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卷 第34章 转生涡（二十）

洞窟被震塌后，下坠的过程中，乔相宜想起了很多事情。

譬如，他想起了自己这人有个特点：运气不大好。

乔文山以前骂他骂得最狠的一次，用了个词叫“丧门星”。他当时十分不服气，难得变了脸色呛了回去，这事也成了他后来离家出走的导火索之一。

但以现在的眼光看，再联系他出生后的一系列变动，他自认为，也算“当之无愧”这个称号。

闭上眼的一瞬间，他依稀记着惊魂一刻——那“废话”大哥，一副不愿与他废话的样子，直奔着“同归于尽”去了。

好嘛，大哥果然是被“丧门星”连累了。

要不是这位这么急，一刻也不愿意等，也不至于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

自学入门终归是不靠谱，乔相宜包裹里东西太混杂，有些拿出来他自己都要花时间反应一下——形状相似的东西功效可能完全相反，因此出门带错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宝贝”是他在不同年龄段“摸索”出来的产物，还有些是直接从乔鸿光箱子里“偷”来的，总而言之，年代太久远的稳定性一定不好。

也亏得那本“破书”有收纳的功能，不然这些“宝贝”他也带不出来。

但现在看来，他竟不知，把那些东西带出来是福是祸。

那颗拿错的“烟雾弹”，直接连带将那整一片的石壁都震塌了。

几乎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囫囵的跟着掉了下去，包括乔相宜自己。

乔相宜在坠落的那一刹那，感觉时间的流速变慢，所有的黑暗的空洞处，都好像有一个飞舞的白骨在瞪着他：看看你，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很多时候，乔相宜都觉得：自己是一条捡回来的命，如果不是冥冥之中那些人的保佑，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但每当他想做点什么事的时候，命运总是跟他开玩笑。

他这条命本就是漂泊无依，丢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但他不能坑身边的人——漓漓，她只是被卷进来的，他个“丧门星”坑那些想害他的人就算了，关无辜的小女孩什么事？

于是，他向那暗无天日的深渊许下了愿望：如果这里真是传说中的“灵犀泉眼”，那么这些不知为何丧生于此的“白骨”便一定能显灵。

不管“您”生前是谁，请庇佑我怀里这个幼小的生灵能够死里逃生吧……

闭上眼之前，他咬破手指，一只手抱着漓漓，一只手隔着虚空，在小女孩面前画了一道“平安符”。

……不知道有没有“贴”在她脑门上。

那是他平生画的第一道“平安符”，据说乔鸿光以前也不爱画这个，那位向来都是直接占卜，比起这种雕虫小技，可能更相信占出的“因果”和“命途”。

乔相宜并不是没有翻阅过那些“占星”手册，而是那里太深奥，他根本寻不出规律来。

而且他心中认为，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途”，那之后的人生，未免太无趣。

他真正从那漫天的典籍中品出什么来，入门的起点，是一本《百川符篆录》。

那是他儿时第一次读关于“符篆”的书，比起乔鸿光其他“藏品”，那本书有点过于简单通俗，只是教了一些基本的入门符咒。

譬如点火照明等常人弄点工具也能搞来的“小法术”，而且还要依托特定的符纸，说实话十分麻烦，也不好显摆——现在大街上变戏法的都会“喷火”，你个仙人显个神通还要做半天准备工作，谁有耐心看你表演？

