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珩很快随着薛修筠离开了杏花小院,留下的一众想看热闹的人自是不能如愿了。
他们只将目光放在虞清鸢的身上,但也不敢停留太久,毕竟他们心中也有忌惮,来日虞清鸢将是薛氏妇的这个身份。
因此在薛氏宴会正式开宴的前段时间,虞清鸢在杏花小院内,再没有什么人像薛珩那样讨人厌地找她麻烦了。
等到即将开宴时分,依旧是薛府的侍婢前来引她去宴会正席相坐。薛氏今日之宴请了无数世家贵女公子,其中有虞清鸢能说得出名号的,也有她完全没有打过照面的人物。
只是不论是她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喜欢成群结队,抱团而行。
不像虞清鸢,自打她落座席间为止,都没有一人愿上前与她攀谈。
而这并非是虞清鸢单单方面主动就能解决的问题,因为这些贵女啊,他们打心底是瞧不起虞清鸢,纵然虞清鸢主动愿与他们结伴,他们也不愿与她相交。
虞清鸢索性就把自己当作一团空气,既不碍别人的眼,也不会主动招惹他人。
就这样,她在气氛热闹的宴席上半隐身的状态维持了许久,直至那人招摇前来。
隆安郡主身着华彩锦缎,头戴五宝鸾钗,发后坠着长长的流苏链。行步之间,金玉叮当。今日的她,比虞清鸢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华贵奢靡。
当然,如果不出意外,今日的隆安郡主也会比虞清鸢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跋扈,尤其是在对待虞清鸢这件事情上。
侍婢端来一杯果露,虞清鸢浅浅饮了一口,她低眉垂首之时,那身份贵重的女子就停步于她身前。
待到虞清鸢放下手中果露,头顶传来一阵讥笑,“我当是谁如此不长眼,原是镇北侯府的大小姐。”
“她算哪门子的大小姐,不过乡野出身,仗着镇北侯夫妇心软良善,才敢顶着镇北侯府长女的身份到处招摇撞骗。”
一唱一和的嗤笑声在虞清鸢耳边如浪音般阵阵泛起,听着这些熟悉的话术,虞清鸢面色未变,只淡淡侧身起来。
“郡主金安。”虞清鸢皮笑肉不笑地向隆安郡主问礼。
而隆安郡主对她的针对,又岂是一个福礼就能化解的。
隆安郡主端着姿态,特意不搭理虞清鸢,反问身侧相伴的几位贵女,“怎地不见幺幺?”
“哎哟,郡主您还不知道吗?幺幺妹妹啊,可是被她这位好长姐可气病了。”翠裳女子笑说。
又有一粉衫女子回应说:“是啊是啊,幺幺可不就是病了,不能来了。”
虞清鸢看了她一眼。按照虞茗雪的性格,若是薛氏相邀,就算是她重病缠身也会拖着病体前来。这些连虞清鸢都知道,他们与虞茗雪相伴多时,难不成还只当她是朵单纯无辜的小白花?
多半只是拿此事对她使恶。
粉衫女子又对隆安郡主耳语几句。
虞清鸢只听到一个“抢婚”,接着便是隆安郡主勃然大怒,“虞清鸢你好大的胆子,旁人婚约你都敢染指,也就是幺幺被你这无脸无皮的东西给气病了。”
她说着就要问罪虞清鸢。
虞清鸢眉目微动,心中耐不住地想发笑。这群人真是会极了颠倒黑白。
“郡主慎言。”虞清鸢说得慢条斯理。
“我之婚事,乃为薛虞两家共鉴而成,我实不敢担起‘染指’这么大的罪名。”
隆安郡主不为所动,笑着说:“拿两家说事,你也配?抢婚便是抢婚,你今日若是坦然承认,我倒还能对你有三分佩服。夺人婚事,也就是你这种不知礼义的人能做出来了。只是你这种人就算有金玉良缘相配又如何?照样是丑态百出。”
虞清鸢打心底不愿与隆安郡主胡搅蛮缠。她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周围已三三五五地站着人,他们的眼神虽有闪躲,但定是关注着她们此处发生的事情。
她此时更不能躲不能避。
虞清鸢突然拉起隆安郡主的手,对方一惊,没想到虞清鸢会有此举,紧接着就是恼羞成怒,“虞清鸢你作什么?”
“你口口声声称我夺婚抢婚,就凭你一张嘴,便要我的名声毁于今朝?”虞清鸢冷冷地看着她。
隆安郡主气极发笑,“名声?你有什么名声?你不会还以为得罪了本郡主,还能留下什么好名声吧?蠢啊真是蠢。”
“郡主,究竟是我蠢,还是你?”虞清鸢拽住她的手,强迫她在园子里走上几步。“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是哪里?”
