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这天全城轰动,比丰藏节开幕更热闹。
萧晴终于如偿所愿办了一场像模像样的宴席,其中珍馐佳肴有一半是京城送来了。虽然路途遥远难以运送整桌宴席,但精选了易于保存和运输的珍惜食材、干果、茗茶等。
宾客进门后,才喝第一道茶就惊叹不已。
京城的茶文化十分丰富,有女子喜爱的点茶,茶面图案讲究意境,仿若水墨画;还有小孩子喜欢的果茶,一边品茗,一边围着茶炉吃点心;更有文人推崇的工夫茶,看似平平无奇,但对茶、水、火候和茶具有着极高的讲究。
宾客们也算涨了见识:“嘿,人家这才叫喝茶,咱们那是牛饮。”
王府内院没个主事的,可能也是萧晴有意放权,总之王府的人只贡献手脚,不长脑袋,全部是将军府的人在忙碌指挥,既要帮助礼部的人适应当地风土人情,又要引导王府的人学习京城礼仪。
秋色总觉得不放心,花轿还没出门,她就抢先一步来王府镇场子。
将军府肯定不会出岔子,但王府就不好说了。
秋色临时召集众人讲话:“宾客陆续登门,大家一定打起精神来!顶要紧的是注意说话的态度,今天来的都是客人,无论他是何穿衣打扮,以及言行规矩,他都是亲王和王妃邀请的客人。可听明白了?”
众人应声:“明白!”
不管明不明白,反正先应下,再细细品味。
秋色接着训话:“亳州风土人情与京城不同,若遇上不遵守宴会礼仪的,你们要耐心引导。另外,亳州人说话大声,也不太会礼貌用语,倘若觉得委屈不愿意周旋,也不可与人起争执,交给亳州当地的同僚即可。”
众人齐声应道:“是!”
秋色说完心里挺是心虚,她真大胆,竟然把礼部官员一起喊来训话。
还好,这些人没有驳她的脸面。
嗐,京官天生优越感,她是真担心这些人眼睛长到天上去。
闽霁则对一切都很放心,左右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打扮完毕便安安心心等着,无聊了就逗一逗韦娘子。
“成亲好漂亮啊!阿姐为什么不愿意成亲?”韦娘子好奇地问。
“大概缘分没到吧!”闽霁解释。
“什么是缘分?阿姐说慕容二郎是好人,好人不是缘分吗?”韦娘子天真地问。
慕容二郎为了满足母亲想把韦娘子留在身边照顾的心愿,从而答应迎娶韦娘子身边的丫鬟。这样看来,虽然不确定他是不是好人,但确实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不过,他确实是个没有担当的人,当慕容家查出韦娘子的身份并因此反对时,他便很快打退堂鼓。
不但没担当,而且不聪明,他连韦家为什么被下狱都没想明白。
倘若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无所畏惧,只要他不想着翻案,韦家的案子就不会牵连慕容家。
别人整治韦别驾是因为挡道了,慕容家又没本事挡道,何必整治慕容家?
“大喜的日子,不提那烦人的东西。”闽霁娇哼一声,结束这个话题。
“烦人的东西!”韦娘子鹦鹉学舌。
“小孩子不要说脏话。”闽霁纠正,理直气壮道,“成亲之后才是大人,我是大人了,可以说。”
韦娘子往自己胸前摸一把,委屈巴巴道:“还没长大。”
闽霁哭笑不得,赶紧制止:“不成体统!”
韦娘子仍然委屈巴巴:“嬷嬷说这里长大了,不可以随便给人看,只有夫君才能看。可是没有长大呀,就没有夫君,也不能成亲。”
嬷嬷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及时上前一步制止:“王妃想是乏了,我带韦娘子出去耍。”
闽霁轻轻应一声,嘱咐道:“你教得很好,以后还请多费心。”
“王妃说哪里话,都是我该做的。而且韦娘子很乖,特别省心。”嬷嬷是真喜欢这份差事,体面轻松工钱多。
闽霁没再说话,浅墨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韦娘子,一个给嬷嬷,再把俩人欢欢喜喜地送出去。
青松闲聊般问道:“过几日要接韦娘子去王府吗?还是让她继续住在将军府?”
闽霁觉得这都不是事儿,说道:“闽娘子回来了,家里又不是没有主事的,自会照应着。”
青松叹一口气:“怪可怜的!也不知韦别驾什么时候能得清白,证据确凿的事,翻案竟也这般折腾?”
闽霁说话并不避着人,直言道:“陛下还愿意给凤阳刺史一个改正的机会,能够不必发兵征讨,对百姓来说总是一件幸事。”
泠州、桐州、韶州连打三场大仗,朝廷已经不想再兴兵。
而且,这三场大仗足够震慑天下,并表明朝廷推行新政的决心。
“接下来只要静等新政出成果,到时候万民归心,就算还有几位官员和个别世家大族不甘心,也闹不起什么风浪了。”闽霁无聊得抿一口茶,问道,“我就这么一直坐着吗?还要多久出门?要不去催催?”
浅墨好笑地挥一下手,似是要把闽霁刚刚说的话打散:“哪有新娘子这样着急的?”
不一会儿闽瑰婠进来,闽霁眼睛一亮,自觉地指一指红盖头。
按照京城习俗,新娘子手持合欢扇遮面,红盖头则是亳州的传统。
闽霁被盖头蒙得严严实实,嗔道:“好奇怪的风俗,这是不让新娘子好好走路呢!”