而且，那本书还有个致命的缺点：如果不能完美地模仿原作者“一锭药丸”十分龙飞凤舞的画风和笔迹，画出来了也是张废符，还白白浪费了一张符纸。

“一锭药丸”君——那位大仙画的符实在是太丑了，以至于乔相宜现在写字还继承了他的遗风。

但那是年少的乔相宜，唯一能够摸出点眉目，且能够在短时间内看见成效的“入道”途径。

乔相宜花了整整一年，才做到复刻“一锭药丸”君的真迹，让符咒真正生效。

当然，他才不会说，自己是因为曾经无意间用“风回咒”救了一只落水的小黑狗，在那之后得到了某种莫名的成就感，才最终选择沉迷此道的呢。

对乔相宜来说，“符咒”即“祝福”，即使只是一点“小火花”，也可能出现新的转机。

民间不是常有“仙师”、“道长”画符送祝福吗？

只可惜，那“平安符”画法抽象，作用也很抽象。

按字面意思，“平安符”最大的作用是——保“平安”？

……快算了吧。

乔相宜深知“小法术”的作用微末，最多点点火烧柴啥的，有这空画符，不如去学身武艺，或者干脆求那本“破书”来得实在。

所以“平安符”并不在他的常用装备栏中。

“一锭药丸”君曾云：“高级”的符咒可以不依托于符纸，因为画符者人为笔身为心、精魄为魂。

心若足够虔诚，人的精气血液便是最高级的泼墨，效果和普通符咒大相径庭。

而此刻，乔相宜用了此生最虔诚的心境，画下了第一张“平安符”，并祈祷——它真的能“保平安”。

也许是真的有“灵”听见了他的心愿，又或许是那张符真的有用，乔相宜在失去意识前，感到有什么东西，轻柔的卷起了他的身体。

*

乔相宜是被一阵水滴声叫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石壁上有水滴落下，滴在他的额头上。

一滴、两滴、三滴。

漓漓好像真的“平安”了，不仅人没事，还在旁边不停地呼唤他。

小女孩还以为他“死”了，在旁边眼泪巴巴的，看上去还有点可怜，比她平时那副找抽的倔样可爱多了。

他透过漓漓背后挥散不去的青黑色迷障，初步推断，他们现在的位置距“转生涡”不过咫尺，也不知怎么幸存下来的，堪堪落在了一片石滩。

这石滩和上方的石壁的材质构造基本相同，只是由于靠近“转生涡”的洪流，才看起来没那么显眼。

看来只要不被卷进正中间的“转生涡”，就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怎么没摔死，暂且就当他骨骼清奇，外加“平安符”保佑吧。

当年在那破棺材里都没让他饿死腐烂，怎么能不算骨骼清奇呢？

“转生涡”中，“漩涡”中心盛开了一朵富贵的“莲花”。

但若是仔细看，那“莲花”的花瓣是由白骨组成的，错落有致，时开时合，还在湍急的汇集着，卷成更妖冶的形态。像极了来自幽冥地府的盛大典礼。

瘴气变得更浓烈了。

同样地，“灵气”也比来时更充沛了。

乔相宜唇齿轻启，须臾间，他好似无声地读懂了“转生涡”这三个字背后的沉重意义。

他心道：“白骨仙灵”保佑，“废话”大哥保佑，回去后一定给你们烧香！

他终于有些后怕了，刚来时的热情被浇息了一大半。

乔相宜醒来后第一件事是抓住漓漓，安抚道：“没事……漓漓，我们没有掉进那里面，会有办法出去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漓漓，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嘴上是这样说，但是能活下来就已经不容易了，这么深的地方，又谈何出去呢？

他抚摸着漓漓的后背，脑海中一片茫然，突然，瞥见一处奇怪的地方，

最边缘处的石壁，冒出一滴巨大的水柱。

那水柱在瘴气中闪着粼粼微光，“啪嗒“一声消散不见了。

“等等。”

乔相宜周身盈盈的青色火光，又开始凝聚，在他手心拧成一簇小小的火苗。

顺着他探寻的方向，照亮那片被瘴气包裹的区域。

只见一片嶙峋的石壁上凭空冒出一滴清澈的水珠，水珠逐渐膨胀，鼓成一条三角状的水柱。

一段时间后，那水柱像是实在承受不住身体“逐渐变胖”这件事，也受够了石壁的看护，偏要叛逆的向上“飞”。

乔相宜便眼睁睁看见，一只耐不住“寂寞”的水柱，在他眼前径直的“升天”消散了。

“啪嗒——”

头顶传来水滴落地的声音，隐隐的还透着空鼓声。

乔相宜回过头，青光幽幽流转却丝毫无鬼气，衬得他面目清秀。

“漓漓，我们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