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157章 聚忙乱举院喜迎亲

陆溪屿将寒生抱回房后，想将他放平在床上。衣角感受到一阵拉扯感，低头一看，是寒生的手，在死死攥着他。

陆溪屿没有把他的手掰开，只是跟着倒向床面。在寒生脑袋平稳接触到枕头后，将手撤去，顺势仰躺在他的身边。

寒生眉头依旧紧皱，眼眶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透亮的泪珠。陆溪屿看了心底发痒，伸手过去在他的脸上摸摸，感受到那一片细滑柔软。觉得过分可爱，嘴噘起来，在寒生的唇上连亲几口。

贴在一起睡了几个时辰，陆溪屿揉揉眼睛，打一个哈欠，勉强睡醒。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寒生不知何时眼睛睁开，但身体没动，默默盯着一处发呆。内眼角与鼻梁之间的小窝处汇聚了一拢水滴，是发呆时流出来的眼泪。

陆溪屿把他那滴泪擦掉，道：“肚子饿不饿？”

寒生还是没说话，将脸埋起来，不做声。

陆溪屿继续道：“要不要吃红烧肉？香菇炖鸡呢？晚上要多吃点好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活动。”

寒生的脸压在臂弯里，不叫陆溪屿看见。但伸一只手出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捏了一下，便没再动作。

陆溪屿翻身趴在他的耳边，道：“怎么啦？肚子不饿吗？不饿也要吃东西，要不然就要饿成小鸟干了。”

寒生还是没说话，陆溪屿知道他是为什么，道：“好啦，那些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再想了。就算痛了，也是以前在痛，痛过就忘了。现在不都好好的嘛。人要往前看，未来还有很长，不能一直沉寂在过去里。我还要娶媳妇儿呢，要是我媳妇儿被他自己饿扁了，我不就娶不成啦？”

寒生很少见陆溪屿正经讲话的模样，一听到，又有点控制不住。肩膀耸动着，在暗地里发出了“呜”的一声。惊得陆溪屿赶紧把他扶起，正面自己，低头看他哗哗掉眼泪，道：“哎呀，小鸟怎么这么喜欢哭呀？天天掉眼泪，你父皇母后小时候是不是把你当公主养的？嗯？我以后叫你公主好不好？”

“什么……滚开！”

寒生一听，顿时生气，拳头往陆溪屿肚皮上重重一捅，裹着被子翻滚到床的里侧，不再理他。

“哎哟哎哟，小公主生气了……公主要不要穿公主裙呀？我去给你买几件来，顺便再给你打个皇冠？金子的好不好？”

寒生对他的挑逗怒不可遏，掀开被子对他连连踹踢：“滚！滚！滚！再这么叫就给我去死！！”

陆溪屿抬手一一挡下，边挡边退：“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这么叫了。那阿生，我先去厨房让他们给你做菜，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哦，我马上回来～”

“滚开！别回来了！！”

在陆溪屿离去的背影之后，寒生气愤地用力将被子闷住头，把自己裹成一只茧。

不过，在黑暗之中，他又逐渐冷静下来。始终有些想不明白，陆溪屿那个傻子，真的就……喜欢自己到这个份上吗？那怕自己把他害死了也不生气？

回想起前几日他同自己说的话，谈论什么爱不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被子里热气腾腾，他被闷得喘不过气来，迫不得已探出头，深呼吸一口气。

又躺下，打了个滚，滚到平日陆溪屿睡的那块地方，一股余温将他全然包裹。那是后者方才离开时，遗留在床面上，尚未散去的体温。

寒生把脸埋进陆溪屿睡的枕头里，里面的棉花都带着他的气息。

其实陆溪屿只是因为穿着那件花花绿绿的乞丐服，看着脏兮兮的，但每日都会沐浴，也会用皂膏把身体头发洗得干干净净，完全不会有异味。寒生晚上躺在他身边的时候，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芬香。

寒生抓着他的枕头，闭上眼睛，没多久，又逐渐睡过去。

浅眠一会儿，陆溪屿就端着饭菜来了。寒生闻着香味睁开眼睛，自己爬起，看见他在桌边摆放碗筷，主动下床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像一个乖小孩一样呆着，安安静静等待他给自己盛饭。

