,戏班主领着一干戏子,一出一出地演练,硬生生地在第十四天就将《绣球记》这出新戏搬上了舞台。
苏珍珠和云容在台下看完一遍,心中大定,剩下的,就要看姐姐们如何安排了。
柯氏又一次收到了苏明珠派绿萝送的礼物,依然还是四色,一件蝠纹紫红对襟衫,一条花色细褶罗裙,一枝银钗,一个银镯,都是古朴简单的式样,显然是送与柯氏的。柯氏心中欢喜,连声称谢。绿萝带来了苏明珠一段口信,言道久未见到妹妹,想接妹妹到家中稍住两日,请柯氏同意。
柯氏想刁难一下苏珍珠,沉吟不语。
为什么苏明珠派了绿萝来?因为绿萝是她跟前最得脸的丫头,见惯世面,嘴皮子利索,接人待物样样利落,是个厉害角色。
她看柯氏装作犹豫不决的模样,冷笑数声道:“我家夫人是安平县县丞之长媳,在县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但凡我替我家夫人传信,还从来没有收到过一个‘不’字。柯老夫人还是认真想想再回答我的好。”
柯氏也就是个窝里横,被这个小丫头一顶,竟然生不出半点反抗,赶紧乖乖道了声“好。”
苏珍珠就这么被绿萝带出了家门,云容跟着一道,三人来到渡口,看着荡漾的江水,正是深秋,秋风吹过颈间一股寒意。
苏珍珠坐上渡船之时,远眺着越来越近的安平县,心跳如擂鼓,心中忐忑,不知道能否平息父亲的怒火,不知道能否获得父母的原谅,不知道能否弥补自己曾经造成的伤害。
江水依旧,青山依旧,却不知安平县的家人,是否一切如旧?
安平县,苏珍珠马上就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绣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