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第55章 第五十三章 花海

兰月临近，本该已经结果撒种的芸薹，此时此刻却在漫山遍野盛放。

置身金黄色的花海之中，姜离感到恍惚。她被这精绝的美景迷醉得失了神，记忆中，她已经好久不曾见到这种大片大片的芸薹花。因为不记得从何时起，神农山一年只有一季，山间日夜只余下皑皑白雪。

姜离侧头，看见不远处的徽月，正在花间漫步。含着冰雪之气的轻风吹拂起她的衣袖，裙带飞舞，飘然若仙。然而这恬静怡然的画面很快就被打破，洛桑和修璟正追逐打闹着从徽月身旁掠过，还带倒了一旁无辜的花枝。那原本如画中仙的女子，此刻仿佛是谪仙下凡，身旁掠过的是她凡间那对不成器的弟兄，将人间的烟火气息染在了仙子扬起的眼尾和唇角。

萧允宸静静地跟在姜离身后，看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花丛，一举一动仿佛是怕弄疼了这些娇嫩的花朵，甚是有趣。于是他也模仿起她的动作，沿着她开辟出的曲径，一步一步跟随，直到姜离停下了脚步。

姜离转过身，看到身后一言不发且保持着距离的萧允宸，觉得有些生疏，便找起话题：“你以前见过花海吗？”

萧允宸立在原地笑着回应：“嗯，见过。”

“果然。”姜离嘟起樱唇，语气中透着些许失意。

她对姜族这一脉终日困于囚牢感到叹惋，有多少人已经失去了再看一眼四荒九州大好河山的机会，她带着最后的希望来到西荒寻找天梯，然而其她对登天一事却并不乐观，毕竟姜族的囚牢正是拜天界所赐。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父亲的音讯，于西山断绝，便是前路危险重重，她也要尽力一探究竟。

萧允宸见姜离驻足沉默，轻轻拨开花丛走到她面前，故意扬起音调问到：“你不想知道，我见过的花海是什么样子吗？可不比这里的差哦。”

“哦？”姜离挑眉，抬起头看向萧允宸，配合道：“那你说说看？”

萧允宸笑着将手背到身后，悄悄从戒指中唤出一把折扇，然后潇洒地展于胸前，露出扇面的红梅如云。

姜离先是被他的动作一惊，随后想起上月在西海边萧允宸还变出一把纸伞，只当又是他施展了所谓的凭空造物。

姜离笑叹，然后接过了折扇，端在眼前细细欣赏着。

扇面上，一大片红艳的梅花生于湖畔，入水的倩影将湖面亦是染上一片红霞，花影交相辉映，若非水中有一叶扁舟，一时间真叫人分不清谁才是影，谁才是花。

姜离心底艳羡着，忽然计上心头。

她眉眼一挑，利落地收起折扇递给了萧允宸：“还记得你跟我打的赌吗？”

“赌？”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叫萧允宸猝不及防，他在脑海里飞速思索着，倒是想起了初见之时随口一句玩笑“你若日后寻见一条向西淌的河，我便赠你一件宝贝。”

萧允宸将折扇收回身后：“你想好要什么了？”

姜离讶然：“你怎么不先问我在何处找到的西淌河流？”

他竟都不怀疑自己弄虚作假？

“看你这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模样，我何必多此一问。”萧允宸叉手在前，折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姜离得意一笑：“你倒是干脆，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的凭据，证明我不是坑蒙拐骗。”

“洗耳恭听。”萧允宸微微颔首。

“先前御剑西海上空时，你有没有注意到，这西海的四面八方，都有河道连通西海。”姜离只短短说了一句，便看向萧允宸。

萧允宸当下了然，却故意调侃：“确实看到了，那为何你不觉得是西海之水向周围河道发散呢？”

“喂！”姜离娇嗔：“我看上去有这么笨吗？西海四面环山，处于腹地，水流自然是从雪山上下来的了。你是不是想耍赖？”

萧允宸张开双手作无辜状：“你可别冤枉我，我这第一句问的便是你想要什么。”

姜离轻哼，学起他方才叉手抱胸的模样：“我啊……就要你将那扇面上的梅海送我。”

萧允宸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媚笑靥，眼底化进了温柔，他明白姜离所要，并不是真正的赠予，而是向她赠予自己的狼毒花一般，只是想要亲自去看一眼漫天梅云，水影似海。

萧允宸允诺：“好啊，那你想何时去？”

“红梅是在冬春交替之时盛放……”姜离认真盘算一番，然后笑道：“若此次登天一切顺利，就在今年雪季去吧。”

一连多日，洛桑带几人徜徉过花海，飞越过境湖，领略过赤霞山貌，最后终于来到了石莲居生的流石滩。

流石滩位于高山积雪和草甸的接壤地带。此处劲风掠地，气候极端，连巨石都承受不住高寒和疾风的侵虐而崩为碎岩，更不要说会有多少生灵愿意在此扎根，或者说寻常生灵根本无法在此存活。

石莲便生于这流石缝中，它壮硕地根系潜入地底，汲取着高寒雪水沁入碎岩覆盖下的暗流。莲座状的叶片遍生细绒，仿佛是给自己穿上了一件御寒的冬袄，叫它得以在贫瘠苦寒的流石滩上傲然绽放。

凭借洛桑对天山境内地貌的了如指掌，几人很快就找到了一株石莲。

“毛茸茸的，远看还以为是只兔子。”姜离轻轻捋了捋石莲从花顶一层一层交叠披散下来的绒毛，就像在抚摸一只覆毛的小动物。

洛桑笑道：“你们若只是需要这细绒，就浅浅取下一片老叶，这石莲生而不易，可得饶它一命啊。”

“那是自然。”徽月应允。

姜离一手掌着石莲的花叶，一手轻轻揪着莲座最底层的叶片，左右来回拽动几次，终于是将叶片完好地摘了下来。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姜离起身，抬手晃了晃手里的绒叶。

“把手伸出来即可。”

徽月扬手将那面紫色的风马旗悬于空中，然后指尖在姜离掌心处轻轻一划，不料那浅浅的伤口却登时鲜血不止，徽月心头一惊，只得迅速将精血书于旗面上，然后收回旗子去查看姜离的伤口。

此时，姜离的手心犹如躺着一面血液聚成的湖泊，在场的人并不知，那血湖下的伤口，已在愈合之中。

看众人错愕的眼神，姜离甩掉了手上的积血，从怀里抽出手帕草草地包上，歉笑道：“抱歉吓到你们了，我这热血症由来已久，等伤口愈合便好了。”

姜离的语气轻松，徽月却深感歉疚，她轻搭着姜离的臂膀，抱歉和心疼尽在无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