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妄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不愿有人来打扰此刻自己平静的生活,但他也不想胡说八道去做一些欺骗他人的事。
于是他选择什么也不说,就任许锦程猜去。
快死了,总归要为自己积些阴德。
许锦程走后,他松了口气,懒懒的坐在自己院子中的躺椅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可能是最近遇到的故人太多了,这场梦境竟将他带回了七年前。
那时他的人生经历了几番颠簸,内心绝望,只求一死,于是将自己的武功尽数封去,挑了个天气美好的日子,留下了一封书信悄然离去。
若要有人寻他,他既无心力去同别人交涉,也无心再回到那硕大的牢笼。
他年少时聪明好学,哪一门手艺都学了些。
于是他给自己易了个容。
他当时纠结了许久,要将自己易容成什么样的人。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将自己的肤色改成了蜡黄,在脸上添了许多麻子,四处涂涂画画,最终成了人世间最平凡的脸。
望着镜中的自己,他长舒一口气。
从那之后,他便不再是武林盟主,只是一个乱世闲人。
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也无人知晓他的去向。
浮华流年一场梦,洗尽铅华伴余生。
世上少了个萧也,却多了个无妄。
前几年,他游山玩水,自走天涯,将少年的遗憾全部弥补。
许是压抑了太久的天性,他将年少时没有的不羁尽数释放。
他少年最好自由,爱行侠仗义,义气江湖。只是经历了霜雪的侵袭,他终是没有了少年的轻狂与澄澈。他再没有义气江湖,所谓行侠仗义最多不过帮哪个村的婆婆找找小猫、捡捡麦子,再得几句感激的话,仅此而已。
终不似,少年游。
后来呢,他有一天走累了,便靠在树上歇了歇脚。正值战乱,四处都是饥饿的流民。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忽然,他听见一对母子的对话。孩子刚吃完母亲省下来给他的最后一点粮食,拉着母亲因为饥饿和逃难只剩下骨头的手眼含热泪:“娘,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好好读书,当大官,当好官,让每个人都吃的饱饭。我好好孝敬您!”
那母亲大抵没什么力气了,说话也只剩下了气音,连连道了几声好,自后再没力气作答。
孩子抓着母亲即将坠落的手呜呜咽咽,反反复复大声念着:“我要当好官。”稚嫩的童声几乎可以刺穿任何一个人心底的柔软。
萧无妄当时想了什么呢,只怕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大抵觉得自己烂命一条,能做点事也是好的。等回过头,不知从何时起他就成了个教书先生。
辗转又七年,他不再年轻,三十而立,早已无畏惧生死,如今时限将至,他只想早日与笙竹相聚。
待萧无妄醒来已是许久之后,天空夜色已深,他怔了许久,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结论——马上搬家!
只是多少对不起此处的孩童……
自己即使要搬家,也该为这些孩童铺完了路再走,得找人接下这书院才是。
又把搬家日期往后延了几天,想了想又给江烛灯去了封信,告诉他自己要搬家了,而后自己准备去城里看看可有什么门路找一位先生来接下这书院。
只是近些日子故人如潮水接连不断地涌来,他如何能想到只是找个教书先生的功夫竟又遇上了一位故人。
他方在城里一处支了个摊,铺上了带有“书院转手”这几个大字的纸,刚坐下不久就有人走到了摊前。
那人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一身素衣,长得很是俊俏,身上带着一股浓厚的书生味。
那人开口:“敢问这位先生,书院在何处?”
听见声音,萧无妄觉得耳熟,抬起头来看向对方。
那张脸是越看越眼熟,他恍恍惚惚想起他确实和此人曾为好友。他少年时浪迹过一段时间江湖,结识了不少能人异士,但视为知心好友的不多,他是之一。
这人叫邓寒岱,是他在江湖里那一群打打杀杀的侠士中结交的少数文人之一。
平生最大爱好就是作两句酸诗,写写这边才子佳人的赌书泼茶,看看那边神仙眷侣的恩恩爱爱,为此当年没少缠着他和楚笙竹。
楚笙竹虽是性格豪爽,但遇到这种事总会有女儿家的娇羞。每到此时,萧也就提着剑将人提溜出去进行一些友好交流。
偏生此人脸皮厚,下次依旧勇闯二人私会处,叫当时的萧楚二人苦不堪言。
邓寒岱虽说行事离谱了些,但说到底是帮过萧也许多的,二人关系也一直不错。
萧无妄微微笑了一下,说:“吴家镇,里这城约莫五里的距离。公子若真有意接手我们二人便可详谈一番。”
他顿了顿,补充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遇了急事,着急搬家,只得赶着给书院里那些小孩再找位先生。”
他打了些感情牌,对邓寒岱眨了两下眼睛,露出了几分期待之色。
桌下的手却不由自主握紧,见那人久久未回答,他的手心竟沁出汗来。
“阿也?”
听见这句话,萧无妄心中一凉,在心中叹息一声,困惑道:难道他的易容术差到如此境界?但凡是熟人都能看破?
他面上依旧稳如老狗:“阿也是何人?在下并不认识。”顺势将问题推了回去,“所以……公子可有意愿接手我这书院?”
“不如你先将我带回去,我先看过再决定?”他的眼神紧紧注视着萧无妄的眼睛,试图从里边儿看出点心虚之色。
萧无妄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也成。公子请等一下。”话音落下,他便开始收拾自己刚搭上没多久的小摊。
回去路上,他同邓寒岱交代了不少书院中事:“这院里来上学的总共12个孩童,但就只我一位教书先生,这书院的位置在小镇上也不算太偏僻,孩子们倒也好相处,他们家里长辈会时不时送些东西过来……”他一一介绍着,余光瞟着齐寒岱的神情。
邓寒岱听的倒也认真,每说一句他就应一声,但书院的事说完了,他又开始忍不住试探:“这位先生可有心悦之人?我少时认识一对佳偶,他们二人之间可谓是:英雄美人当相宜,落花树下酒当歌。那时可真是羡煞我也。”
萧无妄听着那句没有多少形式而随口所作的酸诗,知晓是对方的试探,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悠悠道:“那我可就有话说了,在下院中可藏着美人呢。”
终于!把这章写完了,三个多周,泪目了。再等我几天!等放假了我就开始肝文!
注:“浮华流年一场梦,洗尽铅华伴余生。”这句诗是百度上搜的,没搜出作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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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年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