虞清鸢力气之大,竟让隆安郡主一时间无法挣开。也是这时隆安郡主才有闲心思考虞清鸢说的话。
隆安郡主出身济州崔氏,得幸崔氏有女入主北宫,崔伯才得以封侯,福嗣子孙。而隆安郡主崔长欢,集济州崔侯、中宫娘娘的宠爱于一身,是崔氏三代之内唯一得获郡主尊荣之人。
但崔氏族中无八斗之才,不得今上重用,崔氏荣光因而也仅限于此了。
至于薛氏,肱骨重臣,满族荣华。是王侯之家,也惯出将相,尤其是在此朝此代,薛氏手中权势已然到达身为世家能够到达的顶峰了,哪里是隆安郡主背后仅一个新贵世家能够攀比的。
她可以瞧不起虞清鸢,甚至可以私下里将她折辱一遭,因为隆安郡主并不以为薛氏待虞清鸢有多么的重视。但她千不该万不能在薛氏人前对虞清鸢做这些事情,只因世家最注重的是脸面,难保不会为虞清鸢出头。
隆安郡主心神一震,缓过神来,当即冷下眉眼看着四周的旁观的人。“看什么看?本郡主不过说两句玩笑话也是不能了?晚些时候若是让本郡主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定不饶恕。”
她说这些话还是有说服力的,毕竟她是为数不多的有着实打实封地的圣上亲封的郡主。
人群哄散,虞清鸢也松了手,对隆安郡主盈盈微笑,“这便多谢郡主解围了,想必日后在京中我定不会听到某些无稽之谈了。”
隆安郡主怎会对虞清鸢有何好脸色,在虞清鸢准备回席坐下时,隆安郡主语气不详地说:“你不会以为这便结束了吧?”
虞清鸢眉头一挑,“你还想如何?”
话落,紧紧跟着隆安郡主的几个小姐妹就站在虞清鸢的周围将她团团围起。
“你方才确实提醒我了,薛氏之内,明面上本郡主自是不能动手不能动口。但是虞清鸢啊,你太小看本郡主了。”隆安郡主冷笑说道。
虞清鸢原先是想借薛氏之威,让隆安郡主打消欺辱她的心思,但虞清鸢没料到隆安郡主不依不饶至此。瞧着隆安郡主的样子,不在众人眼前放肆,那便是要将虞清鸢拖去见不得光的暗处打杀了。
她不禁抬首看她,“敢问郡主,我究竟何德何能让你如此惦记?”
隆安郡主开始并不回答,是等到她的小姐妹把虞清鸢从座位上拽起来,隆安郡主才扬着脸,寒意尤甚。
“就凭你也配与薛修筠相许。”
薛修筠好着的时候,是她们追捧的世间无双的公子,瞎了之后,她们这些有着正经身份的贵女就再也不会想着嫁予薛修筠了。但也跟虞茗雪想法一样,再怎么着,都不能便宜了虞清鸢。
她们气势汹汹,一副便是要将虞清鸢生吞活剥的模样,虞清鸢若胆子再小上三分,恐怕这时已哭着跪着求着薛氏解除婚约了。
真是一群奇怪又疯狂的人。但虞清鸢不怕不惧。
她的视线从这四个人的脸上各自扫过,虞清鸢已经想好鱼死网破的局面该是何种模样。她与隆安郡主是旧仇,今天又添新恨。虞清鸢想着再差,都得让隆安郡主与她同归于尽才好。
这边虞清鸢心中掂量着该如何如何下手,那边隆安郡主见到了老熟人心中正喜。
“薛珩,过来。”
闻讯而来的薛珩向隆安郡主颌首示意,他行至眼前,见四人围着虞清鸢,一副要作斗的架势。他抿唇,压低声音道:“稍后我家长兄会赴宴,郡主做事还是要多注意些分寸。”
他见隆安郡主因他的这句话面色突然变得很不好,于是又补充说道:“莫要太过分就好,否则我家阿母也很难做。”
隆安郡主“嗯”了一声,情绪缓和了不少,她笑着与薛珩说:“出事了又如何,这不是还有你吗?”
她与薛珩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不论她做好做坏,薛珩都会维护她,因而隆安郡主见到薛珩,颇有些有恃无恐起来。
薛珩也待她笑了一笑,等目光转到虞清鸢身上时,他笑不出来了。
从前虞茗雪惯与隆安郡主玩闹,薛珩就在她们身侧,虞茗雪怎么待虞清鸢,隆安郡主和薛珩就是怎么待虞清鸢。以往薛珩可没少做欺侮她的事情。
虞清鸢当然知道薛珩并非特意来此为她解难,因此不曾对薛珩多费口舌。
见薛珩莫名其妙地看她,虞清鸢却是撇开了眼,不想搭理他。
随后薛珩满不在意地对隆安郡主说:“既如此,我先走一步,你们做事小心些。”
隆安郡主轻快地回应一声,目送薛珩离开。接下来她就要施展对付虞清鸢的手段了。
她们一伙四人连同各自家中侍婢,强行制住虞清鸢,让她跟着她们离开宴会正席。
虞清鸢没有一步是按照自己的本意走的,她慌乱地看向宴会四遭,可有人否?
却陡然发觉,原来这些想要欺凌她的人不占多数,占多数的是待此情此景视而不见的观客。他们远远地看着虞清鸢随隆安郡主一同消失在河畔边杨柳树下的阴影里,谁也不知道那里将会发生什么。
纵然有人担心虞清鸢,但她更担心的却是自己。隆安郡主霸道强势,她没法在隆安郡主手中保全自己还救下虞清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去。
黄初柔就是这般人物。
“秋芜,快快随我去寻四公子。”
“薛四公子?姑娘这么着急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