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137章 此心冷不肯赦当年

寒生就知道陆溪屿要这么说，想提前堵他的嘴，但已来不及了。

云云仙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指着寒生道：“你，你……你和人类成亲了？！！”

这一声吼得震天撼地，附近林间的鸟雀都被惊飞了一大片。陆溪屿怡然自得地搂着寒生，不让他挣脱，道：“是啊，怎么了？羡慕吗？”

“羡，羡慕个屁！！”

云云仙气得语无伦次，朝寒生大骂道：“好啊，好啊，我说你怎么七百多年都不知道回寒凛一趟呢，原来都是在和这个人类鬼混是吧？还成亲了？你他妈到底要不要脸？！他一个人类捉妖师和你妖国皇子成亲，你未必不知道他是什么意图吗？？原来你不止是对我们国家背信弃义，更是要背叛我们整个妖族！褚玉尘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害死我们是不是！！！”

“你说谁不要脸？”

陆溪屿霎时变了脸色，双眼一瞪，挥着拳头要过去揍他，被寒生及时拦下。

寒生道：“你给我老实点，闭嘴呆在这里。”上前一步，面向云云仙，转为一副内疚的神态：“仙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

说着说着，寒生喉头一哽，还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他和陆溪屿的关系，在面对外人时，究竟该以一个怎样的形容被描述出来？

云云仙吼道：“是什么？你们是什么？他妈的两只手全程就牵在一起没有放开过，要是我不在，你们该直接在这荒郊野外脱衣服干起来了吧？褚玉尘你怎么这么恶心啊？我之前还真当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回不了家，现在一看，你完完全全就是自愿留在中戍，和这个人类日夜颠鸾倒凤不知归宿啊？我们几千只妖怪的命都抵不过你这狗屁的儿女情长是吧？？而且还不是别的什么妖怪，是你自己的子民！！！”

陆溪屿捂住一只耳朵，抵挡云云仙尖锐的叫喊，道：“阿生，这白狐狸到底是干什么的？”

寒生面露愧色：“他……是我堂弟，也是寒凛的皇室，这些年来很辛苦，我对他……有亏欠。”

陆溪屿道：“就算你亏欠他，也不能这么骂你啊？你还是兄长呢，他到底懂不懂礼数啊？”

寒生拉住陆溪屿：“他想骂就骂吧，怨气积攒这么多年，肯定是要抒发的。”

陆溪屿低头瞥他一眼，见他睫毛颤抖，眉眼间的落寞都要渗出来。主动握握他的手，然后松开，上前道：“喂，狐狸，别骂了，说这么多累不累。跟我们回家，我和我媳妇儿请你吃饭。”

“什么……滚啊！谁他妈要你请吃饭？！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着什么心思，天底下的人类全都一般龌龊！！也就只有褚玉尘那个蠢货会上你的当，你以为我会信吗？给我滚，别靠近我！！”

陆溪屿头痛地揉揉脑袋：“听我媳妇儿的意思，你应该是一直在中戍地界流浪吧？看样子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吃。跟我们走，先请你吃饭，然后你打包点带回去给你同伴吃。”

云云仙觉得这个人就是在羞辱他，指着他鼻子痛骂：“狗日的别在这里给我假惺惺！你们自己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全都忘了是吧？？老子的国家才被你们灭了七百年，你现在就让我像个没事人一样跟在你们屁股后面摇尾乞怜？脑子有毛病是不是？褚玉尘那个狗东西做得到，老子可做不到！！给我滚！我和他说话，别在这里碍眼！！”

陆溪屿揉头的动作停住，手放下来，瞪住他，周身隐约有灵力波动。

寒生赶紧拉住他，道：“你，你别打他！”

对面云云仙还在那里叫：“拦什么拦？别给我装模作样，你们全都是一路货色！要打是吧？来啊，你以为我会怕你？不过一个破捉妖师而已，在那里装什么？！”

寒生脸色微青，道：“仙仙，你……别挑衅他，他等下若真是要打你，我拦不住……”

“我都说了，谁要你拦了？他要打就让他打，我倒要看看这臭捉妖师到底有什么能耐——啊啊啊啊啊！！！”

云云仙的骂声戛然而止，寒生定睛一看，陆溪屿已然闪现至他身前，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使得他双脚离地，整只妖悬于半空。

云云仙两条腿在空中胡乱扑腾，一张脸涨得通红。白色的耳朵和狐狸尾巴都冒了出来，双手用力抠着陆溪屿掐住他的那只手，眼珠后翻，要背过气去。

陆溪屿面色阴沉，道：“骂我就算了，叫你别骂我媳妇儿，听不见是吧？”

云云仙嘴巴一张一合，看样子，还在骂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嘴角有白沫溢了出来。

寒生怕他会出事，冲上去掰陆溪屿的胳膊，道：“你，你别这么掐他，他真的会死的！！”

陆溪屿盛满怒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逐渐冷静下来。但手上仍是不放，只是稍微松懈一点力量，使得云云仙可以说出话来。

云云仙哑着嗓子吼道：“褚玉尘！你到底救不救我！我告诉你，我不能死！！”

寒生还没开口，陆溪屿先一步狠戾道：“现在知道不能死了？方才是在干什么？不是你自己作的吗？”