陆溪屿将一碗满饭递给他，自己也装了一碗，将菜盘往他面前推推，给他夹菜。道：“阿生，我刚刚去厨房的路上，有弟子告诉我说，江元青也回宿宁了，但何风吟没跟着，还在杪秋院。”

寒生注意力被他吸引去，低头大口吃饭，道：“她不跟着不是挺正常吗，他们关系又不是很好。”

“哪里呀？”陆溪屿道：“你当是这些日子没有注意他们。她和江元青成天出去玩，上回还私自跑江南呆了十日。孤男寡女的，一起吃饭一起住宿，猫腻显眼得都不用仔细瞧！”

寒生反应平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江元青本来就喜欢风吟，经过这么多事，风吟态度也该对他改善了。你之前不还希望江元青当你的徒婿吗，现在怎么又在这里大惊小怪。”

“虽，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那小子一靠近何风吟，我就有种家养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什么猪啊……”寒生没憋住笑：“江元青又不差，他和风吟在一起，不是郎才女貌嘛，而且也门当户对，很配的啊。”

陆溪屿还是不高兴，恨恨折着筷子：“我不管，要是他敢来上门提亲，我就把他赶出去！！”

一语成谶，在冥妖的事情告一段落，寒生和陆溪屿的关系也彻底和解后，江元青骑着高头大马、挑着聘礼来杪秋院提亲了。

提亲的阵仗浩大，一群人走在大街上时，所有行人都回首眺望。江元青撬动了他师父，也就是南斗院的院长洪宜，以及沈温茂，和他的一概师弟。

寒生站在杪秋院门口望着，笑得合不拢嘴，陆溪屿却在一旁将牙咬得咯咯笑，猛一跺脚，跑回房里去了。

冥妖在杪秋院过得如鱼得水，也跟着抱了盆饭在门口吃，道：“哎哟哟，这是小妹妹的那个相好吧？前几日听说他回去了，还在想怎么舍得抛下自己的小情人呢，原来是回去抬聘礼去了呀？小殿下，他们成亲那日，我要当梳理伴娘！”

寒生瞧她，笑吟吟道：“行啊。但姐姐一直生活在地府，会梳妆打扮这些吗？”

冥妖用力咽下一口饭，道：“我当然……不会。但我可以学啊！你们这捉妖院里这么无聊，我又没事干，一两天就能学会了。”

寒生还是笑：“那好啊，就有劳姐姐了。”

陆溪屿尽管再怎么不情愿，在洪宜背着手笑眯眯进院长寝房找他时，还是从衣柜里钻出来，老老实实带着他们去了前堂议事。

纳采一事，他们在前堂谈论了一个下午。即使没有进去，寒生也能想象到同时面对好几个能说会道的老头的陆溪屿，该有多精神崩溃。

他在门外偷听了好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趣，就自顾溜去了别处，只留下后者一个人在那苦不堪言。

寒生先是去了女主角的院子里，但没直接进门，而是趴在墙头往里面瞧。看见何风一个人坐在一个秋千上面晃荡，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正在望着它嘿嘿傻笑。

那秋千寒生之前没见过，想来极有可能是江元青给她做的。手上那玩意儿，能让想来不苟言笑的何风吟傻笑成那样，莫非是……定情信物？

寒生意满离，觉得他们如若是两情相悦，那自然是最好，也就不用担心会发生从前那般见面就撕咬的场景了。

之后在别处溜达，突然想起好久没有去看阿泠，便往晏泊尘的房间去。同样悄无声息出现在院子墙头，一眼就瞧见院里靠近围墙的空气上，有着一堆堪比城堡的巨石。

寒生心道：“那是什么……”

不一会儿，从巨石上的一个孔洞里探出一个白色的脑袋，大喊道：“你怎么这么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

寒生一惊，发现是阿泠，方才后知后觉想起，冬日已至，他的毛发也该由棕色转变为白色了。

晏泊尘的声音从石头后讷讷传来：“你太厉害，我找不到。”

