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殿内。
巍峨的大殿金碧辉煌,阳光从碧绿的琉璃瓦穿透而下,将大殿映照得金光蒸腾,殿内十人合抱的高大白玉柱上盘旋着巨龙,金鳞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殿内四周站着数十位着金甲、持巨戟的高大神兵,还有裙带飘逸、姿容秀美的仙子垂手而立。在殿内正中,两列仙君对站分立,一派清贵高华、手执玉笏的是文臣,一派面容威猛、持刀仗剑的是武将,此时皆神色肃穆,向南而望。
在整座大殿的最高峨处,一人头戴十二行珠冠冕旒,身着九章法服①,身居珠帘之后,垂目看着众仙卿,虽然不言不语、不行不动,周身却天然一股威严之气。
武曲星君借着宽大衣摆的遮掩,悄悄活动了一下腿脚。
虽然是上仙,但久站也免不了身体上的不适。更何况,今日他还有任务在身。
想着太白星君的叮嘱,他打起了几分精神,与其他仙君一样,望向灵霄殿朱红的大门。
倾俄,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其中一人鹤发童颜,戴星冠,蹑朱履,一身白衣胜似云霞,腰悬七星宝剑,佩着白玉环佩③,道骨高姿,正是太白星君。
另一个……另一个身材瘦矮,一脸毛腮,穿着倒是神气,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着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④,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居然是个猴儿。
虽然已有所耳闻,但众仙卿还是头一回见仙界高洁之地,有这么个物什玩意,一时面色各异,心思不同。
有些仙君成仙之前就是个混不吝的性格,横竖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要看玉帝如何处置,难不成真给这猴儿安了个官职,倒管起仙人来,也是一桩趣事。
有些仙君前世读了一辈子经典学问,心中气忿,觉得太白星君出了一个昏招,居然让个似人非人的猴儿,正经八百着人衣、奉人事,和他们站在一起,简直有辱斯文!
各人正思忖后文,却听太白星君启奏:“回陛下,臣已将妖仙带到。”
妖者,非人哉。仙者,登仙也。
太白星君怜惜这只灵猴,生长天地,日月造化,这一番称呼,已是将他招安之事彻底坐实,就算有仙君再有异议,也不好公然提出。
玉帝从珠帘朝外望去,见一猴子穿戴神气,大马金刀地立在殿中,也不知行礼,心里微微有些不快,但想着他天生地长,也没有得人教化,不知道这些人间的礼数,也并非有意,很快便不再放在心上。
“妖仙是哪位呀?”他明知故问道。
孙悟空头一回上天庭,以前只知道花果山水帘洞的好,今天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个妙绝地儿。来的路上那些珍宝玉器叫都叫不上名字,心道待自己封了大官,也要领徒子徒孙们来这里开开眼。
此时听见天帝唤他,怔了怔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礼。
平日里都是和牛大哥、蛟二哥他们混在一起,兄弟之间不拘小节,哪里知道这种场面该行什么礼数。思量再三,躬了躬身子回道:“正是俺老孙。”
这一句下去,落在众仙那边却像在油锅里泼了一勺冷水,登时沸反盈天。有武将当即喝道:“大胆野猴无礼!还不跪下参拜,罪该万死!”
孙悟空瘪了瘪嘴,有点委屈。这天宫好不近人情。
却听玉皇大帝不紧不慢道:“无妨,孙悟空乃是人界的妖仙,不懂礼数不必责怪。”
孙悟空心头一暖,仙界自有真情在,竟然生出一些知遇之恩的感情来。当下按照众仙的说法,行了个大礼。
接下来就该替孙悟空选个官职。
天庭九品天官,数百仙卿,真要玉帝张口说个职位,确实强仙所难。他略一思忖,问道:“诸卿家可有推举?”
众仙对纳个猴子入仙班本就褒贬不一,也不清楚大老板的心思,没人愿意当出头的鸟儿,都缄口不言。
武曲星君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走出队列,朝玉帝行了一礼:“禀陛下,目前尚有御马监缺了个正堂管事。”
弼马温这个职位,说高肯定不高,连个品级也没有。但是说低,比那普通仙人又要好上不少,下头管着监丞、监副、典簿、力士等大小官员十数人,天马千匹,大小也算一个芝麻小官。
对于太白星君的安排,他多少能明白些。
这猴头初来乍到,天官中对他不满的肯定不在少数,如果贸然将他放在一个惹眼的官职上,一来是让玉帝难做,二来也无异于将猴子架在火上烤。安排弼马温这么一个丁点大的官职,手上又有实打实的业务,待做出些成绩来,再寻个机会在天帝面前提一提,想来天帝也乐见妖仙归化,给他个擢升的机会。
果然,玉帝不假思索,当即传旨:“便封你为‘弼马温’。”
众仙卿立即口中连呼“陛下英明”,孙悟空也心中欢喜,觉得玉帝言而有信,是个大大的明君,自己更加要努力工作,以报知遇之恩。
猴王也见了,官职也封了,按道理,这场朝会便该散了。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夹杂着火凤警觉的鸣叫和赤龙防备的低吼,还有天兵刀枪剑戟哗然之声。
一名天兵踉踉跄跄跑进来,心中惊惧太过,也顾不得行礼,手指殿外气喘吁吁道。
“陛、陛下,九重天之上出现异像!”
