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神奇,在拿上小姨送的荷包之后,常喜乐没再在梦里看见些古怪的人了。
医院生活实在无聊得有些恼人,常喜乐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到窗户边。屋外阴雨连绵,路上连平时出来散步的病人也没有,叫人心情都黯淡了。
这几天她的病情总是反复。一到夜晚,她的病情总会加重,等到日出来临,她才又好转些,这么一来,她就一直出不了院。
可是再闷在病房里,她就要憋坏啦!
常喜乐伸了个懒腰,她瞥了眼桌子上亮起的手机屏幕,是室友群里发来的消息。
小艾:[呜呜喜乐你什么时候回来,想你!]
任清随后跟上:[附议]
常喜乐嘴角微微扬起。
(^v^) :[众爱卿不要心急,等朕微服私访完就回来]
小艾:[陛下速速,你不在,任妹这几天老做噩梦呢]
任清:[确实]
常喜乐挑了挑眉,又问了几句学校里的情况,划出聊天框后,没忍住又看了眼那个头像。
过了三天,如果不多往下划拉,已经很难找到这个头像了。
这三天里,他一言不发,好像世界上根本没这么个人似的。
常喜乐正打算放下手机,界面顶部突然推送了一条博文,标题赫然是:“姐妹们!不要再去猜他是不是真的爱你了!”
常喜乐对这种情感帖子一向不怎么感兴趣。
然而今天,她手指一点,还是没忍住看看里边具体说了些什么。
帖子的内容却很简单,正文还没有标题字数多。
“因为真正的喜欢不需要猜,藏也藏不住。”
常喜乐挠了挠头,后退几步仰躺在了病床上。她往下划拉,评论里有很多人在分享自己的经历。
“暧昧了三个月,他还是没有表白。说真的姐妹们,不表态就是不喜欢!!”
“我只是无意提到了这几天大概要来例假,他就突然找理由说最近没空,要取消周末的约会。我真的气笑了。。”
……
都说旁观者清,常喜乐看着评论区这些事迹,也觉得那些恋人毫无疑问是不够爱的。
然而轮到她自己,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食指尖有规律地在屏幕上点了点,终于也打下了两行字。
“我生了重病进医院三天,男朋友别说来看望我,连发个消息慰问也没有。”
等发送完之后,她又觉得没劲儿,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结果没听见手机落地的声,倒听到只小猫哀哀地叫。
常喜乐一转头,才发现那只小白猫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她这间病房来,刚一上床,就被她丢的手机偷袭了个正着。
“哎哟,陛下,对不起呀——”常喜乐很不好意思地讨饶,把哼唧的小猫抱进怀里,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仰头望天花板。
这小白猫在她们这层楼的病人之间很出名。它在这的资历甚至比一些新来实习的护士都老。小猫不由任何人养着,只是按时来各个病房巡视一番,因此被戏称是“陛下”在微服私访。因为它长相可爱,性格又温柔,大家都喜欢它,时不时还给“陛下”进贡些美食。
“陛下”哼唧了几声,过了会儿又乖乖在常喜乐怀里找个位置躺好了。
常喜乐轻轻挠着“陛下”的后颈脖,喃喃道:“是不是因为天气不好?”
“不然,我的心情怎么这么差?”
小猫不出声,过了会儿,轻轻打起了呼噜。
常喜乐没忍住笑起来,心想,怎么还跟猫聊上了。
她没忍住又拿起手机翻看,意外地发现刚才发布的评论已经收到了许多回复。
“呃……如果不是异地恋的话我很难想象有什么正当理由能解释这一点。”
“回楼上,我生病的时候,男友还在国外,一得知消息他二话不说就坐飞机回来陪我了。说实话是真爱的话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往好处想,说不定他只是死了呢?”
“姐妹,你这时候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让自己心情好起来,心态好康复得才快!为男人悲伤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意义!”
“说得对,女儿当自强!”
常喜乐看着看着,心态又发生了变化。
说的对,整日患得患失的根本没有意义。
两个人在一起当然是奔着变好的目的去的,如果任意一方一直在走下坡路,那说明这段感情有些问题。解决不了,就应该即时分开。
她想得太入神,没发现怀里的小猫什么时候又坐了起来,靠在她颈边,似乎感受到了常喜乐情绪的起伏。
“如果他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常喜乐摸了摸猫的头,下定决心,宣布道,“我就和他分手!”
就在这时候,“陛下”突然挣开了她的怀抱,往床下窜去。
被小猫压住的被窝尚且留着余温,常喜乐愣了会,才反应过来,悲痛道:呜呜,怎么连小猫都不理我!
她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被单,才发现一直放在枕头旁边的荷包突然不见了。
那可是小姨说能带来财运的荷包!常喜乐一转视线,看到离开病房的“陛下”嘴里叼着疑似她荷包的东西。
“别跑!”情场失意但绝不肯再破财的常喜乐难得有了精神头,一下也从床上跳起来,她踩上拖鞋就要去缉拿这个小“强盗”,“狗皇帝,纳命来!”
