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高抬贵手 第3章 第 3 章

第二日一早，殷羡素衣散发，推开轩窗，院中青竹滴露。

夏末晨间清风微凉，用晨露烹一壶白毫，暂将自己从纷扰中抽离，享少许的闲情。

“嘭嘭嘭”。

沏好茶，刚吹了吹跃动的叶芽，大力的拍门声响起，破坏了这室雅静。

殷羡放下茶盏，平日里府中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起身开门，果然见莫白在外面。

一身浓紫锦衣，头梳油面敷粉，坠饰叮铛，配一脸赖皮的笑容，非常纨绔。子时出月已去搜过他的随身家当，沐夜也把他落在明月楼的包袱检视过了，除了品味庸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殷羡转身，请莫白进房。

莫白径直走到茶几前，拿起殷羡刚沏的清茶，仰头饮下,连声叹道：“公子煮的茶真是不错，以后我也常来与公子闲叙品茶如何？”

俯身给自己倒第二盏茶。

殷羡微蹙眉头，声音倒还算温和：“若是品茶，青龙城中要数城西的晓百茶舍，城中许多爱风雅的王孙公子喝茶清谈的地方。他日莫公子若有兴致，我们可以同去细品其中雅趣。”

“哎呀，那就现在吧，莫某是第一次来青龙城，顺便在城中赏玩一番。”

莫白搓搓手，很是期待的模样。

殷羡本想婉拒，但他更不想莫白在他房中多停留。

命人收了茶盏烹具，道：“待我更衣束发。”

他的意思是让莫白出去等，但莫白自顾坐到茶几旁，笑道：“没事，我等你。”

殷羡摇摇头，自去镜前梳理。

莫白看着黑发如瀑人如玉，有些出神。

殷羡在她心里被划到了潜在威胁的一堆，自然不可放过就近观察的机会。但此时这样盯着，好像有点说不出的尴尬。有些奇怪，原本在门中，师兄弟们相处从来没有觉得不妥过。

殷羡起身去屏风后穿外套，余光看到这小子心猿意马不知在想些什么。

眯眼联想到昨也那小子激烈地反应，殷羡抓紧时间套好了外袍。

“走吧。”殷羡从屏风后走出，就看到这小子摸着鼻子仍在出神。

“啊？哦，好的。”

回神的莫白，干脆地起身，抢在殷羡前面出了房门。

二人从殷府出来，信步逛着，晨间清风凉爽，舒适怡人。

只是有人一直聒噪，未免有些破坏气氛。

“殷公子觉得我这衣服如何？”

“来青龙城的路上买的。”

“我之前在山中，都穿的素衣芒鞋，还没试过这样贵气的衣服。这是朗公子和我一同挑的，他也有一身。”

“恩，我也觉得很好看啊。”

“这可是在云和最好的绸缎庄做的。云和，殷兄知道吧，那里很是富庶，不输青龙城。”

“我买了好几件，送殷兄一件，殷兄不必与我客气哦。”

“之前郎岸带我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殷兄今天准备带我去哪里，唔，这个不错，殷兄我可不可以……”

殷羡一路只是“恩，不错”“哦” “唔，那是”淡淡应着，不热络，却也不失礼。

心中有些同情一路把他带回来的朗岸。换做他，估计也忍不住想卖了这货。

殷羡耐心告罄，所幸二人也终于到了晓百茶舍。

门匾上“晓百”二字是时下大熙文坛最受最受追捧的许由许大才子亲自题写。门面并不豪华，跨进园门，二楼雅间，临河望街，品茗于清水绿柳之前，意趣盎然。

这会儿没有客人，可能是时辰尚早。

茶社老板女儿玉儿一见是殷羡来了，亲自上前招呼。玉儿姑娘年方豆蔻，举止乖巧可爱，脸颊上两朵红云惹人怜爱。

殷羡进了水荟阁，抬眼是窗外湖中游鱼戏水花丛疏影，远望更有丘阜空阔，心旷神怡。

莫白坐下，对殷羡说她不饿，随便点一些，贵的就好。

殷羡点了两份茶点，一壶清茶。玉儿很快回来送上茶食。

莫白笑眯眯的盯着玉儿，这小姑娘老是偷看殷羡，满脸红云娇羞。而殷羡只看着窗外品茶，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玉儿姑娘眼见要失望离去，莫白一时兴起，决定帮一帮这小姑娘。

她趁玉儿布茶具时，伸手去摸一把玉儿的小手。

玉儿反应极快，手收了回去，又羞又怒：“客官，你！”

殷羡果然不得不回过头来，看玉儿脸红得要滴出血，他道：“玉儿姑娘，我这位远亲这里有点不大好，你莫往心里去。”

他指了指脑袋，玉儿一跺脚，跑了出去。

“好歹你对她说话了，她心里应当有些高兴的吧。”莫白道，“要不要去看看？”

“莫公子。”殷羡目光冷了几分：“不要玩的太过分了。”