阿泠气道：“和猪头一样，比你师父还笨！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寒生听他这么说陆溪屿，又好气又好笑。

晏泊尘还是讷讷道：“我不是他儿子。”

“有什么区别！他不是把你们几个养大的嘛？”

晏泊尘总算露了面，站在石头下面伸手：“好了，快下来。我们去外面看看。”

阿泠道：“去看什么？”

晏泊尘道：“去看看我妹夫，他来杪秋院提亲了。”

阿泠大喊大叫地被晏泊尘抱走了，眼看马上要往院外来，寒生赶紧从墙头爬下，绕着道从别处溜走。

走走逛逛，正想回大堂看看陆溪屿他们谈得怎么样，一抬头，居然撞上了林成济。

寒生惊道：“成济？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前几天才走吗？”

林成济看见寒生，面上一喜，但又很快不高兴起来，抱着手臂道：“我也不想啊，才不想看见我师父那个狗东西呢。奈何江师兄要向师姐提亲，我是女方的亲属，得回来干活，洪院长就把我揪过来了。”

寒生笑出声，道：“原来是这样。也对，你师姐成亲，你肯定是要回来的。江公子这些日怎么样？”

林成济道：“还能哪样啊？自从一开始见了我师姐之后就变得像个傻子一样，回南斗院教场都不去了，成日窝在房间里写信。我师姐又不回，还在那一个劲写。这回回去更是不得了，连家门都没进就跑出去采买东西，晚上提着大包小包和两只大雁回来。第二日又带着人去，买回来的东西都把整个前院堆满，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寒生对于江元青对何风吟的重视感到很满意，道：“不错，有诚意，你师姐那边应该也在等着他上门呢，现在就看你师父和洪院长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他们聊天聊着聊着，突然听见从不远处传来呜呜的哭声。顿时停下说话，奇怪转头，发现声音是从叮当作响的厨房里传来的。

一人一妖同时偷摸到厨房门边，探头往里面看，发现厨房里没有别人，只有邬三一个。他正拿着一把手臂长的锅铲，在完全能塞下整个他的大锅里用力翻炒着菜，边炒边哭，呜呜的声音都盖过了铲子和锅底碰撞的脆响。

寒生小声道：“他是怎么回事？炒菜太累了吗？怎么厨房就他一个，都没有人给他打下手啊。”

林成济道：“院里的弟子不是在教场就是在学堂，剩下有空的都被师父叫去干活了，只有他做饭。不过……应该他哭不是因为这个吧。”

寒生道：“那是什么？”

林成济道：“肯定是师姐要成亲了嘛。江师兄聘礼和花轿都带过来了，长途路远，来回跑不方便，等事情全部结束，就会接师姐去宿宁，他就再也看不见师姐了。”

寒生想了想，道：“好像对哦，这孩子好像也喜欢风吟……”

林成济道：“我师姐长那么好看，喜欢也是正常的。不过在他之前，已经有了个江师兄……啧啧，两人差距太大了，完全没法比。”

寒生道：“唉，这也没办法……”

林成济突然拉起寒生就跑：“师娘快走，他出来了！”

他们躲藏至一处围墙后，探头看见邬三吸着鼻子从厨房里出来，在门口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转身又进了去。

寒生道：“没事，反正他还小，年纪和你差不多吧，以后还会遇到良人的。”

林成济道：“也对，他做饭很好吃，不是有很多女人都喜欢会做饭的男人嘛，他以后应该会挺受欢迎的。”

寒生边和林成济往外走，边瞥眼看他，旁敲侧击道：“对了成济，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林成济脚步一顿，脸烧起来：“我，我当然没有啊，我怎么会有！每天在南斗院那和尚庙里，上哪去找喜欢的人嘛！”

寒生道：“也不一定非得是姑娘啊，公子也行……”

林成济大喊道：“我又不和师父师娘一样是断袖！”

寒生打哈哈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呢……”

林成济道：“当然不是，我又没有对男人心动过！”

寒生睨他，道：“哦？那……沈温茂呢？”

林成济彻底愣住了，安静半晌，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