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去秋千一頓空,
飽風雙袖似彎弓。
爭高不覺裙中綻,
並出鞋頭緒眼紅。
椹夕潭裡,古樹,秋千,在遠處,都被夜色影得朦朧,只有月光不離不棄。
知道該走了,可徐潤真的好捨不得。
“你,餓了嗎?”‘他’可憐巴巴地問。
“在畫工身邊,我沒有覺得。”
“是~嗎?”徐潤的肚子很不爭氣地打起了鼓,窘迫地蜷起了身子。
“畫工。知道你的心意了。走吧。”貞香站起來,撣一撣裙子,伸手給徐潤,可不想見‘他’委屈了自己。
後者卻孩子氣地賴在地上,就是不要走。“恩......不要。那天也是這樣,要是走開了,就甚麼也沒了,又要重來過。貞香,我要一直像現在這樣。”
“我會看到你喂飽自己再回去的。”貞香疼愛地說。
“真的要走?!這裡沒人打擾,無憂無慮地坐著,好舒服的呀。”
“是啊。但看你這樣,我覺得不舒服了。”
“哦。也只能這樣了。”徐潤慢吞吞地站起來,腿有些麻,頭有點暈。
後面林子裡好像有甚麼東西在移動,一直小心翼翼地,這時候突然爆發,瘋狂地衝下來。
徐潤和貞香怔在原地,不敢動。
一聲悶響,一團黑色的東西落在了地上。
看不清,兩人也不敢說話。
那團黑色漸漸動了,居然是個人,“啊呀,見鬼的樹根,敢絆我,老子明天就來砍了你。” 那人慢慢爬起來,懷裡還抱著個包袱,身體看過去還是一團黑。
那人似乎沒看到他們。徐潤趁那人沒看過來,拉貞香躲到巨石後面。
不一會兒林中嗖嗖嗖又鑽出了個人。看來他們是一起的。
“你跑得夠快的啊。”第二個人氣喘吁吁地說。
徐潤出於好奇還是小心探出腦袋想瞧個究竟。貞香擔心地拉著‘他’胳膊。
“別說了。倒了八輩子霉了。”他一遍說著一邊打開包袱,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扔地上,“看他穿得不錯,原來就是個窮酸書生,這些破玩意兒值幾個錢啊?!天殺的。”
原來是兩個盜匪。
“我看看。真的甚麼值錢東西都沒有??”
“虧咱們還被他追得連魂都快沒了。我看改明兒我得回去拜拜祖先了。”
“誒,有幅畫啊。”
徐潤一聽到‘畫’就不顧一切地湊出去,想瞄一眼。
“唉,反正看不懂。嘿,誰說咱們那麼倒霉的?!這不是錢嗎?”
“喂。誰在那裡?!”也不知道是哪個人發現了她們。
徐潤來不及躲藏,只能站出去。
“小子,在埋伏我們?”盜匪甲警戒地語氣
“沒有,沒有。”徐潤連連申明,走過去,以免貞香被發現。
“那就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手放到前面,慢慢走過來。”
徐潤自認倒霉地一嘆氣,“說來,還,還真是好笑啊,大哥,其實,我已經被搶過一回了,現在是身無分文。”
“你說甚麼?!”盜匪乙怒喝。
“畫工。”貞香忍不住還是衝過來拉住徐潤,阻止‘他’再往前。
“貞香。”徐潤一驚,急忙擋著她,慢慢後退,“那麼危險,你怎麼出來了呢?”徐潤耳語。
“你是讓我看著你有事嗎?!”貞香態度很堅決。
“現在也一樣啊。要是我連你都保護不了,你要怎麼辦啊?!”
盜匪甲見這情景,只是松了口氣,“原來是來偷情的狗男女,我當是那傢伙一起的呢。虛驚一場。”
“你說誰呢?!”徐潤氣得跳了起來。
“呦,呦,呦。小個子你還急了呢。做這種下流的事,你有甚麼資格跳腳?!嘖嘖嘖,才多大的小子啊。真給你爹娘長臉啊。”盜匪甲居然說教了起來。
“你們自己是盜匪誒!!!”徐潤一頭霧水的同時,跟這兩個不講理的傢伙扛上了。
“怎麼了?!至少我們不偷人家女人。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你當咱當土匪的就不知道啊。這世道,真是亂啊。”盜匪乙厭惡的語氣,一邊把值兩個錢的贓物往懷裡塞。
“哎呀。你們......”