云云仙哭喊道：“你知道个屁！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他们该怎么办？！族群里大半都是孩子，还有很多老幼妇孺，只有我能保护他们，只有我能背出他们每一只妖的名字！！好不容易在灭国以后苟延残喘到今日，我还没有带他们回家，我他妈绝对不能死！！！”

陆溪屿面上微恙，侧头看见因这番话怔住的寒生，心中也有所触及。掐着云云仙的五指一张，将其从半空丢到地面。

云云仙扎扎实实脸朝地，鼻梁磕到一块石头，人中登时淌下了两条血虫。撑着地面慢慢爬起，不哭不闹，转身要走。

“仙仙！你去哪里？”

寒生几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你先别走，好不容易见面，你，你同我回去吃顿饭吧，正好给你鼻子处理一下。现在是人类的春节，晚上的菜会很丰盛的。”

云云仙一把将他的手甩开：“都说了别管我！反正你从来都不关心，现在装出这个样子干什么？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既然不愿回寒凛，那就这辈子都别回来！”

止不住的鼻血滴得前襟一大片，他也不管，随便用手一抹，将血蹭到脸上，就带着这样一副脏兮兮的样子，扭头要往河流下游去。

“仙仙！”

寒生再次抓住他，哀求道：“你别走，你先别走好不好？你看你这么瘦，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吃饭了？你跟我回去，吃顿饱饭，休息一下，沐个浴，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再走行吗？”

“有什么意义吗？”

云云仙没有回头，道：“跟你到那人类蜗居的地方，让某个看我不顺眼的人类背地里偷偷杀掉？又或者是侥幸没有死，兜一圈回来，继续带着那群跟我一样的子民流浪，没过多久再次变得像个乞丐？”

“褚玉尘，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放下所有身段委曲求全，在人类面前像狗一样听话；可以乞求他们的怜悯，以此来得到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和宠幸。你或许觉得这些都很稀松平常，但在我看来，只觉得恶心。”

“你以为把我带回去，捣腾得像个人样，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将此前所有的愧疚抵消了？我告诉你，不仅是我，所有跟我在一起的寒凛子民，只要有一日还在外面流浪，就不可能有宁静日子过。我们永远会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被驱逐被追杀，几百年都睡不上一个安宁觉。”

云云仙擦掉眼角说着说着淌下来的半滴泪，道：“不过反正也和你没关系，你就当今日没有见过我。从今往后，寒凛再也没有什么小殿下，如果太子殿下回来，就让他来当寒凛的王，如果像你一样不回来，一年后，我就是寒凛唯一的领袖。”

“仙仙……”

寒生站立在原地，瞠目结舌，想要再次上前拦他，却是不太能做得到。正低着头黯然神伤，耳边传来陆溪屿的声音：“想上哪去？”

“说这么多，不就是希望我媳妇儿能够跟你回去吗？先说好，他现在和我在一起，是我的伴侣，要他和你们一起生活，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跟他可以一起帮你们解决复国的问题，让你们所有的妖怪全部顺顺利利回到莽荒原。在那之后，你若是见到他，必须恭恭敬敬的，不能对他的行踪加以阻拦，他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云仙站住脚，转过身来看他，像是有些匪夷所思：“你来帮我们复国？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们的国家七百年前就是被你们那群捉妖师灭掉的，你现在说要来帮我们？”

“而且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帮你就能帮得了？你说的话在人类当中有地位吗，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普通捉妖师，就能过凌驾于你所有的同类之上了吧？”

陆溪屿沉吟道：“我……是杪秋院院长。”

“什么杪……什么？！你他妈是杪秋院院长？？”

云云仙大叫出声，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杪秋院在整个中土大陆都声名显赫，不仅是中戍地界，连同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妖族，无一不知杪秋院大名。

云云仙指着寒生道：“你，你……你是怎么勾搭上杪秋院院长的？我还以为你顶多是和一个普通的捉妖师混在一起，结果，结果你直接爬杪秋院院长床上去了？？好啊，好啊，真是好计谋！！不愧是你褚玉尘！！！”

寒生：“……”

陆溪屿的指节被他掰得咔咔响，咬牙切齿道：“我说了劝你说话礼貌一点吧？你怕不是真不想活了？”

云云仙被吓得赶紧捂嘴。过了一会儿，又腾出嘴道：“你叫唤什么？别以为你是杪秋院院长我就不敢动你，要是褚玉尘没有在这，老子早就一拳呼你脸上了。”

陆溪屿道：“你呼一个试试？”

云云仙不说话，寒生道：“好了仙仙，现在不生气了吧？不生气了的话，和我们回去吃顿晚饭怎么样？把肚子填饱一点，若是吃不完，给你打包带些回去。”

云云仙还是生气，骂道：“吃什么吃？你怕不是被这个人类养得太好，从雪鹰退化成猪了！脑子里只有吃饭睡觉，连——”

“咕——”

话说一半，突然被一声嘹亮的饿音打断。

云云仙：“……”

瞧着他那一遇到尴尬就喜欢胡乱摇摆的白尾巴，寒生颇为忍俊不禁，上前在他的头顶摸一把，同时逗逗他的狐狸耳朵，道：“走吧？”

“走个屁！！”

虽然红了脸，在气势上一点不输人，云云仙重重跺着步子往大道上走去。走到一半，被寒生叫住：“仙仙——走反了，在这边～”

“我管你在哪边，谁要和你回家吃饭啊？！”

“咕——”

“仙仙快来，你肚子又叫了～”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