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高抬贵手 第5章 第 5 章

殷羡办事真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上午带着她去见了东王伊冉，下午将几位名士的举荐信送到了东王书房。

第二日莫白以期云弟子之名，经名士举荐，被任命为苍龙学宫监察，入朝堂听封，彰显王恩和信重。

泰元殿上，莫白第一次与东国众臣相见。

四列朝臣，武官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打量群臣，群臣也在暗暗观察她。

历氏党朋中不少大夫和卿士，甚至觉得做梦似的，说不定一觉醒来，历相又回来了。然而此时朝堂上，最前面空荡荡的位置和王座上意气风发的伊冉，令得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而造成这局面的祸首，瘦瘦小小，容貌寻常，一双眼睛似睁非睁，眼尾微微上扬，看了一眼众人之后，便垂下眼睛。

比平平无奇还要平平无奇。

东王嘱咐她好好协助管理苍龙学宫，为国培养人才。

学宫监察虽不是要职，但以往都是年高德劭又或世家大族才能担任，莫白年庚尚浅，得此位按理会有人反对的。可今日朝堂，安静得殿前飘落的叶片落地都能被听见。

莫白恭敬行礼向王上拜谢：“微臣才疏学浅，承蒙国君错爱，委以重任，定当尽心处理好学宫的事务，不负隆恩。”

东王微笑点头：“莫卿才能卓绝，可为孤分忧，又如此谦诚，当真是难得。”

莫白再拜谢。

她昨日到霄鹤宫的路上和殷羡讨价还价，最后二人终于达成一致。她答应过几日从殷府搬出，但殷羡要帮她拿到苍龙学宫的官职。

官职现下已经到手。

她往殷羡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哪天搬，那真还不好说。毕竟还没找好住处。

“微臣孙河有奏。”

三排一个文官出列。

“微臣听闻，莫先生如今寄居质子府，恐有不便，未免天下人认为我东国怠慢能士，当赐以良田美宅。”孙河拜奏。

东王笑看孙河：“依孙卿所奏。”

孙河归列之前，往殷羡那边看了一眼。

殷羡本无官职，无需上朝，此次是东王特诏觐见，颇为低调地站在角落。孙河的目光他仿佛未觉，气定神闲地站着，十分超然。

莫白瞥了一眼，心下明白，这个孙河十有**也是殷羡安排的。

殷羡这回为了把她弄出府，还真花费了不少心思。

“众卿还有何事待奏？”伊冉扫视一圈，微微笑道。

一旁战战兢兢的几位老臣，对于历海一事，消息最不灵通的，昨天也都大致了解了。看莫白和殷羡都来了，还以为今天会有一场清洗。又不敢妄动，毕竟各家小辈大多还在狱中。只暗暗集结府兵，确保随时可以出动。实在不行，也如历海那般，先跑出去再说。

但今□□堂之上，国君竟然提都没提，只谈了这些不相干的小事。

大家相互看了看，没人吱声。

常留上前宣道：“退朝。”

说起来有点巧，苍龙学宫是历海的父亲历轼任相国时力主兴建的。

当年历轼刚弑君，虽然做得隐秘，对外宣称伊衡是酒色过度暴亡。但仍害怕大熙或其他诸侯国来讨伐自己，所以极力美化自己的形象。所以对外结好，归还以前东国战胜得来的土地城池。对内助长东国本就重文轻武的风气，顺便制造舆论为自己篡位夺权做准备。后来他自己也暴毙了，未能成事。苍龙学宫就是那时修建的。

学宫位置近青龙城西门，在青龙城东西向的主道高云街上。占地十倾，学舍华美宽敞，名士云集。

现任祭酒齐悯已近天命，平日里在学宫中晒晒太阳打打瞌睡，大家都尊称一声齐老。

监察算是齐老的副手，但上一任学宫监察于诲是历海的家臣，于诲仗着历海的势把齐老架空了，成了苍龙学宫实际掌权的。对学子的考评监督及任用推荐，学宫监察一人便可决定。

现下国君在朝堂的温和只是缓兵之计，伊冉若想给东国新气象，终究还是需要换上得力的臣子。

学宫监察一职自然也得先换上自己人。本来她还想着为伊冉物色一人，现在殷羡直接把她推上这个位置，倒也快捷。

只是殷羡不惜暴露自己竟然在东国朝堂能有这么多筹码。只为了自己不留在他府中？为什么？

她笼着袖子从泰元殿出来，慢悠悠地走在最后。

“莫监察。”

不远处宫墙下，殷羡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着上前两步：“殷公子这样称呼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殷羡也勾了唇角，心情不错：“莫监察才识过人，想必很快就适应了。”

莫白看到远处有个眼熟的身影，是沐夜正拎着她的包袱和行李过来。

“还真是有劳殷公子特地等我。”她抬头看了看天，又道，“那什么赏赐的田宅，我是不会去住的。我刚问过侍官了，如今可以赏赐的基本都是历氏的旧产，合适的宅子远在城东，驾车去殷兄府上要将近一个时辰。”

殷羡微愕，但已经习惯她说话的方式，笑道：“确实离学宫也很远，好在历任监察在学宫都有专门的宿处。莫监察若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搬到学宫住。”