貞香情急之下捂住徐潤的嘴。這種時候還爭甚麼?這兩個人不像是會殺人放火的,但把他們惹急了就不知道了。
“咦,怎麼,我好像......在哪兒見過......”盜匪甲走近了點。
徐潤攬住貞香,不讓歹人看到她,拉開她的手道:“喂,我甚麼也沒剩了。別再過來哦。”
“走!”盜匪甲突然發令道。
“啊?”
“還說甚麼?跑就是了!!”盜匪甲壓著嗓子喝道。
徐潤睏惑看他們倉皇而逃。“誒?!真是奇怪的傢伙。”
“他們大概是見過你吧......怕你指認他們。”貞香離開‘他’的肩膀。兩人對視,近得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只是會心地笑了。
“我看這回我得要去大吃一頓了。劫後余生啊。”
“剛才還裝呢。”
“還不是因為你。走吧,跟著我,小心點,我沒帶火折子。把手給我。”
濃密地樹葉透不進一點光,山道完全不可見,每一步都在摸黑。徐潤用腳探著走得格外小心。
但貞香卻看得好清楚,那條路,就是‘他’的方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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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閔誠煥很不情願,頭轉曏另外一邊。
曹克辰供起手不予理會。
“彩英她壓根兒不認得你。家裡有生人她會覺得不舒服。”
“哼。你又覺得自己想的都對,是吧?叫人倒胃口的傢伙。”
“隨便你。”閔誠煥拂袖離去。
“啊,你怎麼才來啊。”曹克辰提起嗓子,一下精神多了。
“彩英!”閔誠煥面帶笑容地又迎了出來。卻發現自己是被忽悠了。
“嘖,嘖,嘖,我盼了那麼久,你終於願意來看我一眼了啊,星星。你今天看著特別亮,特意打扮過了嗎?”曹克辰仰著頭,像害了失心瘋一樣,他連眼角都在笑。
閔誠煥僵著的笑臉慢慢變作陰沉的。
“你說啥?說啥?大聲點。啊?”曹克辰還在裝瘋賣傻,也許他就是這德行。
閔誠煥忍了這口氣,就此作罷。
“別痴心妄想了!”曹克辰告誡一樣地在閔誠煥經過時候懶懶地說到。
“說甚麼?!”
“我有跟你說嗎?還是有人被看破了心虛啊?!”曹克辰輕蔑地挑了挑嘴角。
閔誠煥沒有說話。
“啊。說錯了,有人根本都沒打算掩藏!所以才讓人討厭。”曹克辰挑釁地迎著閔誠煥刀子一樣的目光,“聽著,你要是妨害她的幸福,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有甚麼資格那麼說?”閔誠煥揪著曹克辰的領子把他推到墻上,咬牙切齒,“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希望她能幸福。是,她當我是哥哥,那我就會像哥哥一樣守著她!”
“說得真偉大。我該拍掌嗎?!”
“沒人指望像你這樣齷齪的人能夠明白,但我可以跟你保證,有我在一天,你這樣的雜種就休想碰她一下!”
“是嗎?!那我也提醒你一句,擋我道的狗,曏來不會有甚麼好下場!”曹克辰手指一彈就挑開了閔誠煥的手,撣一撣衣襟,就像任何一個深怕染上賤民濁氣的貴族一樣不可一世。
“彩英。”閔誠煥換回了殷勤的樣子。
“我可沒你那麼蠢。”曹克辰嘲笑著閔誠煥依樣畫葫蘆的把戲,扭頭不看。
“誠煥哥。爹要你來等我的嗎?”溫柔的聲音,如春風和煦。
“文姑娘?!”出乎曹克辰意料之外,姓閔的傢伙居然沒在說謊。
“曹......公子,您,怎麼......”貞香似乎也很意外,她求助似地望曏閔誠煥。
“曹兄!”徐潤風風火火地衝了過去,不敢相信地抓著曹克辰的肩膀搖晃了幾下。“你跑哪兒去了啊?!怎麼一直不來找我?!還以為你怎麼了?不是被官府抓去了吧?!”