浅墨小心翼翼地扶着女郎,笑道:“谁让王妃起先插手不管呢!如今礼仪都定好了。”
闽霁也不是真的介意,乖乖地趴上闽瑰婠的背。
显然她的心情不错,还打趣着说:“好在我们分家了,不然还有得愁。哪有姐姐待字闺中,妹妹却先出嫁的道理。”
闽瑰婠不信:“长兄和次兄不都还没成家?”
闽霁自有说法:“男女各论各的。”
闽瑰婠后知后觉,有点感动地说:“你喊我姐姐了!”
她一直可想做闽霁的姐姐了,但从来没听她喊过,想来她应该挺不愿意认自己这个亲人。
“姐姐!”闽霁甜甜地喊一声,继而嗤笑道,“傻不傻呀你!”
她从大舅父那里知道了更多当年的事,想来不是姐姐妹妹、妻子小妾的矛盾那么简单,心里便渐渐放下敌意。
再说,阿娘生前曾一再强调,她并不恨月娘,只恨自己仍然爱慕阿爹。
阿爹确实是个人才,最难的是,大权在握仍然忠心耿耿。先是替陛下苦守边关十几年,把关外部落压制得死死的,然后回京休息不到一年,又带着两个儿子四处平乱。
闽瑰婠不懂闽霁的心路变化,天真地问:“你是看到我成长了,才愿意认我这个姐姐吗?”
闽霁顽皮地笑:“不然呢?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闽瑰婠有点儿小骄傲,又不好意思露出来,哼一声:“也行吧!”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成长了,眼界见识都高了,至少她再也不会盯着钱看。
钱景行说钱是货币,换不来货的币,与石头无异。而能够兑换货物的,不仅仅只有币。
这句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她是将军府女郎,不会缺钱,她要努力的方向是拥有比钱更具号召力的特质。
比如,当闽霁征用粮草与运力时,她都不需要亲自到场,只要确认是她需要的,各地氏族都很愿意配合。
闽瑰婠胡思乱想着,神情恍惚间脚步凌乱,还好有青松和浅墨分别在两侧稳稳扶住,才让新娘子顺顺利利上花轿。
礼部官员自然不会折腾闽霁,仪仗队先是绕城一圈再来接新娘子,如此,上轿之后便可直奔王府。
按照亳州风俗,新郎不必上门迎亲,只需在自家门前等着踢轿门即可。
萧晴抬起一脚,最终不舍得踢,改为以手轻扣轿门。
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敢说他做得不对,便就这么糊弄过去。
“卿卿,我们终于成亲了!”萧晴显然很激动,声音都有点儿哽咽。
闽霁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要不要掀开盖头确认一下?没准儿是做梦呢!”
萧晴竟然真的紧张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差点儿真把红盖头当场扯落。
还好闽霁反应快,伸手拍了他一下。
啪!
声音响亮得像一记耳刮子。
萧晴却痴痴笑道:“没错了,别人不敢这样打我。”
众人一看,得,两位新人都是不省心的,再不敢任他们胡作非为,赶紧簇拥着新人推进余下的流程。
礼部官员摇头叹气:“没个长辈在场,真是不像话。”
其实有长辈的,大舅父王熙霖。
但他管得了谁呀?坐在上位……的旁边,就是他在这场婚宴中的唯一功能。
接下来,大家再不敢让新人自由发挥,催命似的一道接一道流程往下顺,然后一口气把新人推进洞房。
呼,终于松一口气。
新房里都是自己人,随便闹,反正不会传到外头。
喜婆是当地人,她看起来比两位新人更紧张,走路差点儿平地摔跤。幸亏浅墨细心时时关注着,及时扶了她一把。
按照习俗,喜婆要说一长串吉利话,她的口音重,又把吉利话编成唱词一般,使得闽霁和萧晴更加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两个新人坐着很无聊,腻腻歪歪地互相拉着小手玩。
萧晴时不时弯腰,想透过红盖头的缝隙偷看新娘。
“好不端庄啊!”闽霁笑话他。
萧晴忍不住了,搂住新娘子的肩膀,隔着盖头香一口。
闽霁气得大声告状:“喜婆,你看他!这么胡来,以后婚姻不美满的,是不是?”
喜婆连声呸呸呸,很称职地打圆场:“大王和王妃感情好,两小无猜,佳偶天成,所谓欢喜冤家便是如此!”
这么一闹喜婆的紧张感消解不少,接下来就顺利许多,共饮交杯酒,挑起红盖头……
闽霁抬眼一看萧晴就乐了,哈哈大笑:“他们怎么把你打扮得这样油头粉面!”
萧晴恶劣地贴面问道:“夫君不好看吗?”
闽霁东倒西歪地躲着他,终于忍不住讨饶:“别闹,头冠好重的,一歪就扯着头发。”
萧晴赶紧把人扶好,转头说道:“礼成了,你们下去领赏吧!我跟王妃自己待着说说话。”
他在闽霁面前挺孩子气,但面对别人说话时却不自觉带着一股威严,众人无有不从。
只有浅墨不太放心,王妃都说了头冠太重,她应该留下来帮王妃卸妆才是。
闽霁看出她的想法,默默朝她点头,示意她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