殷羡微笑沉着，想来早就想好了她不会反对这个折中的办法。

她点点头，“勉强可以接受。”

殷羡侧身，身后是他的马车：“我正好去学宫，顺路，送一送莫公子。”

看来殷府她是一刻也多留不了了，她吐了口气，麻溜地上了马车。

至少还能搭个便车。

反正殷羡也在学宫供职，也不是完全见不着。

她打听过，殷羡进学宫也是历海安排的。那时历海的爱女历虹非殷羡不嫁，历海觉得自己的女婿得有个正经职俸，地位不能太低，但也不至于涉及机要难以掌控，所以选了苍龙学宫。

殷羡做得不错，几乎和许由齐名，这几年许由游学去了大熙，殷羡已是苍龙学宫最受欢迎的先生了。

她不喜欢原来于诲住的院子，四通八达的，唯恐别人找不进来。

另挑了一个叫若遗院的小院子。

当初建学宫时，修到后面钱不够了，原址上还是有散落的人家，那些建的较为规整的宅子就被保留了下来，是以学宫部分院落并不十分整齐化一。

若遗院就是这种，有些像寻常百姓家的小院，没有拆建过，保留着原来屋子的结构布局，偏在一角，走两步转角就是学宫的偏门。

院中有疏竹一丛，兰菊各几株，中有荷叶片片莲蓬数朵的小塘一汪。

屋中宽敞，家具器物简朴。主厅外有三间房和一个小灶间。

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僻静，从学宫大门进来容易迷路。

殷羡十分周到。给她讲解学宫布局，陪着她挑完院子，亲自送她进了若遗院，和沐夜一道把她的行李送进房间。

莫白看着殷羡把自己的包袱放在桌上，提议请他喝点小酒，感谢一番。

“多谢，不必。”

殷羡大步流星走到小院门口，推开柴扉，挥手，几名美婢鱼贯而入。

而他转身退出去，关上院门。

莫白在柴木的间隙看他清逸身姿很快消失不见。

摸了摸下巴叹道：“怎么跟送瘟神似的。”

几位美婢看着娇柔，手脚却十分利落，前后清扫收拾完也才花了半日。接着就给她沏茶捶背，被她婉拒了。

道声谢，从包袱里摸出些碎银，打发他们回殷羡府上了。

等到院子里没人了，她从包袱里掏出自己常用的物事，一件件排好。

“摆弄了一个下午？”

殷羡喝着茶，听暗卫来回报。莫白一个下午都没有出院子，一直在收拾东西好像。

他记得那些东西，从明月楼回来那夜，就已经被他们翻看过了。艳俗的衣服头巾挂饰，一些装着药粉的瓶瓶罐罐，和一包铜制的小工具，十分精细，看不出用途。

想不出对着这些东西一个下午可以干什么。但历海的倒台证明了这小子的手段是不动声色的，旁人看来他在扯淡，其实暗中已布局妥当。

殷羡悠悠看着窗外夕阳洒金。

也不必太急，在他眼皮下面，迟早能看出端倪。

如今敌明他暗，局面对他有利。

上任第一天，莫白召集全学宫师生，宣布三个月后将和地方书院进行比试，请大家提前准备。

师生们很是激动，其中有人扬言尊严收到侮辱，要罢课。

齐老也在场，他沉吟：“学宫的师生都是全国的大家和翘楚，这么做有点太不给面儿了。算了吧……”

莫白笑了笑：“这是王上的意思，罢课也得去王宫说。”

历海在时养了许多门客，自己府中养不下了，便把其中没什么真才实学但是善于逢迎拍马的，让于诲放进学宫，主要负责吹嘘历氏，还能领国库银子。

她和伊冉说了，来学宫第一件事情，把这些人先清理掉。

她把国君搬出来，人群中声音霎时小了许多。

她看向讲师那边的殷羡，问：“殷先生也要罢课吗，我们一起去王宫分说。”

殷羡面上无波：“切磋有益，殷某很是期待。罢课便不去了。”

众师生对其怒目而视。

第二天，莫白召集全学宫学子，拿出从地方书院摘录的考题，请大家作答。

学生们更加激动，扬言受到羞辱，要退学。

齐老劝道：“这好像和昨天的要求没多大区别嘛。算了吧……”

莫白又笑了笑：“王上说了，诸君若是对东国仕途无意，尽可退。”

她又看向殷羡：“殷公子对考题可有疑议？”

殷羡垂目：“没有。”

莫白笑道：“很好，殷公子已经审过考题，各位可以选择现场作答，也可以明天一早交答卷。”

人群中一片哀嚎。

第三天，学宫的许多师生早早到了广场，等着看今天监察先生还想干嘛。

可是，莫白没来。

众人开始议论，有人说看到莫白一早就出了学宫。

跟着有人说，莫先生才上了两天班，便忍不住要溜号，果然是乡野作风。硬让这种德不配位的人来做学宫监察，国君用人失当。

齐老不等不从他的摇椅上起来：“莫先生今天告假了，昨天的提若是答好了，可以去到勤思楼交卷。”

一位年长的讲师道：“齐老，您就由着他这般，咱们苍龙学宫要被搞乱套了。。”

“切磋切磋，对做学问还是有益无害的嘛。” 齐老呵呵笑着，对众人挥了挥手，“没什么事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