莫白吐了吐舌头：“还真是怜香惜玉，可惜了，没叫人家知道你是在意她的。”

殷羡面无表情：“昨晚在明月楼光喝酒，来这种地方倒去非礼小姑娘。莫公子行事倒是特别。”

莫白嘿嘿一笑，吹了吹茶盏里浮动的叶芽：“食人花哪有小白花香啊。”

殷羡将茶杯重重放下。

别说，还真有几分摄人的威严，想来再玩要翻脸了，莫白啜了一口茶，端正坐姿：“在下思来想去，殷兄心中当有许多疑问。进宫拜见东王之前，还是在此处先为殷兄解惑。”

殷羡看她：“重臣改志，国君彻底失势，恐怕我们今日连王宫都进不去。”

“殷兄有这样的顾虑很正常。”莫白嘴里塞了一个白玉糕， “不过今日国君上朝会遣历海去封地修城。过了今日，历氏不足为惧。”

殷羡眯眼，再次打量眼前这小子，到底是不知死活还是大智若愚。“你让伊冉和历氏撕破脸皮？”

“都已经到了君令不出霄鹤宫的地步，没有怀柔的资本和必要。逼历氏撕破脸皮非常凶险，须得历氏来不及怀疑，速战速决。昨日和今晨一切，还望羡兄不会介怀。”

殷羡目光一动，道：“前两日，朗康要将小女儿许给伊冉被拒，二人因此生嫌隙，也是你的主意了？”

“是的。劳烦国君和大司马演戏，过意不去。”

“所以，朗岸昨日的行事也是按你的计策。”

莫白见殷羡脸色渐渐沉了下去，道：“只有我这献计人和东王知道详情，朗氏父子也只按告知他们的部分行事。知道的人越少，就有越多的人反应是真切的。历氏耳目遍布，我特意请东王万勿让再让他人知晓。”

殷羡浅浅勾唇，有些自嘲地笑了：“那又为何，还要透露给我。”

莫白道：“在下和国君，数日之前在云和城商定的计策时，国君要求第一时间予你知晓。”她往后靠了靠，意有所指，“看来你们都很在意对方啊。”

原来，之前的拖延游玩也是假的，她和国君早就见过了。

殷羡垂眸，看着茶盏中绿芽浮沉，沉默不语。

莫白在椅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们就在此候着，很快便知分晓。”

二人不再说话，沉默相对。

室中静谧，只有茶香氤氲。

历府之中。

刚刚冲回历府的历海冷汗盈盈，今□□堂上几乎就是生死一线。幸亏身旁的勇武家将洪坚和陆河。

谋士老韩来看历海惊魂未定的样子，哼道：“我说什么来着！今日若不是我让洪坚和陆河跟着你，你现在可还有命！”

历海知道，朝堂上的经过早有耳目报了回来。

即使老韩是对的，但总这样讲，还是心里很不痛快。他没作声。

老韩撒了气，这才沉吟一下：“如今之计，不妨与这浑痴小儿一拼！”

历海一惊，他是有过取代东王的念头，但准备还远远不够，原本他对做个权相还是有些不舍的。

他擦擦汗：“不不不……容我想想……不可不可，如此祖宗忠义之名就不保了。”

老韩急得跳脚：“伊冉逼我们到底，但也可以看做是一次良机，我们可就势反了，狠狠一拼。”

二人才说到这里，被平时历海最为宠爱的幼子历恵在窗下听到。

历恵平日是个只知道招猫逗狗的纨绔，早上醒得晚，刚听到父亲为他弄到了封地，就听闻父亲在朝堂上差点被害。此时老韩的话分明说到他心坎上，他心思一动，立马出门去找平日那些常在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召集世家子弟。

他走得急，后面商量的事情也就没听到了。

历海来回踱步：“季恪和朗康都是支持我的，或许可以一试。对对，让陆河去请季恪将军发兵助我们一臂之力。”

老韩道：“刚你们一回来，我就叫他去了。还等到你这般优柔寡断。”

历海嘴角抽了抽，面上却仍堆上了感激：“那还真是劳动韩老了。”

老韩挥了挥手：“谁叫你是恩公的儿子。我怎么也不能见你死。”

说话间，管家急急冲进来：“报相国大人，朗将军领虎贲三千往相国府来了。”

老韩道：“昨日朗康来带了多少随从？”

管家道：“五人，有一人去茅房时还迷路了。”

老韩瞪眼：“昨天怎么不说！”

昨天他想回报来着，看老韩跳脚收拾回来的杀手，没敢吭声，

历海怔忪片刻后，一拍大腿，喃喃道：“他原来是假意投诚，而且还来勘察我府内地形来了。这老小子，平日里装的什么忠厚愚钝，居然这么阴险。”

他们还没商议好对策，陆河已经回来了，他头盔都掉了：“末将从暗道出去，刚好遇上季将军派人来，他的虎符被盗，无法发兵相助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