“啊???哦,不是。”曹克辰張著嘴,眼前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他都來不及做出反應,不確定地說,“徐,徐~兄弟??”他傻笑著,“文......姑娘,徐,呵呵呵,你們......兩個???怎麼?怎麼,怎麼撞上的?!”他看了看徐潤又望瞭望貞香。
“哦。我也說不清楚。”徐潤松開曹克辰,愣愣的,抓抓頭皮,又看了看貞香,笑著,“總之,跟你還有末年分開,沒多久,發現我們居然就在同一個地方。”徐潤很是興奮。
曹克辰也跟著錶示高興,只是一連串的事情都不是他意想之中的,他實在需要一點時間來體會其中值得自己覺得快樂的東西。
貞香看著徐潤發自內心地笑了,看到曹克辰,又回避地撇過頭。
閔誠煥杵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眼睛一直跟著另外三個人飄來飄去,但實在解不開其中關係,他只好帶著疑問看著貞香。貞香只是對他淡淡地一笑,甚麼也不解釋。
“小姐!!”末年不知怎麼長了對順風耳,興衝衝地跑出來,各著幾步之遙,站定,太過驚喜所以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了。
“末年。”貞香眼含淚光地走上前去。
“以為再也見不到您的。”末年咬著嘴唇,淚眼汪汪,拉著貞香的手,左打量,右打量,“小姐,您還是這麼漂亮的。”
“傻瓜。”貞香捋了捋末年的頭髮,“怎麼還叫我‘小姐’?”
“一天是,一輩子都是。小姐,您不要再不要末年了!”末年說著就哭起來了。
“怎麼會呢?只是......”
“喂。你現在不是我的丫頭嗎?”曹克辰見貞香面帶難色便替她解圍。
“嗚~”末年就像只小狗委屈起來。
“怎麼回事?”徐潤不解。
“誒,進去再說吧,凍死我了。”曹克辰搭著徐潤肩頭,往裡帶,“你們不會還沒吃飯吧?!”
“恩。”徐潤應了一聲。
“彩英?”閔誠煥看著貞香。
“恩。沒想到會那麼晚,不過我還好,可是畫工‘他’......”
“別怕。反正有人很會做飯!是吧,閔家哥哥。”曹克辰一反常態地對這傢伙笑臉相待。
“還是,我去吧。”末年急忙擦著眼淚。
“不用!”閔誠煥拉住了末年,“跟你......朋友先進去洗把臉,聊會兒吧,馬上就好。”他就像不善辭令的店小二,只顧得忙活。
末年不滿地瞪著曹克辰,後者也回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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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踏進貞香的家,徐潤忍不住轉起眼珠四處張望著,想著每個角落會不會留著她特別的回憶。不過‘他’沒料到要在那麼多人的圍觀下,更不知道要怎麼跟貞香的父親打招呼。
文老爹不像一般跑江湖的人那樣粗獷,從他的穿著到姿態眼神都透著細緻,更難得是雖然人到中年,生了白發,他依然很是俊氣。用畫師的眼睛,徐潤完全可以看到年輕時候的他生得怎樣迷人模樣。但如今沒了些輕浮之氣,多了穩重而變得威嚴,下巴隱隱的胡渣,濃眉,炯炯有神的雙目,徐潤在腦中描起了他的樣貌,比對起了貞香的面容,該怎麼說呢,都是漂亮的人。
徐潤似乎還沒察覺到所有人此刻最關註的人就是‘他’。因為‘他’自打踏進這屋子,就沒開口說過半個字,一直自顧自地欣賞著,即便人家長輩都已經客客氣氣地衝‘他’笑了半天,問‘他’該怎麼稱呼。
“彩英啊,這位公子......他不是聽不見的吧?”文父小聲地問
“不是。畫工,畫工。”貞香小聲喚著。
徐潤一個激靈,如夢初醒,看貞香擔憂地望著‘他’,末年催促地瞪他,曹克辰似乎沒轍地也不知在干嘛,文父眉頭都皺到一塊兒了,還有個不知道名字的傢伙到是笑得最燦爛。尷尬地一笑。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整個就是來拜見准岳父大人的愣頭女婿。
‘他’張口想說甚麼,但是話到嘴邊又差點把‘他’給噎死了。曹克辰夠哥兒們地湊在他邊上耳語,聽了才曉得自己高估他了。
“伯-父-好。”徐潤字正腔圓,一直維持著笑容。儘管還是非常之不習慣。
曹克辰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我叫徐潤。”
“哦,原來是徐公子。”
“伯-父,我只是普通人,不是甚麼公子。呃......”徐潤因為緊張一直吞口水,和敲著指尖,“那個......打,打擾了。”
“你客氣了。只是不知道彩英會那麼晚回來,知道有您陪著她,謝謝。”
“啊,應該的。伯父。”文老爹那雙眼睛太深邃了,好像能把人看穿一樣,所以徐潤有些慌。
“父親,我沒事,您就放心吧。這麼多人看著呢?畫工對您又敬又畏,您也不能仗著這個欺負晚輩啊?”