然而猫的反应速度大概是普通人比不了的,何况常喜乐还是个病人,等到她跑到病房门口,那小白猫早没了踪影。
这条走廊上有许多间病房,从常喜乐这一间向左右延伸开,也不知道那小猫是往哪个方向逃了。
犹豫就会败北!二分之一的概率罢了,常喜乐没纠结半秒就选了个方向追去。
这一会儿因为天气不好,大家都待在病房里休息,没什么人往外走,走廊上空荡荡的,显得常喜乐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她毕竟身体虚弱,等跑到走廊的尽头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双手撑在窗台边沿,往下看时,果然发现那只小白猫已经跑到了楼底,向医院外跑去。它嘴里叼着的赫然就是常喜乐的荷包。
但常喜乐已经没有体力了,何况等她追出楼,在外面的追捕范围就太大,想找到一只猫何其困难?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这小猫再不回这层病房,不然常喜乐总能想办法捉住它。
这么自我安慰着,常喜乐平复了呼吸,慢慢往自己的病房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听见走廊末尾的病房里传来非常了不寻常的咳嗽声。这咳嗽声其实不大,然而却异常急促,常喜乐甚至没有听见她换气的间隙。
她犹豫了几秒,从病房门的玻璃窗往里望去,只看见病床上的女人单手紧握着桌沿,眉头紧皱。她过了会儿就不再咳嗽了,但痛苦的表情依旧,似乎是呼吸不上来。在剧烈挣扎下,她甚至翻下了床。
常喜乐不再犹豫,她猛地推开病房门,跑到病人的床边按下紧急呼救铃,随后就试着扶起她。
但护士赶来仍然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很可能就是救援的黄金时间。常喜乐不敢坐以待毙,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试图分析情况,这一看就瞧见桌子上放了一盘切成片的苹果,看样子已经被吃了几块。
联系到这病人窒息的症状,常喜乐问她:“您是不是噎着了?”
病人尚且还有意识,她捂着胸口,艰难地点了点头。
等到护士赶来,仔细为这位名叫戴山雁的病人检查身体后,有些后怕地对常喜乐说:“你刚才的急救措施很有效。”
常喜乐刚才照着军训时急救演练教导的海姆立克急救法对这位病人进行了紧急处理。尽管这是她第一次尝试,最后仍然成功地帮助病人把卡在嗓子眼的苹果片给吐了出来。
这急救方法相当得耗费体力,等护士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常喜乐和戴山雁对坐在地板上。这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面色苍白,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更需要急救。
“小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名为戴山雁的病人约莫二十大几岁。她五官深邃,原本是艳丽的长相。但因为脸色苍白,显得这姣好的面容带上一层破碎的美感。她紧紧握住常喜乐的手,不时还咳嗽几声。
“我也是凑巧路过。”常喜乐难得遇上这样的紧急情况,说不后怕是假的。如果她今天没有凑巧路过,说不定戴山雁就这样窒息而死了。
想到这,她心里对“陛下”的责怪又少了一分。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戴山雁想了想,从床边桌上的向日葵花束中抽出一把,用手腕上的头绳把花束的根部绑起来后,郑重地递给了常喜乐:“有人跟我说,向日葵象征着朝阳、精力充沛和健康。我借花献佛,把这花送你几朵,也祝你早日康复呀。”
常喜乐接过花,觉得今天阴郁的心情也放晴了,她轻轻地抚了抚尚且沾着水珠的花瓣,抿嘴一笑:“那就借你吉言啦!”
不过,常喜乐打算离开的时候看到了病房墙上的钟表,分针秒针不停转动,昭示着现在的时间:四时二十二分。
她莫名觉得这数字熟悉,回头看了眼病床前挂着的病床卡,上面填写了病人的基本信息,其中就包含了病人姓名:戴山雁。
听的时候没有感觉,然而姓名一旦变成纸上的文字,看上去就直观了许多。
这个名字,她曾经看过的。
常喜乐皱眉,思索着在哪儿见过这名字。
戴山雁见常喜乐站在门口不动,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她:“对了,忘记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病房呀?”
她轻轻地把垂落的鬓发挽在耳后,赧然笑道:“等有空的时候,我来找你玩呀?”
“……嗯?”常喜乐还没回神,她望向戴山雁,瞟到床边桌子上摆着的日历。
九月十七日。
[戴山雁,九月十七日申时中期故。]
常喜乐想起来了。
她前几天的梦里,那个古怪男人手上厚厚的一本册子里记录了无数姓名和时间,当时常喜乐随意瞟了几眼,就曾经看到这一行字。
有这样巧的事情吗?
不不,也许只是常喜乐在医院待的这几天,偶然听过她的名字呢?
常喜乐犹豫着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住院的呀?”
戴山雁也不觉得这问题奇怪,微笑着回答了她:“就在今天上午。”
常喜乐的心一沉。
戴山雁的住院时间,远远晚于常喜乐做梦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