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舒年 第4章 截止

在江盛年家里搁置几天，直到八月中旬，我方启程回家。因为临近开学，而我一切都没筹备，眼下再不及时未雨绸缪，真到了大学，我恐怕得日复一日的品味西北风。

离开南阳的那天，江盛年和他姐姐一起来送我。天色是洇着墨的灰蒙，许是早晨的缘故，风略略的大，但因为是夏季，并不感觉冷。他站在扑面而来的风里，衣衫和发齐晃，身子显得极单薄。伸手替他收拢了领口，我说：“就送到这里吧。”

他面容憔悴，肤色和白瓷一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弱不禁风的气质，仿佛随时要昏厥过去。我很怕他在风口站久了冻出个什么好歹来，自打病了那回之后，我明显到感觉他的身体日趋式微。他满眼不舍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痒。趁着他姐姐扭身去买东西的功夫，我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抱住他，摁在身前猛亲了一口。

他被我猝不及防的一下子吓到了，半天没回神。我哈哈一笑，奸计得逞似窜进了车站。回头的一瞬，我冲他招了招手：再见。

检票上车，天空依旧灰憧憧。火车逐渐发动，我靠着窗，那种熟悉的落寞感蜂拥而至，宛如巨浪将我席卷吞并。看着外面景色流动，稀稀疏疏的人群被远远甩在后面，再看不到江盛年的脸了，我心里后知后觉，滞钝的一阵酸楚。

忽而我意识到时间飞逝，恍惚中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一切都是黄粱美梦。

梦醒了，我们都回归现实。

在阔别恋人的伤心难过中，我渐渐睡去。

那个固定的截止时间如期而至。九月份，我拖着大小包的行李，千里迢迢的赶赴了一场关乎未来人生的约定。和许多我从未谋见的陌生面孔聚在一起，开始一场为期四年的篝火宴会，在完全陌生的城市，和完全陌生的人相依为乐。这对我而言又是一次新奇的前所未有。

虽然我不清楚人生还会驶过多少程，还会遇到多少个“前所未有”，但我知道有个人是绝无仅有的，失去了，就不再复还。

十月初是我的生日，同宿舍里几个关系好的围成一桌商量着策划，势必要掏出满满诚意。这会儿刚结束军训，众人脸上都黑了几个度，模样都成了黢黑的汉子。尤其是光暗下来时，整个人遁进乌漆麻黑中，笑一下只见几口浮空的大白牙，纷纷乐得人仰马翻。

一屋人闹成一团把酒言欢时，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掏出一看，我顿时眉开眼笑，推开门去到外面偏静地接听。那几个扎伙凑热闹的不嫌事大，从门口探头侧耳听动静。我小心躲远了，赶紧按下接听，那头传来的果然是我牵肠挂肚心心念念的声音。“生日快乐。”

听到他的问候，瞬间给我感动得那叫一个老泪纵横。没等我开口，那头的声音又说：“我在你学校操场附近。”

我大惊一跳，扔下手机就往外冲。等我气喘吁吁赶到时，只见那个人身穿风衣，捧着一束鲜花站在路灯下，眉目弯弯地对我笑：“生日快乐。”

这份惊喜实在始料未及，我高兴的无以复加，连说话都语无伦次磕磕绊绊：“你、你怎么……”

“我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我看着他潮红的两颊，估摸他在风中应该站了许久，心痛的一把抱住了他，像上次分别那样，两个人狠狠地亲在了一起。我清楚他素来不爱出远门，尤其是学校这样给他留下过噩梦的环境，更是一步都不愿踏入的，然而他今天却肯主动来找我。

我捏着他的手，感觉没有人气的冰冷，捂进口袋里一顿揉搓，好不容易回了点暖，不那么凉了，他踮着脚又来索吻。

我大骂他是妖孽，净整些这种魅惑人的蛊术。他迎着我的话肆无忌惮敞笑，“媚到了吗，媚到了就给我亲一下。”

我微微低头迁就他的身高，他这回倒不温柔，牙齿磨蹭着我的唇舌，忽然用力咬住。一瞬间我疼的眼泪在眼角酝酿，不由得揽着他的腰往胸前带了带。他两只手松垮圈在我后颈，还没耍够似的，又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这辈子算是栽在这个男人身上了，我想，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翌日，我和他半夜在操场激情对啃加你侬我侬的精彩画面被人偷怕下来，照片堂而皇之的公布上了校园墙，一时间传得俾众周知，沸沸扬扬，我成了走在路上频频惹人注目的焦点，成天无间歇的曝光率不亚于外星人降临地球。围观的多是爱凑热闹的吃瓜群众，其中不乏不明就里者，这些人很轻易就被大环境牵着走。渐渐地谴责和质疑的声音织成张网，铺天盖地降下来，越来越多的呶呶私语被我嗅见。

我其实不反对这些人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只是恶心一些评头论足的另类声音，毕竟是我在爱，同别人无关。罗曼蒂克式的浪漫从来不是我追求的，我只想要一份可以坦坦荡荡公诸于世的爱情，不论我爱的人是男是女。

那天送走了江盛年，我心里又空旷下来。我擅自建了一间房子，藏在心脏的位置，只为了等一个人入居。房子的主人不在身边了，心也跟着寂冷 。

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每天心急如焚的给他打电话，发出的消息一直没得到回应。甚至在极度的惶惑不安中，我开始疑心他也许不在了，因为他看着是那样薄弱。这样持续了几天的焦急，我再也坐等不住，准备启程去找他，结果走出校门电话响了，那头依旧是我痴迷不忘的声音，只不过听上去比平时沙哑好些，“喂……”

我激动的就差涕泗横流了，一开口止不住的委屈和苦楚，犹若深阁中无端遭了冷落哀哀怨怨的小娘子，“你好几天没理我……”

对话那头传出咳嗽，他大概在笑，平缓下来说：“我病了。”

他又病了。我不免忧惧起来，“什么病？”

“肺炎没根除，一直反反复复，折腾死我了。”

我不易觉察地喘了口气，还好，总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疾，松快之余仍是免不了一顿心疼，“我来找你。”

“不要，你一来，我就只想和你腻歪，没法安心养病了。”他语声略低，尾调掺着点儿撒娇似的微嗔，“更何况，你学业要紧。”

我拎着行李踌躇不决，论心情，我真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我做梦都想和那些仅有咫尺之遥的小情侣一样，手牵手如胶似漆。一千多里的距离在此刻仿佛隔着整个天涯，那种爱而不得见的感觉快把我磨疯了。

他大抵猜出了我的心思，横竖早晚是要见面的，便退而求其次：“过一阵吧，等我好点，就来见你。”

我嘴上答应，却没有折返打算，半晌，挂掉电话，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直奔火车站。

不知为何，我太想见他了，总想要是这时候见不到他，我一定会难受的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