“啊?我哪裡欺負他了?”文父不解。
“文大叔。您和文小姐擔心的是同一個人,可擔心的可不一樣哦。”曹克辰笑言,“我這徐兄弟可以說是一錶人才,玉樹臨風,才華橫溢,年少有為,聰慧過人,更難得的是一往情深,溫柔體貼得我都想用‘賢惠’來形容了......”
徐潤苦笑著叫曹克辰打住,後者輕輕一笑,接著說,“當然,這些並不都是一眼能看清楚的,所以,您也要給 他點時日,去讓您看到您女兒心裡那個人嘛。像今天,總得讓人吃了飯,再嚴刑拷問吧。”
文父意識到是自己太嚴肅了,舒展了眉頭。衝徐潤一笑。
“曹少爺,我沒怎麼明白您的話,您是說,他是我姐夫嘍?”
徐潤想解釋,但已經太遲了。
曹克辰狠狠地點了頭。
貞香神情複雜地看著徐潤又看了看曹克辰。
“吉賢!不要問那麼奇怪的話。曹公子同你開玩笑呢。”
“玩笑?”
眾人轉而望著貞香。
閔誠煥的及時出現救了場子。他不管他們說了甚麼,只做著自己手裡的事情。
“彩英。還有......這位公子,慢慢吃。”
“他姓徐。”吉賢衝閔誠煥比著口形。
“散開吧。這麼多人看著,還讓她怎麼吃飯?班主,您纍了回去休息吧。我看今天會挺熱鬧。”
“恩。”文老爹點點頭,看了貞香一眼,一笑,走了。“各位,失陪了。”
“你呢?”閔誠煥這樣一說,就趕跑了吉賢,“還有二位呢?”
“我......”末年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們會自己找地方涼快去的。不用你來發號施令。”
“我只是不想他們吃飯都不安心。”
“好~~一下子,你就成大好人了。佩服!”曹克辰一點也不服,但還是走人了。
最後連閔誠煥也消失了。
剩下兩個人尷尬地看著對方。
“沒想過會是這樣的。”貞香抱歉地看著徐潤。
“你別在意才是,這個曹大哥啊,就是那麼口無遮攔的。”
貞香淺笑。
“快點吃飯吧,我都餓瘋了,你這會兒也餓了吧。甚麼都別想,放開肚子吃吧。”
貞香點頭,斯斯文文地拿著勺子,比起碗中的食物,坐在對面的徐潤滿臉幸福地狼吞虎咽的樣子對她更有吸引力。她默默把自己的飯菜都勻給徐潤,自己淺淺地嘗一口其中滋味。
若是誰都能見了‘他’此刻模樣,必定這輩子都不會動‘這小子會不會是個姑娘’的念頭。
“小心噎著。”貞香溫柔地提醒著,比甚麼時候都覺得甜蜜。
至於,誰是誰的誰呢?
這不是每個人都能瞭解的。
或許,不求甚解才是最大的智慧。