“无礼!灵霄殿岂容尔等喧哗!”李靖低喝出声。他总领天兵百万,自诩为治下严厉,眼见着天兵在御前行为失当,自当出语训斥。
玉帝摆了摆手:“无妨。既然此间事情已了,便出殿看看什么光景。”
灵霄殿坐落于九重天,在九重天之上,还有十重天至三十六重天的大罗天。若是九重天上出现异像,莫非是三清出了什么状况?
如果真有情况,那绝对不是好兆头,需得尽快了解。
玉帝心中着急,面上却不显,只面色平静地领着众仙缓步而出。
孙悟空领了仙职,自认为也是仙官一员,便挤在众仙卿里随大家一同鱼贯而出。由于太过兴奋,忽略了周围部分同事略带嫌弃的目光。
原本金光万丈红霞漫天的十重天上,一片连天蔽日的白云遮蔽了所有的神迹。
众仙按捺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
“也不知道十重天里现在是个什么景象。”
“……”
一片或严肃、或惊恐、或平静、或期待的人群里,有一个上蹿下跳的身影格外显眼,只是眼下没有仙家顾得上去看他。
孙悟空挠挠耳朵:“天庭就是天庭,刚才可不是这样,转眼就变了神通。”
说话间,那片白云之上渐渐浮现出几个巨大的黑字,与此同时,一道银铃般的声音响在众人耳畔。
【各位同学好,今天小吴老师就来和大家一起继续我们的《西游记》之行啦。】
吴狄坐在电脑前,专注地看着讲稿。
她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现在学校都提倡大语文、大阅读,孩子们的阅读素材比她读书的时候丰富得多,但是也相应增加了挑选的工作量和难度。
特别是,她发现如今的孩子们,对《西游记》等古典名著的兴趣大不如前。她可是看着《西游记》连环画和电视剧长大的,特别喜爱那只不羁天地的灵猴,更希望能够让这些中国古代的文化经典,一代代传播得更好。
因此,趁着暑假的空档,她决定自己开一个免费直播专栏,在某直播软件注册了“小吴老师”的直播号,不出现正脸,而是采取播放剪辑视频的形式,辅以解说和交流,传播古典名著。
今天是她第二次直播,上一回效果不错,居然吸引了好些粉丝,从评论语气看,应该也是以小学生为主。这给了她更大的决心要认真做好这一档直播。为了更好地给大家体验,这次她还特地自掏腰包,开通了vip功能。
“‘「西游记」之齐天大圣’?”太白星君看着天幕上几个大字,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西游记”是个甚么东西,“齐天大圣”又是甚么人?
众仙也对此闻所未闻,低声议论不已。
其间一个猴头昂得高高,伸长脖颈去努力看那云幕,拍着一双爪子叫好:“奇了奇了,好玩好玩,这‘齐天大圣’的称号甚是威风,真想知道是哪一路的豪杰!到时候拉了兄弟几个,七大圣⑥变成八大圣,岂不快哉!”
那道女声再次响起。
【同学好们,小吴老师又和大家见面啦。上回我们说到,孙悟空接受了天庭的招安,被玉皇大帝任命为‘弼马温’,专门看管天马。孙悟空对工作十分认真负责,将天马喂养得膘肥体壮,简直是干劲满满。】
众仙听闻这云幕里说得竟然是方才灵霄殿的事情,甚至似乎还知道之后的发展,震惊之余,都竖起了两只耳朵听。
武曲星君暗想,姜还是老的辣,太白星君慧眼识人,这猴头看起来顽劣,实则是干事的一把好手。若是他日有机会高升,没准还能有更大的作为。
玉帝也十分欣慰,当初同意太白的建议,看来是正确的。
孙悟空听见天幕里提到自己,心中高兴,忍不住原地翻了一个筋斗。
女声又继续说。
【直到有一天,孙悟空知道了自己这个‘弼马温’,其实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儿,连品级都没有,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不由得心头火起,一怒之下,挥舞着金箍棒打出了南天门,回到花果山继续做他的美猴王。】
……
1:来源于网络,具体出处不详。
2:个人见解,就《西游》论《西游》,武曲星君是太白星君领入仙班,算是老领导了。既然是太白星君提出的招安猴哥,那安排猴哥干啥肯定心里有数,武曲星君不过是代为出头。
3:来源于《洞渊集》卷七。
4:来源于《西游记》第三回。其中凤翅紫金冠是南海龙王敖钦的,锁子黄金甲是北海龙王敖顺的,藕丝步云履是西海龙王敖闰的,金箍棒是东海龙王敖广的。一家子大冤种。
5:开头剧情是按照《西游记》第四回捋的,但是加入了自己的考虑和理解。
6:七大圣是平天大圣牛魔王,覆海大圣蛟魔王,混天大圣鹏魔王,移山大圣狮驼王, 通风大圣猕猴王, 驱神大圣禺狨王,齐天大圣美猴王(此时还未自封“齐天”之名)。
7:道教系统各类解释很多,如有错漏,欢迎指正。
8:本人水平有限,也都是自己的解读,觉得我错的就是你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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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